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橡树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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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刚刚降临，旅馆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老板娘正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菜端上长桌，主菜是游羽他们带回来的村民感谢礼：盐熏鲱鱼被切成小块，与洋葱、胡萝卜、芜菁一起，在铁锅里用动物油脂煎过，再倒入麦酒和清水慢炖，最后撒上碾碎的干香草，另一碟是炒蛋，用的是今天刚收到的新鲜鸡蛋，金黄滑嫩，和着黄油的香气。
“多吃点！特别是精灵，瘦得跟麻秆似的！”老板娘豪爽地给艾尔弗盛了满满一大碗炖菜：“汉娜夫人的盐熏鲱鱼可是只能在我们橡树村吃到的美味，在外面给钱都买不到。”
“谢谢您，但是艾尔弗有精灵忌口，这碟归我了！”游羽把艾尔弗面前的炖菜端到自己面前，鼻子凑上去夸张地嗅着香气，大声称赞道：“闻起来太好吃了！”
老板娘脸上僵住的笑容又变得热情起来，绿发精灵感激地看了游羽一眼，掏出土豆小口啃。
对于TA来说，原味土豆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金发骑士莞尔一笑，吃得飞快却依旧保持着礼仪，看得人赏心悦目。
游羽看了一眼楼上，突然道：“我端一碗上去吧。”
沃尔夫冈放下了叉子，奇怪道：“爱德里安先生应该吃不了吧。”
吸血鬼只能饮食血液，是兰德大陆上人尽皆知的常识。
“我可以吃给他看呀。”游羽用木勺搅动着炖菜，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闻闻味道，看看别人吃得香，对那家伙来说应该是一种精神折磨吧。”
端着托盘上楼，她在爱德里安的房门前停下。没敲门，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门板。“喂，吸血鬼，饿死没？没死就开门，有东西给你闻闻。”
里面一片寂静。
游羽抿了抿唇，那股因为被无视而升起的细微恼火，混合着一丝难以识别的别扭情绪，在胸腔里搅动。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带上了一点公事公办的调子：“关于晚上去月亮湖的行动，有些战术细节，我觉得需要跟你再确认一下……”
话没说完，房门忽然无声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爱德里安站在门后阴影处，只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和一只猩红的眼睛，冷冷地望着她。
“终于想起‘需要’我了？”他的声音像冰原上的冷风，刮得人透心凉了：“契约只说了你为我供血，我为你讨伐魔王军干部提供协助，可没说包含了这种‘正义的伙伴’过家家游戏，再说你不是还有2个队友吗？连这种贵族的玩物都应付不了吗？”
吸血鬼的讥讽像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游羽那层故作轻松的表皮。是啊，计划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没有他也能行，为什么还要来找这家伙自取其辱呢？一种理智无法解释的怒火却脱口而出。
“你觉得队友之间，就是这种‘用到才来找’的关系？”
爱德里安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反问。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优雅又疏离。
“不然呢？”他慢条斯理地反问，红眸深沉，“亲爱的契约者，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坦诚相待的盟友？互相关怀的同伴？”
游羽被他问得一滞，没错，他们从来不是什么同伴，而是被契约绑定，不得不捏着鼻子共生、甚至互相讨厌的存在。
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游羽移开视线，盯着托盘里冒出的热气，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缔结契约的话：
“互相利用的关系。”
话音落下，走廊里陷入一片寂静。
爱德里安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那抹讥诮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晦暗。他深深地看了游羽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仿佛带着一丝倦意般，扯了扯嘴角。接着，后退一步。
房门在她面前，无声地、坚决地关上了。
“砰。”
很轻的一声，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游羽心上。托盘里的炖菜热气袅袅，熏得她眼睛有点发涩。
她站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快步下楼，脚步声在木楼梯上踩得咚咚响。
楼下，沃尔夫冈和艾尔弗已经做好了准备。
金发骑士似乎想说些什么，被游羽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没有他，我们就不行动了吗？”游羽打断他，把托盘重重地咂到桌上坐下，“还是说，你们觉得离了他，我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翠绿的眼眸闪过一丝痛苦，游羽意识到，《奴隶契约》正在因为自己的愤怒对他施加惩罚，她赶紧补充道：“沃尔夫冈，我不是在否定你，放慢呼吸……。”
“游羽小姐，”沃尔夫冈青筋暴起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单膝跪下与她平视，眼神恳切而温暖：“我觉得你们是朋友。”
艾尔弗也乖巧点头。
原来大家都听到了啊，游羽苦笑道：“恐怕那家伙并不这么认为。”
“只要好好传达你的心意，爱德里安先生一定能懂得的。”真诚的金发骑士看向来像一只大金毛，很好rua的样子。
游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把沃尔夫冈整整齐齐的发型抓成了鸟窝，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回来我会再试试的。”
她拿起装备，最后看了一眼寂静的楼梯方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刚才那点不愉快全部吐出，“出发。”
老村长家，灯火昏暗。
小约翰被粗糙但结实的麻绳捆在房间角落的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他不到十岁岁，原本应该是个活泼的少年，此刻却双眼空洞地睁着，直视前方，身体微微扭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对亲人的呼唤和眼泪毫无反应。
“小约翰是第十个。”老村长用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孙子的头发，然后狠心转过身，对着游羽三人深深鞠躬，“是我这个村长无能，无法保护大家，游羽大人，拜托你们了，虽然离第一个失踪的村民，已经有一个月了，生机渺茫，如果小约翰能帮你们找到藏在月亮湖的恶魔，请你们一定帮忙救回失踪的村民。”
“我们会尽力。”游羽郑重承诺。通过白天的情报得知，被塞壬歌声召唤的人，会如同梦游般走向月亮湖，对沿途的障碍物视若无睹，甚至会伤害试图阻止自己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爬上了柳梢头。
当窗外月光变得更加清冷苍白时，小约翰挣脱了被刻意系得松松垮垮的绳索。几乎是摆脱束缚的瞬间，棕发小男孩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猛地弹起，撞开门，他眼神呆滞，动作扭曲，四肢关节仿佛反向弯曲，以一种僵硬又迅捷的、完全不符合人体科学的姿势，朝着月亮湖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按计划跟上！”游羽低声道，三人分头行动，沃尔夫冈走东边的山路，艾尔弗从西边的森林穿过，而拥有潜伏技能的游羽则直接跟上小约翰，为的就是能利用地形掩护，从多个角度向着湖边包抄。
“【暗影潜行】发动！”
游羽的身形仿佛蒙上了一层流动的薄纱，隐入黑暗阴影中，这个技能虽好，却会降低移动速度，游羽跟得很吃力。
越靠近月亮湖，空气中的湿气越重，一股淡淡的、甜腻又带着腐朽水腥的气息弥漫开来。小约翰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开始手脚并用地爬行，穿过荆棘丛，皮肤被划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让最忠诚的朝圣者也自愧弗如。
月光穿过扭曲的枝丫，在地上投下鬼魅般的斑驳影子，仿佛也在随着那无形的“歌声”舞动。
终于，穿过一片枝条如同痛苦手臂般伸向黑夜的枯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月亮湖静静地躺在山谷中，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上那轮苍白的满月，万籁俱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小约翰直直地冲向湖边，面朝湖心，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双手向前伸出，指尖因渴望而蜷曲。
游羽潜伏在一块湖石背面，【暗影潜行】的效果在水边会因反光被削弱，她不敢上前，只是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心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冥冥中有一种预感，来了！
首先出现的，并非是传闻中悠扬空灵、诱惑人心的歌声，而是光。
湖心深处，一点柔和的、无法界定颜色的光芒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存在感”，它逐渐变大，仿佛是湖中又升起了一轮明月。
游羽竭力望去，却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刺痛，视线模糊。发光体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一团不断流动、变化的半透明胶质，内部包裹着无数细微的、如同星云尘埃般闪烁又湮灭的光点。它有时伸展出类似优美头颅的轮廓，让人瞬间联想到传说中引诱水手的美人鱼，有时又膨胀成不可名状的、像是非欧几何的肿块，表面流淌着虹彩般的光泽，如同宇宙深处星辰的色彩。
这绝不是塞壬！游羽试图打开【冒险者面板】查看情况，耳中却钻进一道优美的旋律。
准确来说，那并非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一种直接回响在脑海、震颤在灵魂深处的“共鸣”，像是遥远星空的呢喃，深海涡流的呻吟，古老岩石的叹息，以及无数庞大存在缓慢蠕动的粘腻摩擦声……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种庄严却令人昏昏欲睡的“圣歌”调子，温柔地抚摸着理智的边界，诱使着思维松懈、融化。
小约翰扑通一声跪倒在浅水里，朝着那光芒伸出双手，脸上充满了极致的迷醉与奉献般的狂热，涕泪横流，仿佛看到了至高无上的神祇，愿意献祭自己的一切。
而游羽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即使全力抵抗，一种慵懒的、放弃思考的暖意还是慢慢爬上了她的意识。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而美好，扭曲的光芒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飘渺的圣歌如同天堂的召唤，承诺着永恒的安宁与解脱。
她握着匕首的手，指节渐渐发白，然后，一丝一丝地松了力道。脑子里有个甜腻的声音在低语：走过去，融入我们，这里是归宿，没有社畜的烦恼，没有退休金的压力，没有麻烦的队友，没有坑人的神明，没有必须回去的地方……
光会包容一切。
就在她的膝盖即将没入湖水，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非理性之海时——
一支箭射到了她面前，游羽被惊醒，身后粗犷的吼声，则如同钝斧劈开浓雾，狠狠砸进她几乎停滞的思维里！
“笨蛋半身女，还是赶紧认输，乖乖匍匐在本大爷的脚下当奴隶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橡树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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