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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国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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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荒芜的无名山上,突然来了一群形色麻木的人,他们举着一副棺材,在山上踩出了一条小路。
约莫三个时辰后,他们神色匆匆连滚带爬地跑下山。
乌木棺材被孤零零地甩在半山腰。
子时深夜,山间连虫鸣声也无。厚重的棺材内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推撞声,力道之沉,仿佛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但棺盖被九根玄铁钉封死,纹丝不动。
就在里面的拍打声落下时,一道白光闪过,那九根玄铁钉倏地从棺木上拔起,猛的落在草地里。
随后,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双手撑起棺盖,露出里面抱膝蜷缩的诸朝黎——魂魄。
诸朝黎眸中黑白分明,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她望着前方面色冷淡的人,努力回想了一番,迟疑道:“仙人?”
仙人垂下眼,缓缓伸出手,诸朝黎便搭上,借力站了起来,或者说是飘了起来,她还不习惯魂魄的状态。
“仙人,这是哪啊?”诸朝黎四处打量一番,看到茂密的竹林,皎白的月光和点点星子,“这里好漂亮啊。”
仙人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盯着她的脸,问:“你不记得了?”
“什么?”诸朝黎疑惑的歪歪头,不太理解他的话。
“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却还记得我。”仙人笃定。
“发生了......什么?”诸朝黎茫然地回想,她的胸口不由自主地有些闷,但她已经死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仙人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诸朝黎很快忘了这件事,她拉着仙人的手晃,语气黏黏地:“仙人,我们是在此秋游吗?”
仙人缓缓点头,她又问:“现在很晚了,我们住哪啊?”
仙人抬手一挥,“轰隆”一声,草坪上骤然拔起一间亮着烛光的竹屋。
“仙人好厉害啊!”诸朝黎被这屋子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得飘到竹屋左瞧瞧右看看。
身后仙人的手还僵在空中,他神情微妙,将手收回来蜷了蜷。视线追随着诸朝黎左右晃动的身影,瞳孔渐渐竖成一条线。
正想开门看看屋里摆设时,诸朝黎背脊发凉,顿感危险,像被什么野兽盯住了般。她吓得魂体一个激灵,转身往仙人身边飘:“仙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我——”
诸朝黎躲在他身侧,边说边看向仙人的脸,下一刻她怔住了,仙人的瞳孔死死地锁在她脸上。
危险感顿时被另一种感觉代替,她脱口而出:“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话音落,仙人缓缓移开视线,诸朝黎看到他的耳根似有红晕,只是被入墨的发丝掩住,看不真切。
“进屋吧。”仙人语气没什么波澜,迈步向竹屋走去。
“好!”诸朝黎美滋滋地跟在他身后,却又突然回味过来,她在美什么?不知道。但真的好开心呀!
竹屋内部设施齐全,甚至可以用豪华来形容,仙人坐在圈椅上等着诸朝黎摸索完。
片刻后,诸朝黎飘到仙人面前,疑惑道:“好像少了点东西。”
仙人坐直身,紧张地听着下文。
诸朝黎想了想,猛一拍桌子:“没有寝榻!”
仙人沉默,随后单手掐诀,将右侧的墙扩充出去一部分,放了一张竹榻,上面铺着柔软的羊羔毯,看着十分暖和。
诸朝黎等了会儿,确定只有一张榻,瞬间脸热,结结巴巴道:“一张榻......仙人你睡哪呀?”
“我不习惯睡床,不必管我。”仙人瞧了诸朝黎一眼,起身作势要离开。
诸朝黎连忙拉住他,仙人便停下脚步,静静听她要说什么。
若是要留下他,他便要严词拒绝。
男女大防还是她教的,她不愿成亲,便不可共宿一室。
手上的接触不算。她说的。
“那个,我有些饿了,有没有吃的啊?”诸朝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肚子里空落落的,感觉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
良久没有回应,诸朝黎脸又开始发热,她悄悄抬眼看仙人的表情,仙人没什么表情,但为什么觉得他不太开心啊......
“没有也没事,我也不那么......”
“有。是我疏忽了。”仙人颔首,随后左侧的桌上出现了两样东西,一碟透花糍和一盅桂花雪梨汤。
诸朝黎望向桌面,欣喜地跟仙人道谢,“谢谢仙人,你真好。”
她走到桌前,端起桂花雪梨汤喝起来,全然没有公主的样子。
仙人看到她举着的汤盅越来越高,最后她仰起头,似将里面的汤喝的一滴都不剩。随后将汤盅放下,又拿起筷子,去夹透花糍。
边伸手还边夸:“仙人,这是你做的吗?好香啊!”
“嗯。”仙人眉眼缓和,心情由阴转晴。这是他在御膳房,跟那个胖乎乎的厨子学了好几天,才学会的。
“你好厉害呀。”诸朝黎眉眼弯弯,不吝夸奖。
仙人便又说:“这是今日刚做的,我每日都会做。”
“啊?为什么啊?”诸朝黎夹起透花糍,正要放进嘴里,整个魂魄却像被绳索勒紧了一般动弹不得,随后她脑海里闪过一张冷漠的脸,和他离开时明黄的衣角。
她只觉头非常的痛,手中的筷子掉落,她抱住头,痛得整个魂魄颤抖得四散。
见状,仙人慌忙双指点在诸朝黎额间,随后她失去意识跌落在他怀中。
仙人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痛。
那日他亲眼看着她坠落,只觉那是她这一世的命。可当她流泪时,他的心脏像是被巨锤重重砸过,他无法控制自己,慌忙赶到地府寻找她的魂魄。
但他找了整整一日,也没找到她的踪影。专管皇城的黑白无常也说未见过她,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
那一刻,他头晕脑胀,恐惧感如潮水般蔓延至全身。不在生死簿上唯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她本是神名下凡历练,其二是魂魄已然消散于天地。
他看过她的灵台,灵台很干净,充盈着紫气,只是后来慢慢散了。但,不是神。
那么......只会是魂消魄散,消散于天地。
他开始生出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心口像是被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疼的他浑身发颤,又无法言说。
为什么要离开皇城?为什么在她坠落那一刻,冷眼旁观?
可怎样后悔也无法换得她在眼前。
他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她真就这样消失。所以他翻遍了皇城,好在最后在钱府找到了蛛丝马迹,便一路赶到这座山。
终于,找到了她。
她还在世间。
将诸朝黎轻柔地放在竹榻上,她像是被硌到似的皱了皱眉,随后翻身面对着竹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她像个活人般呼出绵长的气息,仙人心底一沉。
他睁开额间眼,入眼是一个即将要消散的灵体,她的四肢百骸都透着不正常的白,常人死去或有功德或有怨仇,灵魂都只会是灰或深灰。
她被奸人构陷而死,本该是怨气冲天的女鬼,却被邪物硬生生用功德愿力,在她的魂魄上覆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再也看不到丁点灰。
她的愿力冲破了凡人能接受的界限,不人不鬼不仙,地府不收她,天界不容她,人间更是去不得。
如此这般,她也在世间逗留不了多久,便会烟消云散。
终究会走向第二条路。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冷漠旁观。那种痛刻骨铭心,只一次他就长记性了。
而怎么做,他已隐约有了眉目。
缓缓闭上第三只眼,窗外已有阳光洒进,榻上的人不悦的掀起被子盖住脸,仙人将她的举动全然收进眼底,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诸朝黎醒来时已至正午,太阳将整个竹屋照的刺眼,得让仙人加几挂竹帘。
她伸了个懒腰下床,打开门,肚子又咕咕叫起来。这时,她才慢半拍的想起来,她是鬼,鬼也会饿,也会困吗?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排竹子,她震惊得揉了揉眼,发现确实是竹竿在走路,而且不仅是在走,还整齐的落在竹屋一侧,堆叠成一间小屋子。
诸朝黎目瞪口呆的看完全程,又透过大敞的窗口看到里面的石头自己堆砌成了灶台,另一边,一根竹子裂成了许多竹条,一条搭一条,编成了几个精致的竹篮。
“醒了?”
耳后传来仙人清润的声音,诸朝黎凝滞的转过头,朝仙人颔首,指着那边的小屋子说:“这是用仙术操纵的吗?”
“不是,”仙人否认,一脸无奈道,“是它们自己愿意来的。”
它们?自己愿意来?
诸朝黎心情复杂,她不太明白,又觉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就默默闭上嘴了。
嘴闭上了,肚子还在叫,她尴尬的看看仙人。
仙人倒见怪不怪,他撩起袖子说:“想吃什么?”
“烧鱼......都可以,嘿嘿。”诸朝黎脱口而出要点菜,又觉得不太好,连忙止住。
仙人挑挑眉,一尾鲫鱼就从竹林一侧腾空飞到厨房的竹篮子中,诸朝黎瞪大双眼,道:“它也是自愿的?”
“它是被迫的。”
“那还是放了吧......”
“不必,它未开灵智,只是普通的鱼。”
“那,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