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师父，我们何时开始修炼？”
两人在墙边蹲了良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昏淡逐渐转而青白时，半砺见身旁的人依旧安静地翻阅手里的那本话本，面色十分惬意，颇有些无论多久都不会休止的意味。她还是选择问了一句。
…他来这么早，真就只是为了看话本么。
叶乘容色没什么温度，目光平静地落在洁白纸页上的故事，道：“半砺方才苏醒时，可有留意到头顶上的钟？”
如霜如雪的嗓音轻轻漾在空气里，温润的同时，亦带着丝丝漫不经心的认真与冷锐。
半砺眼眶蓦然睁大：“…………”钟？！
叶乘遽然将手中铺着秋葵黄碎小花纹的书啪地合上，随手放回了最上层的书堆里。那两只未沾风尘的手便这样懒散地交叉按压在书堆上端。露出来的两截手臂分明有力，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他侧过脸，那张英俊如斯的脸庞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撩起唇角，颇有深意地望着她的眼睛。
半砺：“…………”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似忽视了什么东西，赶紧掉头朝床榻的正上方探过去。这才瞧见屋梁往下大约两米的位置，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多了块钟。
那口钟为木质边框，微凸的玻璃盖严密隔离了内部那块长纹圆形木板。
长纹圆形木板上钉了十二颗白色珍珠，所有白珍珠绕着圆心围成一个“○”型，最中央则钉有一支可以移动的黑色利箭。利箭此时正准确指在右侧第四颗白珍珠上。
这像是来到了某种时间节点。
半砺：“…………”她的确没注意到，刚才起床光留意到墙边的师父了。
即便此刻才看见这口钟，可半砺心里知道，她应该第一天修行就犯大忌了。
师父不可能无缘无故给她放这么一口钟在床顶。
也不可能毫无缘由倏然问她这么一句话。
他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发现它。
“…………”
结果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看到了。”半砺紧盯那口钟，翕动干涩的唇瓣，还是如实答复道。
诶。
第一天就给师父留下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印象。
她以后不谨慎些绝对不行啊。
被他用美人计将了一军。
该死。
实在是大意了。
她就说他怎么能蹲墙脚看这么久的话本，连修行时间都能忘呢。
敢情是留在这等着她啊。
叶乘听见她的回复，冷冷淡淡地笑了笑，他睨向那口钟，就与半砺保持一同蹲着的姿势，给她解释道。
“这是本神为徒儿你量身打造的朝乾钟，里面那十二颗白珍珠从上、右、下、左分别代表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哺时、日入、黄昏以及人定等十二个时辰。”
半砺两耳听着他的话，两眼注视那口朝乾钟，此时那支箭直指食时的位置，她微眯起眼，点头：“徒儿已了解。”
叶乘甚是满意，继续道：“而为师为你安排的每日起床修炼的起始时间是平旦末。”
半砺：“…………”
“半砺，你晚了整整两个时辰。”
“…………”
“念在今日你是初犯，我不做过多计较，若是明日还这样，那我俩的缘分也只能到这了。”
半砺：“…………”不是？！
怎么突然缘分就到这了！！
她扭头看向他，原本没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如今多了许多震惊之色。半砺张口就要为自己辩解，十分严谨道：“…师父，按照时间推算，徒儿只晚了一个半时辰。”
她早起了，只不过那段时间是待在这墙边与他一起看书了。
刚说完，只听耳边传来一道冷哼气音。
半砺：“…………”
又发生了何事？
她扭头，就见叶乘已经把脸移开，歪着脑袋，一手支在下巴处，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堆最上面那本秋葵黄碎小花纹话本把玩。指骨修长干净，线形流畅。
从她的方向，能瞧见他秀白清晰的侧脸弧线。
而从那不想理人的模样瞧来，似乎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半砺想想，抬眉问道：“可是徒儿说错了什么话？惹您不高兴了？”
叶乘指腹按在书页上，百无聊赖道：“你说呢？莫非赖床还狡辩的人是本神？”
半砺汗颜，无比冷静地道歉：“……是我。”
她睨着那张丽质的面庞，喉咙滚了滚，积极认错后还是补充道：“那师父如何才能消气，只要徒儿能做到的，定会不畏险阻去做好。”
今天这事往深了思考，的确是她的错。
敏锐力不足。
这对一个修行者来说是巨大耻辱。
半砺瞳色阴暗如野井，眼缝狭窄了几分。
这样大意的事，她本人同样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叶乘目光投在由干泥堆砌而成的墙壁，垂眼细细琢磨她的话，片刻后，他重新掀开眼皮，浅色的瞳眸里掠过一丝惯有的阴狠。忽地含笑道。
“既然半砺这样说，那为师便不再客气。”
半砺嗯了声：“师父请说。”
叶乘手心抓在一排堆叠的书籍边沿，一字一句十分清晰道：“方才我过来时，发现这附近充满修为中阶的邪祟气息，想来那邪物是为你而来。嗯，或许还有你养在院子里的鸟和虫子。”
“…………”
那布三和黑虫昨晚一见面就互掐，她忙着放甜水，故而没空理它俩。
后面听见嘀嘀咕咕的谈话声，也不知它们两个达成了什么约定。
突然就相逢恨晚，聊起了家常。
“邪祟？”半砺重申。
叶乘：“是。”
半砺想到昨夜跟踪她和布三的人，难道师父口中的邪祟便是他。
半砺：“昨夜我跟布三从县城回来的路上，的确发现有人跟踪了我俩一路。不过好在后面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只跟到距离这里半里的地就离开了。”
叶乘了解，说道：“你可知在你们三重天，这样的邪物到处都存在。”
这件事半砺是知道的。
自从上仙界天神金口玉言赦免他们龙族的罪刑后，整个三重天迎来了短暂的春天。大家得知自己可以进入武堂修行，付出努力，再次重返神谱后，便纷纷涌入修炼的大队，人人都希望自己是天选之子，能够通过刻苦钻研再次飞升，享受至尊荣誉。
可人分三六九等，性格有好有坏。
有人走正途，便同时有人走歧路。
随着三重天正规武堂大兴，正道修士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甭管有灵根与否，只要有银两，统统都可以进入武堂成为不同堂派的正规弟子。
该方式费钱，可的的确确能得到法力高强的师父的悉心指点，余后的过程，有人天生悟性高，升阶快，没用多久便历劫飞升。而有人悟性不足，长进慢，不过还算刻苦勤奋，因而步步坚持，长久之后照样能实现飞升目标。
只是天才永远就那么几个，大家都是普通众人罢了。
修行的时间难免需要拉得很长。
这样一来，便有人逐渐剑走偏锋，通过残害同类，吸取正规修士的修为以补充自身缺陷，快速升阶。
这样的不走寻常路的害人害己的修士，在三重天修真界里，被称为邪修。也就是师父口中的邪祟。
有低阶、中阶、高阶邪修。
等级越高修为越强，需要吸收与猎捕的修士的修为亦需要格外高强。
可方才师父说昨晚跟踪她和布三的邪修是中阶邪修，那他不应该去找有一定修为等级的修士么。
如何找上她跟布三两个普通人。
半砺望向叶乘，说出不解之处：“师父，依您刚才所说，昨晚跟踪了我和布三的是中阶邪修。可我与布三都没有任何修为，他跟踪我俩做什么？”
叶乘轻慢地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道：“他许是察觉出你与那只鸟身上存在一定的仙气，想跟踪你们，然后顺藤摸瓜找到那个给你们提供了仙气的人。最后伺机而动，吸收掉那个给你们提供仙气的人的全部修为。以此来达成他自己修为大涨的目标。”
半砺蹙眉，心口有些发紧。
给她和布三提供仙气的人。
不就是昨天在龙吟山里参宴的五位神仙，包括身旁这人。
她睨向满眼淡然的人，小心翼翼问道：“…那不就是为了蹲守师父您，故才跟踪我和布三。师父，您有把握能对付他吗？”
说句实话，她还不知道自家师父的本事怎样，昨日仓促拜师有一层私心在。
如果留在这会有棘手的危险，那她自认为还不如让他离开，躲一躲。
叶乘听出了半砺的话外之音，他闲适地笑笑，眼神里多出了几分玩味，无比轻蔑道：“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本神其实挺好奇这邪修吃人的感觉如何，如若他真的来了，不如为师给你演示一遍吃人修为的场面？”
半砺：“…………”
她摸摸鼻尖，死要面子地咕哝道：“师父，徒儿叫半砺，不叫孩子。”
叶乘：“都差不多。”
半砺：“…………”
该死，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诶！
她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见自家师父对这中阶邪修满不在意，她正色道：“看来师父您对打败他有一定的把握在，徒儿便放心了。”
他觉得无碍就好。
叶乘挑挑唇，手忽地从下颔处放下来，原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向依旧蹲在地面的半砺，容色清贵。道。
“念你今日初犯，睡的懒觉本神可不过多计较，但惩罚不可免。你修行的第一轮考核便是，在七日之后，去把这个跟踪过你的邪修的命给我拿来。届时，本神便会彻底原谅你这一次的懒觉行为。”
半砺：“…………”
“……我吗？师父，可徒儿还没有任何修为。”
确定是她？
七日。
杀中阶邪修——
叶乘不冷不热扫了她一眼，扯唇肃然道：“你也知道是短短七日，所以还蹲着作甚？赶紧起来跟本神去修习。”
说完，他收回眼，从容地抬步离开，身姿萧肃。
霎时，一缕轻柔的天缥色衣襟从手心、脸颊、头顶拂过，再一路缓缓擦过自己的后背，直到渐渐远离。
同时幽兰淡香漫过鼻息，也齐齐飘远。
“…………”
半砺甩甩脑袋，尽量保持意识清醒。她睨了眼那道消失在房门的身影，也赶紧起身，挪开步子要跑过去。
结果。
嘭——
半砺迎面倒地，重重摔在了地面上，起都起不来。
两腿先是像被冰冻僵，导致动弹不得，随后又像有万千根针尖在皮肉里跳动与扎刺，腿部有种难以名状的麻刺感。
半砺：“…………”
额。
蹲太久了，腿麻了。
还好没被看到，不然形象不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