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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田世友 ...

  •   “……”

      到底是怎么从“幻境”中醒过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恢复了原貌,熟悉的街道和小巷映入眼帘,我的两手还好好提着塑料袋和通勤包,预计再走两三分钟就能回到家。
      我放下塑料袋,摸了摸口袋,装着安神药的小药瓶还好好呆在我的口袋之中。

      我靠着墙,身体被钉死在上面似的,墙面斑驳的凸起无情隔着衣服碾压我的皮肤,怯懦如潮水席卷而来,使我久久的不能回神。
      我的病症情况在逐渐稳定,这是医生都开具证明的事情,况且今天我吃过药,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那种真实又巨大的幻境。

      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好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什么学校都不会收下我,我应该是最知晓这事严重性的人。
      行尸走肉似的吃完晚饭,收拾好房间后,我瘫软在床上,少有的感受到了无措。

      一次大型的幻觉,可这怎么可能呢。

      “……”
      “……啊,好麻烦。”

      我想起那些诡异的怪物,面具人,头皮就一阵发麻,我担心那是自己的病情加重的征兆,迫切的想要让生活步入正轨,所以第二天放学后我去了趟医院,好在检查结果显示趋于稳定,医生为我加了少量抗焦虑药物,特地嘱咐我平时要注意休息,不要多想。

      心中仍旧有着困惑与迷茫存在,但有医生发话,我还是稍稍安心下来,连隔天的精神都好了些,第一节课结束后,我出了教室,在学校镜子前整理着校服,打开手机,发现一个名叫莉莉周的人发了条信息。

      【莉莉周】:人与人之间是相互连接的。

      只有这一句,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名字,那位被大众的意识集合体构造而成的虚拟歌手,她毫无征兆的发消息来了。
      她没有固定的形象和性格,一万人眼中有着一万个她,她存在于任何人的思想之中,可能也存在于异世,可能是异世界某人的转生,但在这里的现实,她应该是虚构的才对,我皱眉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发件人的名字赫然变成了我自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为自己发送了这样一条消息。

      是幻觉吧,搞不好连这条消息都是假的。
      我习以为常的将信息长按,标记成垃圾广告,打算无视掉这条消息,手机通知栏却先我一步,跳出了新的新闻通知。

      某警局人员前田高太郎的儿子,17岁的前田世友犯了事,警察例行公事前去调查,不曾想还没调查清楚,前田世友就畏罪自杀了,前田高太郎坚持认为儿子的死有蹊跷,亲自煽动舆论压力,要求警方严查此案。

      他甚至在媒体上发布了一条自己哭坟一小时的视频,表示自己和妻子离异,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现在孩子死了,自己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单看视频确实是痛心的遭遇。

      可惜我向来没有多管这种闲事的心情和能力,我同样划掉了这条通知,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打算回教室上课。

      今年秋季的雨似乎格外多,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就开始下起毛毛雨,细碎冰凉的砸在脸上,趁着课间,我出门站在走廊,恍然间又看到死去的森美同学,星野森美。
      一个朦胧的影子,她冲着我微笑,她站在雨中,是那么美丽,那么自由。

      她不发一言,残忍到什么话都不肯对我说,她只是那样笑着,就好像在告诉我,交朋友游戏已经结束,我应该成为大人了。
      我已经再也不想拯救世界了。

      “……森美?”

      “……”

      “森美,是你吗。”

      “…………”

      “森美,希望是蓝色的以太。”

      雨不停下着,叶子被打落在地上。
      我站在屋檐下,向着朦朦胧胧隔着一层雾似的天空伸出手,看着星野森美,沾湿翅膀的鸟儿栖在树梢,风筝那样自由。
      “森美,活着本来就是悲伤的事情,这种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虽然是这样。”

      我问:“……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没有人回答我。
      我也没想过谁来回答,自顾自的将这句话接下去:“我非常喜欢这个世界哦。”
      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真假的一句话。

      一定是下雨的缘故,过分多愁善感了。
      根本毫无厘头的胡乱倾泻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被旧回忆淹没,难以抑制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我放下手,感受到了血液在身体里游走,流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我感受到自己活着,缓缓的,放下了心来。

      课间出教室的学生很多,嘈杂而熙攘。
      可就在此时,几声脚步忽然停留在了我身侧的不远处,站定。我始终注视着雨幕,直到森美的身影逐渐消失,飞舞在细雨里,我捏着湿掉的衣角,扭头去看来人,视线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对方那蓬松的黑色卷发上。
      是入学第一天时和猫说话的那个学生。

      他今天没有背包,那只小黑猫自然也不见踪影,他独自面无表情的停在这里。

      “……啊。”我愣了愣,不知道刚才那通奇怪的发言眼前人有没有听到,听到了多少,一时间有些尴尬,半天才想起来要打招呼。
      “那个,你……你好。”

      少年礼貌的回复我:“你好。”

      “你也出来看雨吗,好巧。”

      “嗯……你的衣服湿了,没关系吗。”

      “只有外套湿了一点,没关系的,话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见脚步……”

      “几分钟前。”

      “……”
      “…………”

      “对不起——我,我刚才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奇怪的话,吓到你了吧……”
      绯红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上脸颊,我立刻不安的向少年道歉,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祈祷自己不会被当做奇怪的人,也祈祷明天的学校头条不会是某高二女同学寂寞到自己和自己对话疑似精神病云云,但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对我说:“没关系。”
      怕我不相信,他想了想,真诚的补上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
      看来他果然是听到了啊。

      我们在雨中诡异的停了没多久,停到上课铃打响,我和他也就此告别。
      短暂的小插曲就这样结束了。

      —

      小测的试卷发了下来。
      预料之中的,我取得了惨不忍睹的成绩,错题要当做作业抄写进练习本里。

      一连几天都没在学校看到宫崎老师的身影,打听一番才知道,宫崎老师这两天都没有在学校出现,貌似是请假了,有同学说她又去了趟警局,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少人猜测她犯了事,是要坐牢了云云,但我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邪门,可能是同学之间添油加醋乱传了很多才会显得这么严重。
      搞不好宫崎老师只是家里有事才不得不暂时离开一阵子,不管再怎么样开口就说人家要坐牢也未免太离谱了些,再者,这种流言满天飞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权当听个乐子。

      在涩谷的站前广场有一只名叫阿七的吉祥物,巨大又柔软的玩偶小狗总会热情向我介绍涩谷,所以我常去找它,看它跳舞,除了这项额外行程,我仍照例在放学后前去四处打工,偶尔听到同班的学生们谈论谁和谁恋爱了,分手了,这种八卦在高中甚至初中都非常常见,也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晚打工结束回家时,我遇见一位开朗温柔的占卜师,她拦住我,神情复杂的对我说,我最近的运势可能会差到离谱,希望我能做次占卜,她的占卜很准云云。
      我本以为这是什么新型骗局,想加快脚步离开,可联想到这几天确实几乎没什么好事发生,在原地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停在小摊前,拜托占卜师为我做了一次塔罗占卜。
      占卜师告诉我,她叫御船千早。

      不出她意料,占卜的结果很差。
      她的手指翻开牌面,语气仍是温和,缓慢念出了她的预言:未来一段时间会被接连牵扯进各种大事件中,但也能获得新的相遇,除此之外还有心智不坚定,迷惘不安,却渴求着自由与改变的问题。
      “就算感到迷茫的话,只有继续前进才是最优解呢,毕竟我们已然身处命运的洪流。”

      我有点听不太懂,但最近也的确倒霉,觉得她的占卜不无道理,对着好心的占卜师点点头,表示了感谢,付完钱就扬长而去。
      要知道我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平日里做测试也只是做个参考,并不会全信,对预测,超能力,甚至近些年来引起激烈讨论的怪盗团也均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或许是为了惩罚我这种摇摆不定,随波逐流的心绪,晚上下班回家后,我收到了消失几天的宫崎老师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她很急切的问我最近有没有惹事,有没有再碰见前田世友。
      我无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问她,前田世友是谁,她说是前些天被我痛揍过一顿,来抢劫我那群混混少年里的少年头子,害我险些留下案底成为前科犯的那个。

      我困惑:“那天的事情不是应该结束了吗,他们抢劫在先,我只是正当防卫……”

      “不是这件事。”宫崎老师打断我。

      “前田世友死了。”她说。
      “就在被你打了以后的那几天。”

      “……什么?”

      “看新闻了吗,现在这件事闹得很大,他父亲铺天盖地买热度要找到凶手。”

      “……诶。”

      应验了,今天的那个占卜。
      我动动手指,才发觉拿住手机的右手僵住了,恍惚中想起曾经上过的安全课,那时的某个老师告诉我们,生死从来都只是一念之差,人类在死亡面前始终脆弱到可怕。
      可它发生的如此之快,它发生在了我的身边,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以至于我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是:“骗人”。

      ……前田世友死了。
      巨大的不可置信涌进鼻腔,从身体到神经都完全没有接收到这条信息,只有“骗人”的想法异常强烈,认为这一切都是谁的玩笑,或者是同学间口口相传的流言蜚语。

      ……
      如果生活是一本小说的话,这本书所讲述的一定是令所有人看一眼就会瞠目结舌的恶俗套路流故事,世界的神明一定很不喜欢我,才会把我们设置成情节无趣的炮灰。

      夜晚十点钟整,忘了电话究竟是怎么挂断的,窗外的霓虹灯把墙壁照的发亮,头晕目眩下我睡了个并不安稳的觉,早上醒来后照常去学校,课上到一半,拿错了那节课的书都没发觉,趴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又要睡着,被突然出现的宫崎老师叫了出去。

      她一眼就看出我没睡好,无奈的拍着我的肩膀:“刚来没几天就给我惹这么多麻烦,我带过的几届学生里,你还是第一个。”

      我很想辩驳两句,例如我没有惹事,都是别人先动手的,可余光瞥见老师的脸色差的吓人,只能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老师带着我去了趟警局。

      这起案件恰然是手机被推送的那条新闻,前田世友死得蹊跷,死亡原因是服药过度。
      我只是作为不久前和他打过架,有过交集的情报提供人而已,不在警方的嫌疑人名单之中,警方重点在调查那些被前田世友压迫的跟班们,社会上主流观点则认为前田世友就是自杀,只是其父亲不愿意相信儿子死去的事实,在自欺欺人的寻找犯人罢了。
      有监护人的情况下,我们很快走完了录口供的流程,警察要求我补充几句有关打架那晚的相关情况就放了我们离开。

      一切好似就此轻易的风平浪静,走出警局门时,宫崎老师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真不容易啊,没想到我居然会帮哪个学生处理这种事情,说出去也算是种奇景了吧。”

      “啊,嗯……”
      我则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六神无主的跟着她走,嘴里偶尔吐出一两句附和的话。

      “那个前田世友经常挑晚上打劫,已经有不少被他欺负过的外校学生站出来指认他了,不用太担心。”老师安慰我:“这件事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有看不惯他的人对他动了手也不一定,不过比起这件事……”
      她问:“你害怕吗。”

      “嗯……嗯?害怕什么?”

      宫崎老师摸摸下巴,担心我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人生中头一次碰见这种事情,会在这场不知是不是意外的死亡事故里留下心理阴影,于是略加思索后把我塞进出租车里,没有报学校的地址,而是想要带我去个地方坐坐,她向司机说:“去四轩茶屋。”

      老师带学生公然翘课,对我来说倒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也乖巧的任她摆布了。

      车子左拐右拐,最后到达四轩茶屋,她引着我向一家名叫卢布朗的店里走。
      还没进门,我就嗅见了醇厚的咖啡香气,门上的风铃随着门的打开摇晃,发出清脆的余韵,店里人不太多,前台上的店长正在收拾东西,对我们客套说着欢迎光临。

      电视机播放着最近新闻,前台摆放着咖啡机,咖啡机旁的座位上窝着一只黑色奶牛猫,不知道是不是店家养的,小小的身体因为呼吸而毛发耸动,一看就很好摸。

      “还没来过这里吧?要说想放松一下什么的,首选果然还得是咖啡厅啊。”
      宫崎老师把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放在座位上,从包里拿出张卡,对着我晃了晃。
      “接到警察电话,要求你去笔录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算是庆祝你没额外惹出什么事的奖励,老师请客,想要什么随便点。”

      额外惹出什么事……原来在老师眼里我是那种动不动就会闯出大祸,必须要有人看着才不会上蹿下跳惹事的问题学生吗。
      我不禁委屈几秒,说:“想吃豆乳小蛋糕。”

      老师没想到我会给出这种答案,表情明显僵住,叹了口气:“看来需要再一次重申,你知道这里是咖啡店吧,想要蛋糕的话待会回学校前给你买,但这里几乎都是饮品哦。”

      “对不起……”

      “所以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啊,不要那么轻易对别人道歉。”老师扶额,向店长点单要了两杯热可可,伸手揉乱我的头发。

      我护住头发:“对不起。”

      “你就是故意的吧?”

      “哦?你们是师生关系啊。”前台的店长先生看着我们打闹,好奇的打量我数秒:“你是秀尽的学生吧,之前好像都没见过你啊。”

      “诶?嗯……我是最近才转学到东京这边来的,我叫泷泽唯,请多指教。”
      我双手交握着,拘谨的向他问好。
      他爽朗的笑笑,也和善的回复我:“转学啊……挺不容易吧,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有个认识的孩子在秀尽读书。”

      “是,是这样吗?”

      “是啊,没想到吗。”

      我迟疑着点头:“嗯……”

      “你别总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能知道这些事情的啊……”宫崎老师无奈:“我知道哦,那孩子是我们隔壁班的,名字叫雨宫莲。”

      我弱弱道:“我好像有印象。”

      “最好是真的有印象哦。”

      店长做咖啡的动作很娴熟,两杯热可可很快被端上桌,宫崎老师耐心等着它放凉,抽出几份文件铺在桌子上开始工作。
      与此同时,最角落的小猫醒了过来,它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完全没有上班猫应有的态度,两只爪子揣在怀里,很是惬意。

      “说起来我是不是没问过,泷泽,你在学校怎么样,还好吗,能适应吗?”
      过了一会,宫崎老师的笔尖忽的悬空在不知名的文件上,在思考些什么似的。

      “还好,没什么人找我麻烦。”

      “不是问这个啊……除了有人找你麻烦以外你就想不到其他来找你的可能性吗?”

      我诚实的摇摇头。
      宫崎老师的目光复杂起来,她抿了口热可可:“算了,毕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

      她又专心致志投入在文件里,我沉默站起身,假意撑着吧台,面不改色的挪动脚步,移向了猫所在的座位,抬头问店长:“店长先生,我可以摸摸它吗。”

      “嗯?你摸吧,摸多了可是要收费的。”
      店长半开玩笑的说。

      我选择性无视了后半句,得到允许后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了猫头上,柔软的绒毛刮蹭着手心,小猫眯着眼睛,猝不及防被摸,露出一副生气又郁闷的表情,睁眼看我时,不知怎的忽的脱口而出了:“唔!不许摸吾辈的头……!诶,你怎么那么眼熟?”

      ……说,说话了,猫说话了。
      这也是幻觉吧,这肯定是幻觉吧。
      我对这些天频繁出现的幻觉麻木到不行,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想起和猫说话的黑发男同学以及同猫头鹰做朋友的Wonder,对他们亲近动物的行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理解,我低下头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上小猫的,在小猫震惊参半的神情中小声问。
      “小猫,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小黑猫无助的呜咪叫着,在挣扎和不挣扎之间选择了嘴硬的挣扎:“吾辈不是猫!”
      世界上会有猫否认自己是猫吗。

      宫崎老师适时插话:“果然是小孩子啊,小猫想要打招呼的话是鼻尖对鼻尖的哦。”

      我恍然大悟,对着小黑猫跃跃欲试。
      它察觉到危险,惨叫一声杏大人救我,躲开我摸着它脑袋的手,飞快的跑掉了。

      —

      宫崎老师没有骗我,送我回学校后,她真的去了趟蛋糕店,买了一盒豆乳蛋糕。
      活动时间,她提着小蛋糕进教室时,我整个人正蜷缩成一团,躲在桌子下面发呆,她把我从桌子下提出来,对我的行动是百思不解,问我为什么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去玩。
      “啊,这么一想从来没见过泷泽同学在学校交朋友什么的,不能总是这么自闭啊。”

      我想说,我没有那么自闭来着。
      看起来似乎能和内向什么的扯上关系,但其实我只是单纯没有什么安全感,每天两眼一睁就要面对学校里一大群富有朝气的高中生,我需要躲在角落恢复阴角能量。

      想到这里,我不禁欲哭无泪:“老师,像我这样的死宅是不配和大家一起玩的……”

      老师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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