《与魔王共建经济特区》白色蛙

16、与魔鬼的交易？

　　邓肯男爵慵懒而审视的目光落在维特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就是你们，要见我？”他声音拖沓，“我的税务官说，你们红叶村，最近很不老实啊。不仅抗税，还搞些乱七八糟的名堂。”

　　维特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男爵大人，我是炼金术师维特。关于税务，克里夫先生带来的税单，其合法性存疑，我们只是依法提出质疑，并非抗税。至于红叶村，村民们只是试图用一些新的方法改善生计，并无不轨之心。”

　　“改善生计？”邓肯男爵嗤笑一声，拿起旁边侍女端来的银质酒杯，啜饮了一口里面琥珀色的葡萄酒，“泥腿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老老实实种地交租纳税才是本分！说吧，见我到底什么事？我的时间很宝贵。”

　　就在这时，几名仆人开始布置旁边的长桌，准备男爵的午餐。空气中很快弥漫开烤肉的香气和新鲜白面包特有的麦香。

　　一张巨大的银盘里盛着油光发亮的烤乳猪，旁边篮子里摆放着松软雪白、毫无麸皮痕迹的白面包，与红叶村村民日常啃食的、能当石头用的黑硬面包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维特的目光扫过那丰盛的食物，又极快地掠过宴会厅墙壁上一条不太起眼的、蜿蜒的裂缝，心中对这位男爵的财政状况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他收回目光，平静地开口：“男爵大人，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澄清误会，二是想献上一件对领地或许有益的礼物。”

　　“礼物？”邓肯男爵挑了挑眉，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什么礼物？”

　　“一种能够显著提高黑麦产量的肥料配方。”维特说道，“经过初步试验，使用这种肥料的土地，收成至少可以增加三成。”

　　出乎维特意料，邓肯男爵听完，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欣喜，反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烦。“肥料？增产？”他挥了挥胖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粮食多了又能怎样？市场价格就在那里，多收三成，不过是多三成卖不出去的粮食罢了！能换来多少税收？还不如想想办法，让他们把该交的税一个子儿不少地交上来更实在！”

　　他关心的，根本不是领地的产出和农民的福祉，而是直接能落入他口袋的、稳定的税收。这种竭泽而渔的思路，正是许多没落贵族的典型做派。

　　维特并不气馁，他早就预料到对方可能的反应。“男爵大人，请恕我直言。税收的多寡，并非只取决于税率，更取决于税基——也就是领地内可供征税的财富总量。”

　　邓肯男爵皱起眉头，显然没完全听懂：“税基？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维特用了一个简单的比喻，“一片池塘，您想从里面捞鱼。如果池塘里只有十条鱼，您就算把水抽干，也只能得到十条鱼。但如果池塘里有一百条鱼，您哪怕只捞其中一部分，得到的鱼也会远超十条。现在红叶村乃至您的整个领地，就像那个只有十条鱼的池塘。村民们穷困潦倒，除了最基本的口粮几乎一无所有，您就算把税率提到十成，又能征到多少税呢？过高的税率，只会让村民连最基本的再生产都无法维持，最终导致税源枯竭，池塘彻底干涸。这就是为什么有时降低税率，反而能征到更多税收的原因——因为池塘里的鱼变多了。”

　　维特所说的，正是拉弗曲线所阐述的核心思想，只是他用了一个对方可能理解的、粗糙的比喻。

　　邓肯男爵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虽然贪婪短视，但并非完全愚蠢。维特的话，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对领地日益凋敝、税收越来越难收的担忧。他看了看自己这间虽然宽敞却难掩破败的宴会厅，又想起空空如也的家族金库。

　　“那你说的肥料……”男爵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肥料能增加产量，让村民除了口粮和地租外，能有更多的剩余。这些剩余，可以用来交换，可以储存，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了可以被征税的‘财富’。”维特继续引导，“更重要的是，红叶村最近尝试的一些内部互助和……小范围的对外易货，如果能被允许，并且规范化，同样能产生新的、可供征税的财富流动。”

　　邓肯男爵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他听出了弦外之音。“规范化？你的意思是？”

　　“我提议，”维特图穷匕见，“红叶村每年向您缴纳一笔固定的、合理的‘特许权费’，换取您对以下事项的许可：第一，允许红叶村使用并推广这种增产肥料；第二，允许红叶村在内部以及通过特定渠道（比如那条旧商路）进行有限的、以物易物为主的贸易活动，不受克里夫先生那份‘税单’的干扰。这笔固定费用，将远高于您目前能从红叶村收到的、不稳定且充满怨气的零星税款，而且稳定可靠。”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交易。用一笔稳定的、看得见的现金收入，换取对领地内某些“不合规矩”行为的默许，以及一个可能提升整体财富水平的配方。

　　邓肯男爵心动了。他讨厌麻烦，喜欢稳定且容易到手的钱。镇压和严苛征税不仅麻烦，还可能激起民变，得不偿失。而这个炼金术师的提议，听起来似乎……很划算。既能拿到更多钱，又能避免麻烦，说不定还能让领地看起来繁荣一点？

　　他肥胖的手指在镶嵌着宝石的酒杯上敲击着，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权衡。一方面是对未知事物和失去绝对控制权的本能警惕，另一方面是对真金白银的渴望和对财政困境的焦虑。

　　最终，贪婪和懒惰占据了上风。

　　“固定费用……多少？”男爵眯起眼睛，声音压低，带着商人的精明。

　　维特报出了一个经过精确计算的数字，一个对男爵颇有吸引力、但对整合后的红叶村合作社而言，在可承受范围内的金额。

　　男爵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像是满意，又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傲慢：“听起来……倒是个解决麻烦的办法。维特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好吧，看在你的面子和……这份‘礼物’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你的提议。具体细节，我会让我的管家跟你谈。”

　　他挥了挥手，示意会谈结束，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他那丰盛的午餐上。

　　维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和一直像影子般守在门口的洛兰一起，离开了这间弥漫着食物香气和权力算计的宴会厅。

　　走出阴冷的城堡大门，重新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和空气，洛兰一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他刚才虽然听不清具体对话，但能看到男爵表情的变化，心中七上八下。此刻看到维特安然无恙地出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刚才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里面发生冲突，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着维特杀出来。

　　“怎么样？”洛兰急切地低声问道。

　　“暂时解决了。”维特的声音透过兜帽传来，依旧平静，“用一笔钱，和一個配方，换来了喘息的空间和有限度的自由。”

　　洛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这又是一场交易。与魔王的交易尚未结束，如今又和贪婪的贵族达成了新的交易。他心情复杂，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们……这算不算是……与虎谋皮？”洛兰犹豫着问。

　　维特脚步未停，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下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

　　“在狮子的领地上，与狐狸周旋，好过直接被狼群撕碎。生存，本就是一场接一场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