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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意识的邀请 ...


  •   花开了七天。

      淡蓝色的花瓣从门缝里钻出来,沿着墙壁往上爬,像藤蔓,但比藤蔓温柔。它们爬过避难所斑驳的金属墙面,爬过生锈的管道,爬到天花板上,然后垂下来,开出更多花。

      第一朵花只开了几个小时就凋谢了,但留下了十几颗种子。那些种子被小心地收集起来,种在避难所角落里能找到的每一个容器里——生锈的铁罐,破损的塑料桶,甚至是用废金属片焊出来的简易花盆。

      土是从外面挖来的,经过简单的辐射过滤。水是珍贵的储备,但每个人都很愿意分一点出来浇花。孩子们每天守在花盆边,看种子什么时候发芽。

      第七天早上,第一颗种子裂开了。

      嫩绿的芽从土里钻出来,在暗红色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扎眼。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到了中午,避难所里已经长了十几株小苗,最高的有巴掌高。

      “活了。”老陈蹲在花盆边,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嫩叶,“真活了。”

      老人站在他身后,独眼盯着那些苗,看了很久,然后说:“明天开始,抽一半人去外面挖土。我们要建个真正的种植区。”

      “可是所长,”有人说,“外面辐射值还很高,土里可能有污染——”

      “那就过滤。”老人打断他,“花能活,其他植物也能活。有了植物,就有食物。有了食物,我们就能活下去。”

      没人再反对。经历了兽潮,经历了死亡,又经历了那场奇迹般的花开,所有人都需要一点东西来相信——相信日子能过下去,相信明天还有希望。

      林序和沈酌在第七天下午决定离开。

      他们的伤全好了,连疤都淡得几乎看不见。沈酌左肩的辐射菌感染彻底消失,体温恢复正常。林序后背那三道爪痕也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白印,像岁月留下的纹路。

      “不再待几天?”老人问,“花还没完全长大,你们可以等它们开第二次。”

      “等不了了。”林序说,“时间不多了。”

      距离时间奇点发生,还剩三十小时。

      他们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武器,弹药,医疗包,还有小女孩给的几颗普通种子。林序把那几颗种子小心地包好,放进贴身的口袋。

      沈酌在检查枪。能量手枪的弹匣是满的,自制步枪也保养过了,虽然粗糙,但能用。他把枪插回腰间,看向林序。

      “好了?”

      “好了。”

      两人走到避难所门口。孩子们围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漂亮哥哥要走了吗?”那个给种子的小女孩问。

      “嗯。”林序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的种子。”

      “还会回来吗?”

      “也许。”

      小女孩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是个用废金属片折的小鸟,很粗糙,但能看出形状。她塞进林序手里。

      “送给你们。”

      林序接过小鸟,握在手心。

      “谢谢。”

      老人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他没说再见,只是点了点头。老陈和其他人也站在后面,都没说话。有些话不用说,都懂。

      林序拔出剑,沈酌握住另一端。两人闭上眼睛,准备启动因果印记。

      就在这时,林序突然顿住了。

      不是身体上的停顿,是意识上的——像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脑子里,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是一种“频率”。很轻,很柔,像远处传来的呼唤,又像近在耳边的低语。

      那频率在说:来。

      沈酌也感觉到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林序。

      “你感觉到了?”

      “嗯。”林序说,“是什么?”

      “不知道。”

      频率更清晰了。不再是单纯的“来”,而是更具体的信息,像某种邀请:来见证可能性。来见证所有选择的结果。来见证你们存在的意义。

      不是威胁,不是诱惑,是邀请。很平静,很中立,像图书馆管理员在说“请进”。

      “心象时空。”林序突然说。

      “什么?”

      “卡俄斯提过。”林序回忆着,“他说过,在所有时间线的交汇处,有个地方叫‘心象时空’,是所有意识交汇的地方。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可能性’本身。”

      沈酌皱眉:“那玩意儿邀请我们?”

      “看起来是。”

      “为什么?”

      “不知道。”林序说,“但它说‘见证可能性’……也许和我们要找的答案有关。”

      两人对视。

      “去吗?”沈酌问。

      林序沉默了几秒。

      心象时空,所有意识交汇的地方。那里可能藏着他们需要的答案——关于亚伯,关于时间奇点,关于如何改写命运。但也可能是个陷阱,进去了就出不来。

      “我们没时间了。”沈酌说,“三十小时,从这里到暗礁星云,再找到亚伯,阻止他启动时间机器——太紧。”

      “所以你觉得该去?”

      “我觉得该赌一把。”沈酌说,“赌赢了,我们找到方法。赌输了,大不了死在那儿,反正时间奇点来了也是死。”

      林序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怎样?”

      “以前你会说‘太冒险,不去’。”

      沈酌也笑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林序点头,重新握住剑柄。沈酌也握住。

      “那就赌一把。”

      他们没启动因果印记去暗礁星云,而是把精神力集中在那个“频率”上。很奇妙,就像调收音机,你找到对的频段,信号就清晰了。

      频率越来越清晰,像一条路,一条看不见的路,但能感觉到方向。林序引导着剑上的光,让光顺着频率的方向延伸。剑身上的两颗印记开始旋转,越转越快,最后化成两团光,融在一起。

      然后,剑身前方,空气裂开了。

      不是像之前那种撕裂时空的裂缝,这次更像是……空气变成了水,水面起了涟漪。涟漪中心,透出柔和的白光,没有颜色,但又不是纯白,像某种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光。

      “通道开了。”林序说。

      “走。”

      两人同时迈步,踏入涟漪。

      没有失重感,没有旋转,没有撕扯。就像走进一扇门,一步跨过门槛,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是个纯白色的空间。

      没有地面,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但也不是悬空——他们站在某种看不见的平面上。周围是柔和的白光,不刺眼,但也没有阴影。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任何参照物。

      “这就是心象时空?”沈酌环顾四周,“看着像个没装修的房子。”

      话音刚落,周围的白光开始变化。

      像有人往水里滴了墨,墨迹晕开,然后渐渐形成图像。图像是动态的,像全息投影,但更真实,更像……记忆。

      林序看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时空管理局的训练场,两个互看不顺眼的新人,因为一次任务失败被强行绑定。画面里,年轻的林序冷着脸,年轻的沈酌一脸不屑。

      “这是……”沈酌皱眉。

      “我们的过去。”林序说。

      画面继续变化。南宋的雨夜,他们在屋檐下躲雨,沈酌递给他一块干粮。冰河世纪的暴风雪里,林序拉着受伤的沈酌在雪地里爬行。镜像时空里,他们看见彼此的对立面,沉默地对视。

      然后是大潮那晚,沈酌用精神力给他止血。然后是刚才,花开了,沈酌说“我们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

      “有意思。”一个声音说。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中性,温和,没有情绪。像在耳边,又像在很远的地方。

      林序和沈酌同时转身,但周围没人。只有那些浮动的画面,像电影一样播放着他们过去的片段。

      “谁?”沈酌问。

      “我。”声音说,“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们。所有意识的集合,所有可能性的总和。”

      “心象时空?”

      “可以这么理解。”声音说,“这里是所有时间线的交汇处,是所有意识交汇的地方。你们可以叫我‘意识之海’,或者别的什么。名字不重要。”

      “你为什么邀请我们?”林序问。

      “因为你们特殊。”声音说,“在所有时间线里,在所有可能性中,你们是唯一一对达到‘完全同步’的绑定者。不是□□同步,不是精神力同步,是灵魂同步。你们在那一刻,成了‘一’。”

      画面又开始变化。这次不是过去,是未来——无数个未来。

      林序看见一个未来里,沈酌挡在他面前,被亚伯的能量束击中,胸口炸开一个洞。他抱着沈酌的尸体,眼睛是空的。

      又看见一个未来里,他推开沈酌,自己撞上时间奇点的核心,身体在光芒中消散。沈酌跪在地上,手伸向虚空,什么也抓不到。

      再一个未来里,他们同时冲向亚伯,同时引爆精神力,和亚伯同归于尽。时间机器炸了,艾琳娜的尸体在爆炸中化为灰烬。

      还有更多未来。他们赢了但失去了彼此,他们输了但活了下来,他们逃了但世界毁了,他们留下但时间线崩塌……

      无数种可能性,像树枝一样分叉,又像河流一样汇聚。

      “这些都是可能的未来。”声音说,“基于你们现在的选择,基于你们接下来的行动,基于无数个变量。但无论哪种未来,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沈酌问。

      “你们中必有一人死。”声音说,“在时间奇点发生时,你们中必有一人会牺牲自己,让另一个人活下来。这是亚伯设定的‘剧本’,也是时间奇点本身的性质决定的——它需要极致的情感能量,而最极致的情感,就是生离死别。”

      林序盯着那些画面,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没有例外?”他问。

      “有。”声音说,“但需要你们自己找到。”

      画面又变了。这次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一团混沌的光,光里有什么东西在旋转,在重组,在碰撞。

      “这是‘可能性之核’。”声音说,“所有可能的未来都从这里诞生。你们可以进去,亲眼看看所有选择的结果。但警告你们——一旦进去,你们可能会迷失。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你们可能会被淹没,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可能会永远困在里面。”

      “如果我们进去了,”沈酌问,“能找到破解时间奇点的方法吗?”

      “有可能。”声音说,“但更有可能的是,你们会看见无数种失败的方式,然后绝望。”

      林序和沈酌对视一眼。

      “去吗?”沈酌又问了一遍,但这次语气不一样了。

      林序看着那团混沌的光。光在旋转,在变化,像有生命。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有他们要找的答案——也可能有他们承受不起的真相。

      “如果不去,”他说,“我们按原计划去找亚伯,胜算有多少?”

      “根据现有数据计算,百分之七点三。”声音说,“而且这百分之七点三的胜率,是基于‘你们中有一人牺牲’的前提。如果你们想两个人都活下来,胜率为零。”

      “如果去呢?”

      “未知。”声音说,“可能性之核里没有概率,只有可能性本身。你们可能找到方法,也可能找不到。可能活着出来,也可能死在里面。”

      沈酌笑了。

      “那还犹豫什么?”他说,“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明白点。”

      林序也笑了。这次是真笑,不是苦笑,不是讽刺的笑,是那种“行,那就这样吧”的笑。

      “走吧。”他说。

      两人同时迈步,走向那团混沌的光。

      光吞噬了他们。

      没有痛感,没有失重,只有一种奇异的……坠落感。不是往下坠,是往所有方向坠。周围是无数画面,无数声音,无数记忆。有些是他们的,有些不是。有些是可能的未来,有些是已经湮灭的过去。

      林序看见自己还是个孩子,在孤儿院的角落里看书。沈酌看见自己第一次开枪,手在抖。他们看见彼此在无数个时间线里相遇,相爱,相杀,相忘。

      然后,他们看见了亚伯。

      不是现在这个疯狂的亚伯,是年轻时的他,和艾琳娜在一起。两人在实验室里,艾琳娜笑着,亚伯看着她,眼神温柔。然后是爆炸,艾琳娜推开他,胸口被击穿。亚伯抱着她的尸体,哭得像孩子。

      画面一转,亚伯坐在黑暗里,面前是无数屏幕,屏幕上播放着不同时间线里林序和沈酌的影像。他在观察,在记录,在计算。他在找“钥匙”,找能产生极致情感能量的存在。

      他找到了。

      画面里,林序和沈酌第一次绑定。亚伯在屏幕前笑了,笑得像个疯子。

      “找到了,”他说,“就是他们。”

      然后,无数个时间线开始收束,像无数条河流汇入大海。所有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结果——时间奇点发生,林序或沈酌死去,亚伯收集到能量,启动时间机器,回到过去救艾琳娜。

      但有一条线,很细,很淡,几乎看不见。

      那条线里,林序和沈酌站在心象时空里,走向可能性之核。

      “那就是我们现在的选择。”林序说。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是的。但这条线太细了,随时可能断。”

      “怎么让它变粗?”

      “找到那个‘例外’。”

      “例外在哪儿?”

      “在你们心里。”

      光在旋转,在变化。林序感觉到沈酌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们在下坠,但没分开。

      “林序。”沈酌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不是用嘴说的,是直接传进脑子里的。

      “嗯。”

      “如果出不去,你就自己出去。”

      “不可能。”

      “听我说。”沈酌的声音很平静,“如果有机会,你就出去。带着答案出去,阻止亚伯。我一个人困在这儿,没关系。”

      “我说了,不可能。”林序握紧他的手,“要么一起出去,要么一起困死在这儿。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跟你学的。”

      沈酌笑了,意识里的笑声很轻,但很真实。

      光继续旋转。他们看见更多可能性,更多未来。有些未来里,他们赢了,但世界毁了。有些未来里,世界得救了,但他们死了。有些未来里,他们活下来了,但不再认识彼此。

      然后,他们看见一个未来。

      那个未来里,时间奇点发生了,但林序和沈酌都没死。他们站在时间奇点的中心,手牵着手,剑身上的光芒笼罩着他们。亚伯在远处,眼睁睁看着时间机器过载,炸毁。

      艾琳娜的容器碎了,她睁开眼睛,看着亚伯,说了最后一句话:“放手吧,亚伯。”

      然后,时间奇点消散,世界恢复原样。林序和沈酌活了下来,亚伯消失了,像从来没存在过。

      “那是……”沈酌说。

      “例外。”林序说。

      画面定格在那个未来。然后,所有其他可能性都开始向这个未来靠拢,像铁屑被磁铁吸引。那条细线变粗了,变得更清晰,更坚实。

      “找到了。”声音说,“你们找到了例外。现在,你们需要把它变成现实。”

      “怎么变?”

      “回去。”声音说,“回到你们的世界,按照你们看见的那个未来去做。但记住——可能性只是可能性,不是必然。你们看见了路,但路还得你们自己走。”

      光开始收缩,旋转的速度慢下来。林序感觉到他们在上升,在脱离这个混沌的空间。

      “等等。”沈酌突然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声音沉默了几秒。

      “我不是在帮你们。”它说,“我是在帮所有可能性。亚伯的计划,是强行将所有时间线收束到一点,摧毁所有可能性。如果让他成功,不只你们的世界,所有世界,所有时间线,都会崩塌。我不是在帮你们,我是在自救。”

      光彻底消失了。

      林序和沈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避难所门口。剑还在手里,光已经熄灭了。周围是废土的风,暗红色的天空,远处的地平线。

      时间好像只过了一瞬。

      但林序知道,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向手心。那里,淡蓝色的印记还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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