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言》竹鸣潇潇

25、第23章 轻松任务

　　滏阳城西的撷芳苑，是家颇有格调的艺坊。
　　时近黄昏，苑内丝竹声已隐约飘出。两个穿着粗布短打、拎着食盒的少年，正与守后门的婆子说笑。
　　「张妈妈，今日的牡丹饼可是德裕斋新出的，我们东家特意让送来给姑娘们尝尝鲜。」蔺君墨笑得一脸讨好，将食盒盖子掀开一条缝，甜香顿时溢出。
　　神司北在一旁猛点头，他脸上沾了些灰，衬得眼睛格外亮：「可新鲜了！我们一路跑着来的！」
　　张婆子瞥了眼食盒，又打量两人，语气缓和了些：「德裕斋的？倒是难得。进去吧，直接送到后厨李娘子那儿，别乱跑。」
　　「晓得晓得！」两人连声应下，低头进了门。
　　一绕过影壁，蔺君墨将食盒往角落一放，和神司北轻车熟路地沿着廊下阴影，朝前院摸去。
　　撷芳苑分前后两院，后院是姑娘们起居练功之所，前院则是表演的厅堂与雅间。此时前厅尚未营业，但东侧的排演厅里已传来乐声。
　　两人蹲在排演厅窗下的花丛后，透过半开的窗缝往里瞧。
　　厅内有八九个身着彩裙的舞姬正在练舞，领舞的是个身段高挑的女子，正蹙眉看着两个年纪较小的舞姬。
　　「停！」领舞女子声音清晰，「阿箐，小禾，你们的步子又乱了。这是‘绿腰’，不是赶集！腰要软，眼神要柔，不是让你们瞪着眼数拍子！」
　　被点名的两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已是满头细汗。叫阿箐的咬紧下唇，眼眶发红；小禾则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带。
　　乐师重新起调，两人再次起舞，但明显紧张得动作僵硬，跳到转身回旋处，小禾脚下打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舞姬扶住。
　　领舞女子脸色一沉，走过去，用手中的竹尺轻敲小禾的小腿：「这里，要绷直。还有你，阿箐，手腕抬太高了。」她语气严厉，「再过五日，黄员外府上庆寿，点名要看新排的‘绿腰’。若是演砸了，丢了撷芳苑的脸面……」
　　她没说完，但两个少女已吓得脸色发白。
　　窗外，神司北小声嘀咕：「跳得挺好呀，比我强多了。」
　　蔺君墨白了他一眼：「你那是瞎扭，人家这是正经舞艺。不过……」他摸着下巴，「这黄员外排场不小啊，专门点新舞？」
　　厅内一个年纪稍长的舞姬笑着打圆场：「云姐姐别太严了，孩子们紧张嘛。再说了，黄员外可是说了，若是那日表演得他满意，苑里所有人——包括乐师杂役，每人都能得一坛‘百年虎骨酒’呢！」
　　「百年虎骨酒？」几个舞姬眼睛一亮。
　　「真的假的？百年？」
　　「黄员外家底厚，听说他家窖里真藏了些老酒。这虎骨酒最是滋补，若真是百年陈酿，那可值钱了！」
　　「可不是嘛，泡酒的虎骨都得是壮年猛虎的腿骨，加上几十味药材，埋地窖里百年……啧，喝一口怕是能延年益寿！」
　　领舞女子脸色稍霁，但语气仍严：「既是如此，更该好好练。那酒再好，也得有本事拿。」
　　神司北扯扯蔺君墨袖子，眼睛发亮：「虎骨酒！百年！」
　　蔺君墨也心动了，压低声音：「听说对筋骨极好，安青说不定能用上……」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见厅内开始休息，便悄悄原路溜出，拎起食盒送到后厨，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了撷芳苑。
　　回春堂后院，天色已暗。
　　宋安青正蹲在药炉前扇火，南宫花芷在收晾晒的草药，叶黎抱臂靠在门边看叶昭练剑，沈霜林坐在廊下，手中摆弄着一个精巧的袖箭机关。
　　「我们回来了！」神司北人未到声先至，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
　　蔺君墨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半包从撷芳苑顺出来的点心。
　　「去哪儿野了？」唐玉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账本，瞥了他们一眼。
　　「去长见识了！」神司北抢过蔺君墨手里的点心，分给众人，「撷芳苑！看歌舞！」
　　南宫花芷接过点心，温声问：「没惹事吧？」
　　「没有没有，我们扮成送点心的小伙计进去的。」蔺君墨得意道，「还看到她们排新舞呢，叫‘绿腰’，可好看了！」
　　他说着，忽然兴起，拉过神司北：「来来，阿北，咱们学给大伙儿看看！」
　　神司北正往嘴里塞点心，闻言三两口吞下，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好！」
　　两人站到院子中央，蔺君墨清了清嗓子，捏起嗓子学那领舞女子的语调：「腰要软，眼神要柔——」
　　神司北立刻扭起腰来，手臂胡乱挥舞，脚步歪歪扭扭，活像只喝醉的鸭子。
　　众人都笑了。
　　「不对不对！」蔺君墨嫌弃地推开他，「看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忽然一变，眉眼低垂，脚步轻移，腰身随着想象中的乐声缓缓摆动，虽然穿着男装，动作也未必完全准确，但那股子柔媚婉转的韵味，竟真被他模仿出了三四分。
　　「哇——」神司北张大嘴。
　　宋安青扇子都忘了扇，愣愣地看着。连叶昭叶黎都转头看向他们。
　　蔺君墨越跳越投入，一个回旋转身，衣袖扬起，眼神流转间竟真有几分风情。他最后一个收势，然后昂起下巴，得意道：「如何？小爷我若投身此道，必是头牌！」
　　「噗——」唐玉瑶没忍住，笑出声来。
　　叶竹鸣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茶，悠悠道：「确实有天赋。不过头牌就算了，回春堂还指望你扮郎中招揽生意呢。」
　　众人又是一阵笑。
　　蔺君墨也不恼，笑嘻嘻地凑到叶竹鸣跟前：「阁主，您猜我们还听到什么好事？」
　　「嗯？」
　　「撷芳苑五日后要给一个黄员外庆寿演舞，若是演好了，所有人都有赏——」神司北抢着说，眼睛发亮，「是一坛百年虎骨酒！」
　　「百年虎骨酒？」宋安青猛地站起来，连药炉都顾不上了，「真的？」
　　「苑里人都这么说。」蔺君墨点头，「黄员外家底厚，好收藏老酒，这虎骨酒据说泡了上百年，最是滋补筋骨，药材也珍贵……」
　　宋安青已经激动地搓手：「虎骨本就难得，百年陈酿更是可遇不可求！若是能得一点来研究，或许能改良金疮药的方子，对陈年旧伤也有奇效……」
　　他看向叶竹鸣，眼神满是期待。
　　叶竹鸣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看向蔺君墨和神司北：「你们想跳‘绿腰’？」
　　两人齐齐摇头。
　　「那舞太难了，一时半会儿学不会。」蔺君墨实话实说，「而且领舞的那位云姑娘凶得很，我们怕没偷师成，先被打断腿。」
　　叶竹鸣笑了笑，放下茶杯：「何必偷师？撷芳苑的舞姬要去献艺，既然演好了有赏，那便让她们演好就是。」
　　「阁主的意思是……」蔺君墨眨眨眼。
　　「你们俩，」叶竹鸣指了指他和神司北，「扮成女子，混进撷芳苑的舞队里。不必跳得多好，只要不拖后腿，帮她们把这场舞演圆满，拿到赏酒即可。」
　　神司北愣住：「我们？扮女子？」
　　「你俩身形纤细，面容也秀气，易容不难。」叶竹鸣打量他们，「君墨有刚才那几分功底，稍加指点，混在队尾应付得过去。阿北嘛……就当个花瓶，站在后面摆摆样子。」
　　蔺君墨倒是跃跃欲试：「听起来有趣！不过阁主，撷芳苑的舞姬都有名册，突然多出两个生面孔，怕是会被察觉。」
　　「那就让她们缺人。」叶竹鸣淡淡道，「让跳不好的舞姬偶感风寒，无法登台。撷芳苑急着补缺，你们恰好投奔，一切顺理成章。」
　　宋安青小声问：「要用药吗？我这儿有让人暂时虚弱的方子，不伤身。」
　　「可。」叶竹鸣点头，「玉瑶，你去安排，让回春堂“恰好”接到撷芳苑请大夫的帖子。安青配药，花芷送药时顺便探探路。」
　　唐玉瑶应下：「明白。」她翻了翻手中的账本，抬头看向叶黎：「对了阿黎，正好有个活。城东的刘老爷家要办个鉴宝会，想请个可靠的护卫照看三日，报酬不错。你接不接？」
　　「接。」
　　「那好，我明日去回话。」唐玉瑶在账本上记了一笔，「刘老爷是正经商人，规矩，事少。」
　　神司北还在纠结扮女装的事：「阁主，真要我扮啊？我、我怕露馅……」
　　叶竹鸣瞥他一眼：「怕什么？蔺君墨扮得，你扮不得？还是说……你画了那么多美人图，轮到自个儿扮美人，就怂了？」
　　「谁怂了！」神司北立刻挺胸，「扮就扮！保证比君墨好看！」
　　蔺君墨冷笑：「呵，拭目以待。」
　　两人又斗起嘴来，沈霜林看着他们闹，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但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摆弄她的袖箭。南宫花芷走过去，将一块点心轻轻放在她手边。
　　「就这么定了。五日后，虎骨酒到手，安青分一半去研究，剩下的留着给大伙儿冬天暖身。」叶竹鸣边说边伸了个懒腰，走回屋里。
　　夜风渐起，吹动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一个普通的夜晚，一桩轻松的任务。
　　仅此而已。
　　至少表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