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师父太难带了[GB]》七询老人

11、第十一章

　　历经三十八次失败与惨痛教训，半砺终于探破了隐身符画法里的玄机。真的是歪一笔多一笔少一笔都会出现背道而驰的功效。

　　第一张她画技生疏，羽毛根每画一笔她都需要停下思考下一步如何勾勒，故而墨水相接处出现衔接突兀的墨线。按照她的经验来说，一两处存在不协调的墨线并不会造成太大问题，符箓依旧能用。

　　她错就错在，每一处墨线都存在出格的线条与墨渍，造成一张符箓往总体方面回看的话，全是纵横交错的杂线与黑痣般的墨点。

　　一张符的功能与用法分类严谨，是隐身符就得按照隐身符的画法，是禁言符就该按照禁言符的笔画老实勾画。

　　她那一张不伦不类的“隐身符”尽是杂乱无序的线条和墨迹，失去了隐身符本来的全部面目，可还保留有一定的“躯壳”，所以才会造成刚贴在布三身上就引发火灾的现象。
　　有功效，但作用大相径庭。

　　得知了前后因果关系，加之连续画了三十八次，因为多年砍柴而导致的指尖握笔僵硬的习惯不知不觉在这一上午悄然退却。半砺握着羽毛，分外熟能生巧地拿起一张新的空白黄纸，没有过多犹豫便在上面画好一张禁言符。

　　眼见未干的墨色笔迹乍然闪现一道金光，最后金光隐匿于墨水之中，只余下尚未干涸的墨迹。

　　半砺面颊布满热汗，两手捏着禁言符两只角舒气。
　　总算是完成了师父交代的符箓的画法。

　　没有过多时间沉浸在短暂的喜悦中，师父临走前交代的《黄昌经书第一卷》和《百茶识译第一卷》她还未来得及二次阅览。

　　瞧着日头渐深，师父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她得赶紧熟读，把忘记了读音和意思的字词圈画出来。

　　她的师父看着端庄大方、语笑嫣然，可她深知他的微笑里藏有别样的深意。

　　比如他离开之前勾着笑眼对她和蔼可亲道：“本神先出去一趟，午间回来，这期间半砺可要好好学，能学多少是多少，不必操之过急，把身子累坏了可不好。”

　　看那笑脸，只有那么慈眉善目。
　　听那语气，简直充满兰心蕙性。

　　不仔细甄别的人，恐怕就会立马陷入他的温柔陷阱里。

　　巧在半砺对他的观察极深，短短几日便能够在他简单的只言片语中探破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用意。

　　就拿他那句温文尔雅的原话来简单翻译一下，真实含义应当如此：

　　本神出去片刻。这期间里，你若是敢懈怠半分，待本神回来，有你好果子吃的。

　　半砺摸摸鼻子，后背略微生凉，她一手翻开《黄昌经书》，一手伸进腿边一丛茂密杂草里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嘴里边嚼边看书。

　　文字的咀嚼晦涩难懂，过程更是枯燥无味。半砺拧眉苦脸逼迫自己看进去，一个字一个疙瘩缝地通读一遍，大概意思忆起一二后，才转而拿过羽毛，蘸两下墨水着手在纸页上勾画。耐心圈出所有生字难词。

　　就这样看了一会，一抹清浅的淡兰香突然跟随墙外和风飘荡进来，一路畅通无阻地传入鼻息。

　　半砺眼神一滞，耳朵提了提。

　　扑——

　　她把嘴里的狗尾草丢回草丛，挺直腰背，眼睑垂得很低，一丝不苟地乖乖看书做记号。

　　叶乘拿着一袋用米黄色油纸包裹的酥鸡踏入茅草屋院门时，就见到长桌后面坐姿端正的人，她还在无比认真地埋头苦读，丝毫不受外界任何动静的干扰。

　　他面容挂上一丝满意的神色，朝她走过去，将那袋酥鸡轻置在黑胡桃木面上。动作有意无意，袋口敞开了些许，焦鲜勾魂的酥鸡味霎时肆无忌惮地徜徉在四周环境中。

　　半砺：“…………”

　　“学得如何？”叶乘抱臂，弯腰靠近半砺侧脑边，盯向她臂弯间的《黄昌经书》第三、四页。

　　肉眼可见的两页纸上，圈满了黑色的圆圈，把一个个文字当成囚徒一样禁锢在中心。
　　短短八段话，不会念的字比天上辰星还多。

　　明明走之前才教过，又忘记了。

　　叶乘眼皮颤了两下，假装没瞧见。
　　果然还是个孩子，学习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一捋乌黑轻柔的长发铺落在自己肩头，轻然擦过自己的脑侧和脖颈，连带那抹独属于某个人的清雅浅香都无孔不入地扑在自己身体周围。半砺呼吸顷刻收紧，已无心酥鸡。

　　她把唇瓣打直，字斟句酌少许，才启唇道：“今早徒儿已将师父您要求默写的文字注解默写以及记忆完毕，并学会了隐身符和禁言符的画法。此时，只剩下关于《黄昌经书第一卷》和《百茶识译第一卷》的通读任务了。”

　　她说着独自思索半会，继续道：“…《黄昌经书第一卷》徒儿目前读了两遍，不会念与认的字词已按照师父您的要求一一标记完毕，只待师父您检验和纠正了。”

　　叶乘嗯了声，忽然伸手压在那包酥鸡上，笑着问半砺：“你饿了吗？”

　　半砺目光先是落在按着酥鸡纸袋的白皙指节，才凝向那袋酥鸡，静默半晌，她深着瞳眸诚实地点头：“饿了。”

　　叶乘笑意极深：“噢。”

　　“饿就对了。”他语调蓦然冷淡下来，变脸比翻书还快，不容反驳道：“午间你一刻钟未记完这些圈里的字，吃饭的时间便往后延迟一刻钟。”

　　半砺：“…………”所以，问这一声的目的就是为了玩弄她的感情？

　　好吧。
　　他成功了。

　　那捋长发搅得她心神恍惚，半砺在心里频频叹气，真是色令智昏啊。

　　她抬抬眉，无所谓道：“徒儿学倒是可以，只是可能会苦了师父您。”

　　半砺扬起脸望向身旁的人，灿笑着自接自话：“还得劳烦师父教教徒儿，带徒儿把这些字全都学会吧。”

　　模样“乖巧”地说完，后脑忽然被一只手掌轻轻顺了顺，半砺嘴角弧度深深抿起，眼神漆黑如墨，得逞地紧盯身旁正注视着她臂弯间《黄昌经书》的人。他高挺的鼻梁侧覆了一片金色柔光，瓷白的肌肤肌理清晰透亮，耀眼夺目。

　　“乖孩子，再学不会本神就把你的酥鸡埋地里。”他威胁道。

　　半砺毫不畏惧：“师父放心，这次徒儿定会记牢记准。”

　　她其实更多的是需要时间而已，多记两次准能记住。只是今早任务太多，所有的东西都是初次接触，一时招架不过来，才将这事搞砸了。

　　叶乘凶归凶，行动上倒没犹豫地给自己变出了把凳子，直接坐在半砺身侧，不厌其烦地指着她不会的那些字一个一个教。

　　从文字读音、涵义再到笔划书写顺序，一切都极为耐心。

　　半砺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全身心投入，没费多少时辰便将《黄昌经书第一卷》的生字生词熟记完毕。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在纸上，半砺刚搁下蘸着墨水的羽毛，一包酥鸡就迎面被丢了过来。她仓促接住，防止酥鸡掉地面。

　　半砺摸了一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然还是热乎的。

　　“赶紧吃东西吧，本来就是一个小萝卜，再不多吃一点，小心以后长大了还是萝卜。”

　　叶乘嘴还是那样毒辣，说完从凳子上站起身，衣袖一挥潇洒地在院子那棵巨大的李子树下给自己又变幻了张方便倚靠的竹榻。他从袖中取出话本，翘着腿无比闲适地靠在竹榻上随意翻阅起来，不再管周边事。从头到脚尽是一股散仙气质。

　　半砺心情复杂地低头，打开袋口，金黄色肉质强势映入眼帘，香味窜得她任督二脉就地打开。

　　半砺眨眨眼，扭头望向树下看话本的人，正要询问他吃过没有。谁料竟见他一改常态，连话本都没看，已经枕着脑袋，两手搭在竹榻扶手端，睡了过去。

　　那本蓝封话本被他摊开，盖在了面颊上。

　　衣襟飘飘，墨发凌乱铺散，修长漂亮的脖颈毫无掩饰地暴露在眼前，朝下移去，是素纹衣领内若隐若现的雪白肩线。

　　半砺瞧了一会，皱眉问道：“师父，您今日可遇见烦心事了？”

　　叶乘清举的声线从书底下拖得长长的：“……是啊。”

　　能不烦吗？

　　多少万年都过来了，他嚣张了一辈子，结果近日居然迎来了报应。

　　他那沉寂了数不清多少万年的采苓体质，遽然毫无预兆地觉醒了。

　　为了迎接那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他不定时便会丧失所有神力，以方便另一半更好地对他施行播种。

　　另一半？谁？一人？还是随便？

　　播种？！

　　哼——

　　他以前见识过那些拥有采苓体质的神是如何承受不住折磨而死去。这体质就像无法根治的传染病，染上的神无论原先如何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最后都因为采苓体质的觉醒而沦为任人宰割的“玩物”，地位比牲畜还要低贱。只为生育而存在。

　　因为，采苓体质最适合孕育天生拥有高强神力的孩子，是多少神与人发了疯、发了癫趋之若鹜的存在。

　　“来，孩子，忍着点，我们把脸划它个稀巴烂，这样就安全了。”
　　“没用，根本没用，长得丑还是美，他们根本不在乎。”
　　“这体质生来就是原罪！！！”
　　“孩子，快跑，就一直往前跑，即便前面是沼泽、是荒原、是龙潭虎穴，你都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叶乘摊在竹榻上，脑子乱成一锅粥，压根不想说话。

　　突然就很累。

　　半砺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又低沉了许多，到了不愿说话的程度。她神态严肃，抱着袋酥鸡起身，立马走到叶乘面前，站定。

　　半砺垂眼注视他，看了良久，倏然阴晦道：“师父，徒儿想赶紧长大。”

　　语气又冷又坚定。

　　叶乘愣了一下，就保持原来的姿势，心不在焉道：“怎么突然想赶紧长大了？”

　　半砺捏紧手里鼓当的纸袋，眼里除了他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她一言一句十分认真，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道。

　　“因为徒儿想保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