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烟火二一

49、第 49 章

　　第二天下午，顾泽元已经等在楼下。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望去。

　　沈君如慢慢走下来，身上穿的还是她自己的日常衣物，一件普通的浅色T恤和一条简单的牛仔裤，虽然干净整洁，确实显得过于朴素了些。她的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带着些刚睡醒的懵懂。

　　“看来，我让人准备的那些衣服，沈小姐都不喜欢。”

　　沈君如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解释：“那些都太……正式了，穿着不自在。”

　　“理解。”顾泽元点点头，随即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去，“那正好，今天约会的第一站，带你去挑几套你自己喜欢的。”

　　沈君如被他牵着出了门，那句“不用破费”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和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泛起一丝微甜的暖意，默认了他的安排。

　　沈君如懵懵地被他带到了本市最高端的购物中心。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璀璨的水晶灯，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昂贵香氛，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她只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华服。她就象个误入皇宫的灰姑娘，这让她觉得有些局促。

　　顾泽昀搂着她的肩膀，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神态自若，甚至带着点兴致勃勃，径直领她进了一家只接待预约客户的私人造型工作室。

　　“Eric，交给你了。”他对那位气质清冷、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的设计师打了个招呼，便慵懒地陷进角落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丝绒沙发里，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

　　造型师和店员拿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衣裙、鞋履、配饰在她身上比划、更换。顾泽昀偶尔会从杂志里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瞥一眼，然后给出简短的意见：

　　“这件颜色太老气。”
　　“那条裙子，腰线可以再收一点。”
　　“试试那双裸色的高跟鞋。”

　　他语气随意，却总是一针见血。店员们对他的话奉若圭臬，立刻执行。沈君如像个提线木偶，被动地试穿着一套又一套她平时连摸都不敢摸的昂贵衣物。她偷偷瞄过几眼吊牌上的价格，那数字让她心惊肉跳，几乎无法呼吸。

　　“这……太贵了，真的不用……”她趁着换装的间隙，蹭到他旁边的沙发旁，小声地、窘迫地试图拒绝。

　　顾泽元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从沙发起来，拉着她在店里逛了一圈。

　　忽然，他的目光在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上定格，它的颜色清新得如同初春萌发的第一片新叶，面料带着细微的珠光，设计极其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仅靠剪裁和颜色本身，就营造出一种空灵又俏皮的气质。

　　“这件。”他嘴角微扬，指向那条裙子，对迎上来的店长说，“找她的尺码。”

　　沈君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训练有素的店员请进了试衣间。当她换上那条裙子走出来，有些忐忑地站在镜前时，自己也愣住了。

　　浅绿色极其衬她的肤色，让她看起来干净又明亮。裙子剪裁合身，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露出笔直的小腿，整体感觉轻盈又活泼。

　　“头发放下来，卷一下。”顾泽昀对候在一旁的造型师示意。

　　很快，造型师将她原本柔顺的长发打理出蓬松微卷的弧度，发丝自然地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跃，瞬间为那份清新增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气。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林间不小心走入凡尘的精灵，带着些许懵懂，周身却萦绕着不容忽视的灵气与光晕。

　　顾泽昀走到她身后，透过镜子与她对视。

　　“转过来我看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沈君如下意识地顺从，微微转身。裙摆荡开一个轻盈的弧度。

　　“就这件了。”

　　顾泽元走到她身后，透过镜子与她对视。他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艳，他拿出一个天鹅绒首饰盒。

　　“还差点东西。”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设计成缠绕藤蔓与细小叶片形状的铂金钻石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颗被藤蔓托起的、清澈的水滴形海蓝宝。

　　“这个不行！太贵重了！”沈君如这次反应激烈，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怕被那璀璨的光芒灼伤。

　　顾泽元走到她身后。沈君如看着镜子里，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条项链，小心地绕过她的脖颈，为她戴上。

　　微凉的海蓝宝贴上她锁骨的肌肤，与浅绿色的裙子完美融合。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看，像不像偷偷跑出来玩的小精灵？不小心，就被我抓住了。”

　　沈君如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绯红。她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在华丽服饰和珠宝的衬托下，那份被平凡生活掩盖的灵秀本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挖掘出来，展露人前。

　　而那个站在她身后，目光深邃带着笑意的男人，仿佛才是唯一知道她真实模样的人。

　　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沈君如，记住，你配得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说完，他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她，以及她脸上那混合着惊艳、茫然和不安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对旁边的店员打了个响指：“刚才试过觉得不错的，都包起来。”

　　“太多了，何必这么浪费呢？”

　　“帮女朋友买衣服怎么能叫浪费呢？”他揽过她的腰，狡黠一笑，“更何况，你得尽快适应怎么做顾太太。走吧，吃饭去。”

　　餐厅位于顶层，俯瞰全城夜景，氛围浪漫私密。顾泽元点的菜很用心，既照顾了她的口味，又不露痕迹地展示了他的品味。

　　沈君如轻轻放下刀叉，环顾四周精致得过分的环境，微微倾身对顾泽元说："说真的，我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顾泽元了然地笑了笑，伸手越过桌面握住她的手："好，那等会儿陪你去老城区吃烤串？就你上次说特别香的那家。"

　　两人相视而笑，就在这时，一个女声突然响起："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两人同时一怔，抬头便看见那个几天前带沈君如去魔族基地的女子。她今晚穿着一袭剪裁优雅的深蓝色丝绒长裙，长发松松挽起，仍然是那副优雅的形象。

　　沈君如立刻认出了她，但在对上女子含笑的眼眸时，她露出一个惊讶笑容："确实很巧，要不要一起坐？" 她倒要看看，对方特意找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

　　女子从容地在空位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会打扰二位的约会吧？"

　　"既然都坐下了，何必多此一问。"顾泽元早已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魔族气息，但他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他拿起一杯酒，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尝尝这里的酒？毕竟......"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这样的机会不多。”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女子优雅地执起酒杯，向沈君如致意，"殿下，我敬您！"

　　沈君如没有举杯，她脸上依旧带着浅笑："这个称呼不太合适。还是叫我沈小姐吧。"

　　"好，是我唐突了，沈小姐。"她将杯中酒饮尽，目光再次落在沈君如身上，"沈小姐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说了。此番冒昧打扰，是想问下您之前跟您提起的事考虑得如何了。您拥有的血脉……"

　　“抱歉，”沈君如温和地打断了她，“难得出来吃顿饭，聊这些会不会有点破坏心情？不如先尝尝这里的菜，他们家的鹅肝确实不错。”

　　她说着，甚至主动将一盘前菜往女子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顾泽元笑了笑，顺势接话，对那女子举了举杯：“既然君如这么说，那就先用餐吧。有什么事，不妨改日再约时间细谈？”

　　女子尝了一块鹅肝，似乎在细品：“沈小姐说得对，象现在这样，可以好好坐下来吃饭的日子，每个人都向往。”她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可能在所有流传的故事里，在所有神族的记载中，我们魔族都是嗜杀成性、扰乱三界的祸源。”

　　“可谁又愿意天生就在血与火中挣扎呢？我们渴望的，或许也只是一方能让族人安居，能让孩子不必在襁褓中就学会厮杀的净土。我们被迫拿起武器，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守护脚下那一点点可怜的立足之地，不被轻易夺走，不被随意践踏。”

　　“这位女士，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

　　她目光坦然地看着对方：“您刚才描述的这些……很宏大，魔族的处境，听起来也确实让人动容。可是，”她话锋一转，“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您反复提及的‘血脉’，”她轻轻摇头，“只存在于您的口中。于我而言，它虚无缥缈，我没有任何真实的体会。我感受不到所谓的传承，也感知不到任何您所说的责任。”

　　“我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力，我又能做什么呢？贵族振新的希望，恐怕还是需另找能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