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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仗义助人觅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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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声音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妄一走近后,发现是一农妇坐在干草垛上,一双长满冻疮的手抱着六岁小儿着急万分。母子俩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旧棉袄,小儿躺在怀中,眼眶发黑,唇无半点血色。
有人寻来,妇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妄一本来还有几分戒备,但目光扫过母子俩的装束,便已确定他们只是普通农户。
“真对不住啊,吓着姑娘你了,我是真没办法了啊!携孩子回趟娘家,走到这儿就开始说胡话。我生气,打了他一下,力道也不重,可我儿子他......谁想他就成这样了!”妇人目光哀切,还有些语无伦次。
妄一蹲下来扒开孩童的眼睛,伸手探了探鼻息,确认其尚在人世。
小儿年幼,稚嫩的魂魄未能牢生于体。太早赶路,想必是被晨间还未散去的阴气缠住了。
“姑娘能否救我儿子?”妇人哀求道,“咱怀池村与外头医馆相隔数里,我现在抱过去,怕是没到地方,
孩子就......”
“你们是从怀池村来的?”妄一眼睛一亮。
妇人如实道:“是啊,这一带除了我们,就没别的村庄了。”
既然如此,妄一必须要救这孩子了,她让妇人把小二平放在地,然后取出随身的伏影锁,扫过孩子的双肩,又在他头顶回旋三圈,驱赶阴气。
妇人紧张地注视着,大气不敢出。妄一停下动作,不过一会儿,儿子动了动手指大哭起来。妇人见状,扑过去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与他抱头而泣。
母子的哭声飘荡在原野,妄一听了一会儿,见他们还不停歇,淡淡提醒:“秽气已除,切忌再用哭声将其引来。”
妇人这才注意自己光顾着激动,还没和人道谢,于是拽着孩子的手,母子俩都要给她磕头。
妄一忙摆手说:“小事一桩,不用谢!”
妇人急道:“要的要的,您救了他,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不过是磕头而已,您受得起!”
妄一拗不过他们,便只好接受了。
“孩子其实没有大碍,但年幼之人,若出远门,脖子上最好挂点辟邪之物。”妄一把他们扶起。
“哎,我晓得的,是我这次走得急,忘了祖辈的老规矩,险些害了他呀。”妇人感激道,“我就这一个宝,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如也......算了,不说了,孩子刚好,我再讲又要把晦气招来了。早上出了这破事,现在我也没心思回娘家了。姑娘远道而来,要不去咱家吃顿便饭吧。”
妄一正有要去怀池村的念头,欣然答应邀请。
那妇人被同村的叫作“刘姐”,是从外边嫁进来的。家中公婆尚在,丈夫却英年早逝。
妄一跟着她往村里走,脚下只有一条窄窄的黄土路,天晴还好,下雨怕是泥泞难行。村中住户稀疏,搭建的也大多是茅草木屋,青壮年几乎都外出务工了,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显得有些萧条。
刘姐原来也要外出去大户人家做帮工,但前脚谈好的事,后脚知道她是怀池村来的,当即就变了卦,把她拒了。
究其原因,是雇主担心穷山沟出来的人,到了凤凰窝会行偷窃之事。
碰了钉子后,刘姐就免了出去心思,想想着先守着公婆和娃,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妄一背手和她同行,一直走到村口,有个胖乎乎的女人端着洗衣盆从外头回来,盆沿还滴着水。
她笑呵呵地打招呼:“刘姐,你不是要去趟娘家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没有,路上碰到点事,今天先不去了。再说公婆也出去走亲戚了,家里鸡鸭还等着喂呢。倒是王婶子你勤快得紧啊,大冬天的还去河塘洗衣。”刘姐笑道。
“嗨呀,我也是一家老小等着穿呢,水再冷也没得法子。”王婶揣着木盆,走近打量妄一一眼,腾出手把刘姐拉到旁边,问这个千金小姐是谁?怎么跟着一起来了?
妄一耳朵灵光,自然听见了这话。她瞧了眼身上衣着,已是刻意选的素色布衣,但在他们眼里,仍算富贵人家打扮。
刘姐素与王婶交好,而且人也没给她少看孩子,所以便将路上的事和她说了一遍。等王婶回过头再去看妄一时,脸上多了好些敬佩。
“王婶子,我改天再和你说啊,今天家里来了贵客,忙着招待呢!”
刘姐笑着告别,而后带妄一穿过狭窄的弄堂,往自家走去。村里的房屋大多简陋,只有一家盖上了瓦房。一路还有几个老人坐一起晒太阳,扒拉饭碗。
刘姐的家在村子深处,她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泥巴院子划拉出几片区域,这里种点蔬菜,那里养点家禽。她的公婆也是出了名的勤快,趁着还有力气,常常天没亮就去地里忙活。
家里小屋冷飕飕的,普通人家点不起炭火,刘姐让妄一进去后,转身去烧些暖手的热水。
妄一忙说不用了,刘姐却坚持这么做。
“来了就是客,要是随便招待,我公婆晓得了也要怪我。”刘姐家里过得捉襟见肘,但在这事上绝不敷衍。再说人家姑娘救了她孩子,她狠下心,立刻把院子里的鸡杀了一只。
妄一本想小待一会儿就走,奈何刘姐手脚利索。她转了一圈,刘姐就把午饭都打点好了。无法,她只得坐下领情。
桌上,刘姐将鸡翅鸡腿夹到妄一碗里,说道:“姑娘别嫌弃咱这儿破旧,这些年,村里人走的走,逃的逃,住着的只剩几十户人家,但都和睦相处,没起过大冲突。”
“这我看的出来,村里确实村民风淳朴。”妄一把碗里的肉食顺手划到小孩那里。
刘姐想阻拦,妄一又说:“萍水相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里。”
刘姐见其坚持,只好劝妄一再多吃一点。
这个妇人没有文化,操的也是一口浓厚的乡音,但秉性里却有极为珍贵的东西。
“刘姐,实不相瞒,我来怀池村是为打听一人。”看时候差不多了,妄一便停下筷,准备说出远行目的。
刘姐正在给孩子擦嘴角的饭粒,随手喂进自己嘴里,说道:“姑娘尽管问就是,我知道的都能说给你听。”
妄一开门见山道:“刘姐,我就是想问几个月前......村中是否来过一富家子弟?”
会走到村里的人本来就少,即使没点明“富家子弟”的身份,光看那生面孔,大家也都有印象。
可是刘姐不答反问:“姑娘,他是你什么人?”
妄一顿了顿,接话道:“我和他算有几分渊源,想亲眼见一面,苦于找不到人,听说他曾来过这儿,便一路追寻。”
她心底暗暗雀跃,原来凌延卿真的来过怀池村,而不是在桥头平白无故地干躺着。
刘姐却像听见一件有意思的事,渊源是什么渊源?她有想法但也不说破,只乐道:“原来是这样啊,你说的那个他呀,其实不必问我,光是在村里随便抓个人都能说得上来呢。”
“此话怎讲?”妄一可不信是因其穿着打扮不俗,而被村民铭记于心。
“我可没瞎说,那天正逢小雨,我们都窝在家里,奇怪的是他一来,天就意外放晴。”刘姐眉飞色舞道,“他路过这里讨碗水喝,但不白喝,放下碗的时候,连同一枚金豆子一起放桌上了,好生大方嘞!”
“给他水喝的董家人笑开了花,后面又追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馍馍?可他很冷漠,喝了水就离开了,那背影清瘦萧条的,我瞧着他不是含金钥匙出生,估计活不到现在。”
妄一笃定此人就是凌延卿,立刻忙问:“那他后来去了何处?!”
刘姐遗憾道:“他喝完水就径直出村了,咱也没留意他去了哪,估计是回家了。就这偏僻破旧的小地方,外人没事不会久留。”
妄一觉得有道理,既然刘姐不知他之后的去向,那她去附近转转。运气好,可能还会找见凌延卿那么一丝气息。
吃过饭,刘姐去收拾碗筷。她儿子虽还年幼,但生在这样的家里已经非常懂事了,没等母亲开口,他就卷起袖子将剩菜都搬进偏屋储藏起来。
刘家的房子不大,寒冬腊月,母子俩晚上就挤在正屋的一张炕上,上面放了好几层的薄被,也不知是盖的还是垫的。
妄一凝视良久,摸了摸身上,不出意料翻遍全身也翻不出一个铜板来,于是摘了腰带上的琉璃坠,放在炕上显眼的地方。
这坠子是用上好的琉璃打磨而成,通透莹润,随便转手就能卖个好价钱。
此举虽不能保证这户人家日后衣食无忧,但足以解决燃眉之急,助他们安好度过冬天。
这番动作落入那孩子的眼里,妄一把手指贴在唇上,示意他不必声张,而后又拿出一瓶药粉。
刘姐生有冻疮,手背臃肿不堪,这药粉是那晚给锦阕仙子消肿用剩的,对于外创都有奇效。
做完这些,她就打算走了,可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村妇朝着屋子大喊:“刘大姐,你快告诉我,那个仙姑呢?那个救了你娃子的仙姑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