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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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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无力,兜兜转转,我这世所求的,最终也只是水里面馅饼的泡影而已。
我张口,却不知说什么。事到如今,我是人家砧板上的鱼,剐鳞,剖肚都自由他们来决定,我何尝能做的了主。只是,胸口处空荡荡,少了不少东西罢。
我抬头,五重天上的云彩白的跟白菜帮子一般,一朵又一朵飘来飘去。
“二妞,对不住。”高处,狐椒的声音有点飘渺。
我转向那一群仙君仙子外加巫界尊上,突然觉得他们才是仙,我不过是被捏在手里的小小蝼蚁而已。
我笑问:“狐椒,你有何对不住我的?”
她凝视着我,静静不答话。
我抹干净脸上的泪,习惯性的咧嘴:“你早就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么?”事情到这份上,我还不至于傻的一根肠子通到底。
“狐椒,当初在灵山,你故意引我去幽冥院,是吧?你倒摸清了我的性子,我偏偏不顺着你,走了东边。”
狐椒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道“恩”。
我又道:“我再猜猜。当年,东华帝君的确把帝江的一魂三魄封印在杏花簪中。杏花簪的花心处是我前世的心头血,是以若是天地间只有一人能解得开封印,也该是我罢。你哄我过去,并不是为了寻宝,而是放出帝江缺了的魂魄。”
“不错。”凤九接过话,道:“本尊元神不全,修为无法精进。这个苦肉计不但补全本尊的元神,使得本尊的修为突飞猛进,不下五千年前,而且……”
“而且教我心甘情愿,矢志不移的去寻那上古神器,只为救我那假死的父神。是也不是?”
凤九赞许的点头道:“是。”
山顶的风很是凌厉,吹的我的脸疼。
“帝江尊上,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二妞,够了,你休要再问了。这事你不清楚倒好。”狐椒面上一片水光,悲悯对我道。
“难道我还要稀里糊涂的去死么?前世,我死的糊里糊涂,这世,还要我不明不白的死么?你说是也不是?我的好姐妹,狐椒?我的父神,风陵?我的未婚夫君,凤九?”
高处一片静默。
许久凤九才道:“罢了。随你。”风把他的声音吹散,至我耳中满是无力。
“鬼君,你出来罢。”
闻言,我猛地抬头。临渊站在高处,山风满紫袍,墨发飘扬,一双桃花眼清澈无波。
“妙妙……”他轻声道。
密密麻麻的痛意传来,我用力撑开眼皮,问他:“你可真的是临渊?”
“妙妙……”他走进了一步,眉头蹙起。
我扯开嘴角,努力憋出笑:“临渊,你今日的衣裳真好看。”
云雾重重,紫袍仙君垂首掩住脸:“妙妙喜欢就好。”
我嘴咧的更大:“临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蓦地,他抬头,一望到底的桃花眼中全然的坚定:“妙妙,小生从未算计过你。只是如今小生情非得已。”
我笑出声:“原来临渊也是情非得已。妙音也是情非得已,妙音也不想血祭的。流血时,蛮疼的。”
“妙妙……”他低低又喊了一声,沉吟了稍久,才飘忽道:“人界龙月国大旱,死伤无数。小生派了公务员前去招魂,不想,那数万计的魂魄早被巫术控制。不止如此,现下鬼界中十之八九的魂魄都已被巫术控制。若是解不开巫术,魂魄消散,鬼界必亡。”
我垂下头,眼前这位仙君正是当初那个问我小生拿这天地四界送予我的鬼界太子。
“妙妙,小生的娘亲也中了巫术。”
我一怔,忙问:“太后如今可好了?”
他答非所问:“妙妙,对不住。娘亲她……身中巫术,已经入骨入髓,若非解法,生生世世必受剧痛折磨。”
“对不住我的是我家的老祖宗,上古神。”其实魂飞魄散未必是坏事,至少无痛无感,还不用日日发愁吃饭。
“尊上,时辰到!”
“祭!”片刻之后,熟悉的声音才响起,那个人昨夜还牵着我的手问我今早想吃什么。
两位高大的黑脸仙君大踏步的朝我走来,看状况,是要将我拎上祭台去。我躲开他们,道:“我自己就可以了。我熟悉路。”
捏诀招云,我慢慢升到祭台上。
远处,临渊的声音破碎却又完整:“妙妙,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妙妙了,可小生无缘。若有下世,若有下世……”
我躺在祭台中央,盯着空中那朵凤凰形状的白云,心道这次怕是我真的没有下世了。
这是未完待续的一场祭祀。迟了五千年,我终于还是要步入宿命。
没有钟声,亦没有大如轮的雪花,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念符声。我躺在地上,睁开眼睛,看赤色小蛇由石刻灵蚺口中游出,前仆后继的游到我左胸前。
我握紧手中的杏花簪,咬住下唇,盯着赤色小蛇,看它们一口又一口撕咬我的心脏,吞咽我的血液。
祭台四角处的神器开始发出浅红的光,一束一束冲向凤九身后的玄袍仙君。众仙君闭了眼,面上一副享受模样,身形随着红光开始显出实体来。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只是附在魂魄上的有形无体的元神而已。想必人界龙月国的干旱,也是凤九一手促成,为的就是收集足够的生魂,好教巫界兵士的元神附身,以防元神飞散破灭。
心口愈发疼痛,我抬起捏着簪子的手,微笑道:“美人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阿音!”
手中的杏花簪“叮”的落地,惊起几条赤色小蛇。
他跌跌撞撞的腾云而来,面容苍白堪比雪白袍子。没有一位仙君仙子站出来拦他,因为所有人都知,血祭一旦开始,便不是仙力所能阻止的了。
他被隔离在祭台的红色仙障之外,一次次捏诀硬闯,却一次次的被弹开。方才还粉白的唇色如今已是灰白。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血液的流失却让我力不从心。
“阿音别怕,我来了。”他皱眉看着仙障,吐出口的话语却如三月春日般温柔。
“东华帝君,你莫要在白费力气了。上古遗族的血祭岂是可以中止的?况你身受重伤,仙根不稳,如今又施了心有灵犀的仙法,已是自身难保。现今形势,我巫界必定东山再起,一举灭了天帝老儿,你还是趁早弃暗投明的好。”高处,一不知名的仙君大义凛然道。
月夕不做声,仍是一次次的捏诀,硬闯,弹开。
高处那仙君却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他拿下!”
凤九缓缓道:“邪风,你想越俎代庖么?本尊看他也撑不了多久,由他去吧。”
我趴在祭台上,死死盯着那杏花簪,心有灵犀的仙法……中间那抹深红不止有我的心头血,还有他的心头血……是不是在我取女娲石之际,他就用自己的心头血凝成了心有灵犀的仙诀。所以,即使他身受重伤昏迷,也能感觉出我处于危险之中,急急赶来救我。
月夕再一次捏诀,指间的白色光团明亮刺眼,轰然朝仙障撞来。仙障隐隐波动两下,仍旧四平八稳的罩在祭台上方。
他垂下手,修长的身影比几日前单薄不少,山风拂来,他似要随风而去,真真的仙姿迥然,绝世无双。
我一寸一寸爬过去,胸口处一片湿热。我暗忖,我多像蘸了朱砂的狼毫,悬腕便画上一道血红。爬了不到一丈,我便再爬不动,只觉血液汩汩往外流,流的特别畅快。
我张张口:“美人哥哥……”
他抬头,紧盯着我,柔声道:“阿音莫怕,美人哥哥这就进去,把阿音带走。阿音再忍一下。”他头顶迅速的腾起大团红光,光团不停的飞速增大,变亮,片刻便胜过仙障的赤色。
“美人哥哥!”那红色光团是由他的元神,全身的血气和修为汇成,一旦受损,结果就如我血祭的后果一般,神魂灰飞烟灭,仙体化尘成风,永远的消失不见。
风陵脸色大变,吼道:“快拦住他!”
话音一落,一干玄袍仙君自云头涌下来,直朝月夕而来。
可就在一瞬间,月夕连人带光团一齐撞向仙障。
“轰隆”一声,仙障登时破碎。我胸口的剧痛霎时消失,低头一看,赤色小蛇化成银色光芒齐齐射入我的胸口,喷涌而来的灵力在我体内游走乱串,整个身体比之先前不知轻忽了多少。
“神!上古神!”众人惊呼。
血祭,是上古遗族的宿命,挨不过,魂飞魄散,挨得过,立地成神。我不知这到底是宿命还是纠葛。
月夕安静的躺在祭台上,雪白外袍上面染上点点赤红。
我走去抱起他,轻喊:“美人哥哥。”
他微微一笑,比烟火还绚烂:“阿音不怕。”
我的左脸紧紧贴着他的额头,有些凉。曲起右手中指,汇集全身所有的灵力,缓缓注入他胸口。
“阿音乖……莫要伤着……我不碍事……”他缓缓闭了眼,声音比风还轻。
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他脸颊上,我慌忙用左手去擦。
所有的灵力就如注入无底洞一般,没有任何起色。我的心似是淹没在冰冷的深海里,不停的下沉下沉。
眼见他的脸色急速的灰白下去,那修长的十指愈发如白玉一般。
我慌了,从未有的慌乱,比失去自己的魂魄还要惊惶。
“美人哥哥……美人哥哥……”是不是我把自己的血给了他,他就能抬起手为我梳头挽发。
“堕神!”高处吵杂的紧。我不耐,大吼:“闭嘴!”
众人噤口。
我抬手触碰额头,只觉眉心一处灼热,连带看的周围景色都是赤红。
瞥见地上的杏花簪,我一把捞起,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窝。
血大片的涌出,滴到他胸口处,晕成诡异璀璨的花朵。
“美人哥哥……”我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的输入灵力。
他的眉眼微动。我惊喜的又唤:“美人哥哥。”
清清淡淡一笑:“阿音。”
“美人哥哥,阿音欢喜你。美人哥哥不要丢下阿音,阿音就只剩你了。”
他回握我的手:“阿音不哭,我不走。”
“美人哥哥欢喜阿音么?”
“欢喜。”
“美人哥哥,阿音说过还要娶你的。”
“等……等下世,再让阿音娶……”如玉的脸上,眸光开始涣散。
我抱紧了他,泪如泉涌:“美人哥哥,苍山弭海的杏树不知多高了。阿音带你去看杏花可好?”
“好……”声音随风而逝。我才发现这个季节的风是如此的寂寞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