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稔》禾下记

2、日记

　　夜已经黑了，天色还不错。白钰浔和池霖出来后没有急着去找老胖，而是去到了他俩在操场旁的一个秘密基地里。
　　晚上的风很凉爽，俩人干脆就在那里坐了下来。
　　“你都换班了，也不争取一下?”池霖侧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白钰浔。
　　白钰浔垂下头，抿了抿唇，深黑的眼里流出无奈“不可以的。我和她……之间已经变得太多了了，这是不能改变的。”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夺走她原本所拥有的，无论什么。
　　只求相见，不求距离。
　　池霖看见他抱着腿的手一直紧绷着，心中叹了了口气，我的好兄弟这辈子还能谈到女朋友吗。
　　池霖在一旁快把一小块草坪薅秃了，白钰浔才缓缓起身，俩人走向老胖的办公室。
　　温初言和沈枝意翻墙溜出学校，走得挺急，但温初言也没有忘记随身带好糖果和创可贴。
　　学校地段比较好，拐个弯就到了小吃街，刚到街口，各种香气就刺激着她们的味蕾。
　　“快来，那家店特别好吃，我和池霖他们都吃过好几次了。”
　　沈枝意拉着温初言在人群中穿梭，没走多久，她们就到了一个很小的苍蝇小馆。
　　温初言一路上都在观察着这条街的变化，沈枝意给她讲过，以前她们经常在这里玩。
　　店面是那种很复古的装潢，处处都透露着千禧年代的味道。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工作，墙面上的墙纸四角早已翘起泛黄，墙壁上还贴着附近医院的广告，天花板上挂着一串串假葡萄和假叶子。老板豪爽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口红彤彤的石锅。
　　老板看见站在门口的俩人擦了擦汗，热情地招呼“小妹又来啦，快进来坐，外面热。”沈枝意笑着回应。老板转身进了店里准备食材。
　　温初言趁着还在排队，离开火锅店，一个人四处走了走。
　　亲切的乡音、火辣的特色小吃，都让温初言倍感熟悉。好像这样，就可以一点一点捡回遗失的记忆。
　　在等小吃的时候，温初言瞥见一个衣服脏污的小孩走进旁边狭窄的小巷，小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心里起了疑心，和店员说好后，自己悄悄跟在了小孩子的身后。
　　没有下雨，巷子里弥漫出来的湿气却经久不散。小巷没有灯只好靠着月光和巷外侵入的灯光来照明。青苔从墙角蔓延到整面墙上混着泥土特有的气味，墙面很粗糙，稍不经意就要留下伤口。温初言只好把身子一缩再缩，脚步放慢。
　　转过了好几个胡同之后，小孩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轻轻把铁门推开一个小缝，自己慢慢挤了进去。
　　正当小孩要把门关上时，一只手抵在了两扇门缝隙中。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小朋友。你受伤了吗？需要帮助吗？”缓慢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房逸听见声音愣了愣。他其实早就知道后面跟了一个人，但一直不敢往后看。
　　“小逸呀，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呢。身上怎么搞得这么脏。”温柔的女声从屋内传来，一双布满龟裂的手替房逸把门打开了。
　　刘梅看见面前年轻的女孩顿时慌张了起来，“姑娘，是不是我们家小逸弄坏了你的东西呀。我替他向你道歉。”刘梅刚弯下去的身体就被温初言扶了起来。
　　还是那副缓缓的声音“阿姨，其实没什么事。我只是看着小逸的衣服脏了，以为他遇到什么困难了。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刘梅听完松了口气，随即露出笑容，“那姑娘进来坐坐吧。我才做了些糕点，进来尝尝吧。”
　　房逸洗完手站在一旁，眼睛亮亮地看着温初言。
　　坐下后，刘梅又进厨房忙活了。房逸悄悄坐到温初言身边。
　　慢吞吞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在门外一直等着。之前还把你认成了坏人……”声音越说越小。
　　温初言摸了摸他的头，“你做的没错呀，遇见陌生人了就是不要让他们靠近你，遇见了危险也要快跑或者大声喊出来哦。”
　　房逸见自己没有被责怪，向温初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了点头。
　　刘梅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米糕，用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朝温初言朴实的笑了笑。
　　“慢慢吃啊，这是自家做的。比外面的健康，姑娘多吃点呀，你看你多瘦啊。”
　　刘梅边说便解下围裙，换上了另外一件围裙。又去后院喂鸡了。
　　温初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听着这番话心中不由暖起来。她夹起一个米糕，房逸在一旁小声开口，“姐姐，你不要嫌弃我的妈妈，她只是生病了，其他都没什么的……”
　　温初言这才望向远处只有一个背影的瘦小女人。又夹起一个米糕给房逸。
　　“怎么会嫌弃阿姨呢，阿姨人很好，蒸的东西也很好吃。我们都会生病，又怎么会讨厌呢。”
　　从进门到在这里坐下，温初言都感到一股属于这个小家的幸福在空气中蔓延。
　　远处的刘梅又开始咳嗽起来，房逸低下头扣着手指嘟起嘴。
　　“他们都说我的妈妈整天咳嗽，把家里都咳倒霉了。也怕传染给他们自己，所以就特别嫌弃妈妈。但不是这样的……”
　　“小逸，我们都要相信自己的妈妈。其实呀，阿姨没有真正生病，真正生病是心存偏见的人。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懂姐姐在说些什么，但是请你一定要坚持站在妈妈身边保护她好吗？”
　　房逸若有所思点点头，“肯定会的。妈妈对我那么好，我也要对她一样好。”
　　温初言摸了摸房逸的头小声着“那你能告诉姐姐你这是去做了什么吗？”
　　“帮妈妈凑医药费……医生说妈妈的病还可以治，爸爸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我也想帮……”
　　房逸每天放学后，都会趁着出去玩的理由，在隔壁小卖铺帮老板守铺子和搬东西，这样每天都能有个10块。
　　温初言垂下眼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拿出了糖果放在了房逸手中。
　　赞扬着“小逸已经很棒了，这是姐姐奖励给你的。”房逸如视珍宝地将糖果捧在手心。
　　刘梅喂鸡的地方离得不远，她刚才已经很尽力避免咳嗽了。
　　但听到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对自己的孩子说出那段话鼻子还是不免酸了酸。
　　天色很好，房逸眼中的光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温初言也不由得笑起来，她看看手表，“小逸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和妈妈。”
　　房逸站在门口向温初言挥了挥手，脸上挂着孩童纯真的笑容。
　　刘梅也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小盒米糕，不容推辞着“姑娘你就拿着吧。谢谢你。”
　　谢谢你。温初言看着这位为家庭操劳的女性，眼睛眨了眨。轻轻拥抱了一下。“也谢谢你。”
　　第二天老板念着房逸表现好，每天加到了25块。
　　温初言走出巷子就看见沈枝意提着那份糕点站在店旁等她。
　　“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们快去吃火锅吧。我叫叔叔留了最好的位置。”
　　找老胖谈好后，二人就分开回家了。
　　半夜沈枝意和池霖俩人出来在学校旁边那家烧烤店聚着吃烧烤。
　　“你看看小爷我今天的造型是不是很帅。
　　池霖边吃牛肉串边冲沈枝意挑挑眉。
　　沈枝意扭头在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轻笑着“好不容易在这个点偷溜出来，别让我揍你。”
　　池霖用旁边的两瓶牛奶摆了一个大大的叉，无声做着口型“不要啊。”
　　俩人又恢复到了各吃各的状态，快吃完了池霖才终于想起来“我和小白明天就要去你们班了，开不开心。”
　　“怎么想的？两个班不是差不多吗。”
　　池霖喝下最后一口唯怡，“温初言在你们班欸。话说她是多久来的啊。你也没给我说。”
　　沈枝意还在小口吃着茄子，“这个月初，我那天忙完回学校就看见她了。”
　　“那你明天还回学校吗。”
　　“应该吧。下周要考试了。”
　　提起考试池霖又愁眉苦脸起来，沈枝意拍拍他的肩“有我呢，我教你。”
　　“好。”
　　白钰浔到家很早就睡了，入睡不久，又梦见了那栋老房子。
　　有一个小女孩在门前弹琴，白钰浔想走近一步，可下一秒女孩就随风消散了，房子也消失了。
　　随之所替的是，破旧的房子和男人粗犷的声音。
　　白钰浔从梦中惊醒，拿过床头的日记本，又在里面写到:
　　又梦见你了，对不起。要是我来早一点就好了，要是我来早一点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对不起。
　　温初言又梦见了那个困扰她已久的噩梦，自己一直在一片黑里求助，没有人来。
　　过了很久，她已经冷到麻木了，有一个模糊了脸的小男孩打开了门，叫她出去，但代价却是小男孩留在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小男孩对她说“你快往前走，不要回头！”
　　温初言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从8岁以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了，找过了心理医生也没用。
　　看不清脸的人，永远的黑。
　　她拿出日记本在里面写下一句写过无数次的话: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找到你。
　　天将亮未亮，温初言走到窗边，看着天空，总有一种熟悉感觉。但她和那些感觉永远隔着一层薄雾，永远看不清，永远穿不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