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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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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艰难地刺破云层,在湿漉漉的废墟上投下斑驳光影。街道上的积水倒映着坍塌的楼宇,像一幅扭曲的镜像。三具新型感染者的尸体躺在不远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
杨叙深蹲在其中一具尸体旁,用刀尖谨慎地翻动检查。薄卿予站在他侧后方两步处,消防斧横在身前,目光扫视着街道两端的动静。她的呼吸已经平复,但握着斧柄的手指关节依然发白。
“看这里。”杨叙深的声音低沉平稳,刀尖指向尸体手臂上一条暗紫色的脉络,那脉络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隆起,一直延伸到脖颈处。“血管异常扩张,颜色不对。普通的感染者尸变后循环系统基本停滞,但这东西……”
“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生长。”薄卿予接话,医学生的本能让她压下恶心感,更仔细地观察。“也可能是某种代谢异常导致的色素沉积。它们死了还会动吗?”
“暂时不会。”杨叙深站起身,在裤腿上擦了擦刀刃,“但我不确定。之前遇到的普通感染者,死亡后神经反射最多持续三十秒。这些新型的……没数据。”
他转身看向薄卿予,眼神里是审慎的评估:“你刚才那下跳跃劈砍,很冒险。如果它后退半步,或者反应更快一点,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薄卿予迎上他的目光:“你教我的。攻击关节限制移动,然后找机会。”
“我教你的是在确保自身安全距离的前提下。”杨叙深走近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这个距离让薄卿予不得不微微仰头看他。“生存不是搏命,是概率计算。你的命比任何一个感染者都值钱,记住这点。”
这话说得直白到近乎冷酷,但薄卿予听出了别的意味。他在教她,用他的方式。她点点头:“明白了。下次我会找更稳妥的角度。”
杨叙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远处传来的一声玻璃破碎声让他瞬间噤声。两人同时压低身形,迅速移动到一辆翻倒的公交车残骸后。
“方向?”薄卿予用气声问。
“十一点钟,那栋灰色公寓楼二楼。”杨叙深已经架起弓弩,眼睛紧盯着瞄准镜。“不止一个。在移动。”
薄卿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公寓楼二楼的窗户确实有阴影晃过,速度很快,不像普通感染者拖沓的步伐。她数了数,至少三个影子。
“绕过去还是等?”她问。
“等。”杨叙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身体更稳定地靠在车身上。“它们如果冲出来,我们有掩体。如果进去,我们不动。安全屋在反方向,没必要冲突。”
他的决策逻辑清晰,每一步都基于最小化风险。薄卿予学着他的样子,找了个稳固的支撑点,目光在街道两侧来回扫视。这个位置能看到公寓楼出口,也能兼顾后方一条小巷的入口。
等待的时间被拉长。阳光慢慢爬升,街道上的阴影逐渐缩短。薄卿予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脊柱滑下,浸湿了内衣。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握斧的姿势,让肌肉不至于僵直。
杨叙深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父母在北区做什么?”
这问题来得突兀。薄卿予愣了一下才回答:“我爸是化工厂工程师,我妈是中学老师。我弟弟……高三。”她停顿了一下,“工厂宿舍区,有围墙,理论上应该……”
“理论上。”杨叙深重复这个词,语气里没有讽刺,只是一种陈述。“末日没有理论,只有事实。事实是北区沦陷最早,军队用□□清理过两次。”
薄卿予的手指收紧。她知道这件事,从收音机残存的广播片段里听到过,但她一直选择不去深想。“那也有地下室,防空洞。化工厂一定有应急设施。”
“可能。”杨叙深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他只是陈述另一种可能性,就像在解一道有多种解的工程题。“但三个月了。食物、水、心理压力。即使没有感染者,生存概率也会随时间指数级下降。”
“你说过你假设你家人还活着。”薄卿予转过头看他。
“因为假设他们活着,我的生存行为才有额外意义。这是一种心理锚定。”杨叙深的眼睛仍然盯着瞄准镜,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冷硬。“但锚定不能替代现实判断。你去北区,需要的是事实,不是希望。”
“那你为什么帮我?”薄卿予追问,“如果只是心理锚定,你大可以自己生存,效率更高。”
杨叙深沉默了几秒。街道上只有风声穿过破败楼宇的呜咽。
“效率不是唯一指标。”他终于说,“系统稳定性需要冗余。一个人,一次失误就终结。两个人,可以互补,可以轮替,可以纠错。你是医学生,有医疗知识,观察力不错,战斗本能虽然粗糙但可塑性强。和我技能重叠度低,互补性高。这是一个合理的组队模型。”
很工程师的回答。薄卿予几乎要笑出来,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微微一松。他不需要同情或感动,他需要的是价值评估。这反而让她觉得踏实。
“那你呢?”她反问,“你有什么是我需要的?”
“生存经验,工程知识,战术判断,自制装备能力。”杨叙深列举得很干脆,“还有三个安全屋的位置和储备。以及——”他顿了顿,“我对北区边缘地形的测绘记忆。”
薄卿予的呼吸停了一瞬。
“你测绘过?”
“末日第二周,我参与过一次军方组织的救援队外围侦查。我是被临时征调的向导,因为熟悉那片工业区的地下管网。”杨叙深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什么。“我们没进去,只在外围建立了观察点。但我记住了地形、建筑布局、可能的屏障和通道。”
“为什么不早说?”
“信息有价值。在确定合作关系前,过度披露是风险。”杨叙深终于从瞄准镜上移开视线,看了她一眼。“现在我们是盟友了。到安全屋,我给你看地图。”
薄卿予深吸一口气。这是三个月来,她得到的最具体的希望。不是虚无缥缈的“可能还活着”,而是实实在在的路线和地形。
“谢谢。”她说,声音有些干涩。
杨叙深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公寓楼。“别谢。信息交换是合作基础。而且——”
他的话戛然而止。
公寓楼二楼的窗户里,一个影子停了下来。不是感染者模糊的轮廓,而是一个清晰的人形,正站在窗后,朝他们的方向看。
薄卿予也看到了。那影子抬起手,似乎在做手势。
“是人类。”她低声说。
“别动。”杨叙深的声音紧绷起来,“也可能是陷阱。”
窗后的影子继续比划着,动作有些急促。薄卿予眯起眼睛,试图分辨。那似乎是……招手?叫他们过去?
然后影子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双手在头顶交叉,摆了摆,然后指向地面。
“那是什么意思?”薄卿予问。
杨叙深眉头紧锁:“像是……警告?或者表示无害?”他犹豫了一下,“军队的手语里,交叉双臂在头顶表示‘需要医疗救助’,但他指向地面……”
“也可能是‘下面有危险’。”薄卿予猜测。
就在两人犹豫时,公寓楼内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不是爆炸,更像是重物坍塌。窗后的影子猛地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紧接着,一楼的大门被撞开了。
冲出来的不是感染者,而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破烂迷彩服的男人,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他身后,三个新型感染者紧追而出,速度惊人。
“救……”男人的呼救声刚出口就被掐断,一个感染者已经扑到他背上,将他按倒在地。
薄卿予身体前倾,几乎要冲出去,但杨叙深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看。”
男人在地上挣扎,怀里抱着的包裹散开——不是食物或药品,而是几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瓶子滚落在地,其中一个碎了,液体溅在感染者腿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感染者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极其痛苦,松开男人踉跄后退。它的腿部接触液体的地方,冒起了白烟,皮肉正在腐蚀。
男人趁机爬起来,抓起另一个瓶子,砸向另一个感染者。液体飞溅,第二个感染者同样惨叫后退。
“那是什么?”薄卿予震惊地问。
“强酸?或者某种生化剂。”杨叙深已经抬起弓弩,“但他撑不了多久。”
确实,第三个感染者从侧面包抄过来,男人已经来不及取瓶子。杨叙深的弩箭就在这时射出,精准地命中那个感染者的眼眶。男人抓住机会,冲向公交车残骸的方向。
“这边!快!”薄卿予终于喊出声。
男人拼尽全力冲过来,扑倒在公交车另一侧,大口喘气。杨叙深迅速移动位置,连续两箭射向追来的感染者,逼退它们。薄卿予则伸手将男人拉进掩体后。
“谢谢……谢谢你们……”男人四十岁左右,脸上满是污垢和血痕,但眼睛很亮,有种异常的亢奋。“它们……它们怕这个!”他举起手里仅剩的一个瓶子。
瓶子里暗红色的液体在晃动,黏稠得像血,但更浑浊。
“这是什么?”薄卿予问,同时检查男人身上的伤。左臂有一道很深的抓痕,已经发黑。
“血……但不是普通的血。”男人喘息着说,“感染者的血,经过某种……反应。它们讨厌这个,碰到会烧伤。”
杨叙深一边警戒一边快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王勉,北区化工厂实验室的技术员。”男人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末日爆发时,我们被困在实验室里。我们在研究……研究感染者。发现它们的血液在某些催化剂作用下会产生强腐蚀性,而且对同类有排斥反应。”
薄卿予和杨叙深对视一眼。化工厂实验室。
“北区现在什么情况?”薄卿予急切地问。
“完了,全完了。”王勉摇头,眼神涣散了一瞬,“但实验室还在运作,地下三层,有独立发电和过滤系统。陈主任还在坚持研究,他说……他说能找到逆转的方法。”
“还有多少人活着?”杨叙深问得更具体。
“我不知道……也许十几个?分散在不同庇护点。实验室里除了陈主任,就我和另外两个技术员了。”王勉突然抓住薄卿予的手腕,“你们有药吗?抗生素?我被抓伤了,普通感染者的伤我能处理,但这是新型的……我不知道……”
薄卿予看向伤口。抓痕边缘已经发黑,皮肤下有细微的紫色脉络在蔓延,和她刚才在尸体上看到的一样。她迅速从背包里取出医用酒精和一小瓶抗生素粉末——这是她最珍贵的储备之一。
“可能会很疼。”她警告道,然后直接倒酒精冲洗伤口。
王勉咬紧牙关,额头上冒出冷汗,但没有叫出声。薄卿予快速清创,撒上抗生素粉末,用绷带包扎。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我只能暂时处理,需要更专业的清创和可能的手术。”她说,“而且我不确定抗生素对这种感染是否有效。”
“够了……暂时够了。”王勉虚弱地笑了笑,“你们……你们要去哪?”
“安全屋。”杨叙深简短回答,目光仍盯着街道。那三个感染者没有继续追来,而是在远处徘徊,仿佛忌惮着什么。也许是王勉砸碎的瓶子残留的液体。
“带我一个。”王勉几乎是恳求地说,“我知道很多……很多有用的信息。感染者怎么变异,它们的弱点,还有……还有实验室的储备。食品、药品、发电机燃料。我可以告诉你们位置,带你们去。”
杨叙深转过头,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男人。他的审视漫长而沉默,薄卿予几乎能感觉到他在进行某种复杂的风险评估计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离北区很远。”杨叙深最终问道。
“陈主任派我出来找一种催化剂原料,只有南区的制药厂仓库可能有。”王勉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小盒,打开,里面是几支密封的试管,“但我被堵在这里两天了。食物和水快没了,刚才想从公寓楼找点,却引来了那些东西。”
杨叙深看了看试管,又看了看王勉的伤口。“你活不到回北区。伤口感染的速度,加上体力消耗,你最多撑两天。”
王勉的脸色白了:“但我有信息,有价值……”
“信息可以现在说。”杨叙深的语气没有余地,“说完,我们给你一些食物和水,你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养伤。或者赌一把,看能不能遇到其他幸存者带你回北区。”
薄卿予看向杨叙深。他的决定残酷但理性。带着一个受伤的人,速度会减慢,风险会增加,而且王勉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
但王勉来自北区实验室。他可能知道父母那个宿舍区的情况。
“我们要去安全屋,”薄卿予开口,声音平静,“你可以跟到附近。路上,你告诉我北区所有的信息,特别是化工厂宿舍区的情况。作为交换,到安全屋后,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药品和食物,你可以自己决定下一步。”
这是折中方案。杨叙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王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好,好!宿舍区我知道,我们实验室能监控到一部分区域的摄像头,虽然现在大部分都坏了,但头一个月的情况我都知道!”
杨叙深站起身:“那就走。现在,趁那些东西还在犹豫。”
他将王勉拉起来,三人形成简单的队形:杨叙深在前,王勉在中间,薄卿予断后。他们贴着建筑阴影移动,尽可能安静快速地离开这片区域。
王勉的腿脚有些不稳,但求生欲支撑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小声开始叙述:
“化工厂分三个区:生产区、办公区、宿舍生活区。末日爆发那天是周六下午,大部分工人在宿舍区休息。最初感染出现在生产区夜班班组,保安试图封锁,但失败了。”
薄卿予的心提了起来。
“宿舍区因为有围墙,初期成了临时避难所。厂里的保卫科组织了一些人,用厂里的消防车和临时路障守住了大门。头一个星期,他们甚至清理了宿舍区内部的零星感染者。”王勉喘息着说,脚步踉跄了一下,杨叙深伸手扶住他。
“然后呢?”薄卿予追问。
“第二个星期,食物开始短缺。有人冒险出去找物资,带回了感染……也带回了外面的消息,说全市都沦陷了,军队在轰炸。”王勉的声音低下去,“然后……发生了内讧。一部分人想固守,一部分人想突围去军方说的撤离点。最后分裂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在一个雨夜强行打开大门离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杨叙深问,同时示意他们拐进一条小巷。
“爆发后第三周。”王勉说,“从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实验室在地下,我们只能通过还能用的摄像头偶尔查看地面情况。宿舍区的摄像头在第四周彻底坏了,最后一个画面是……是有人在楼顶用床单做的SOS标志,但没有人回应。”
薄卿予咬住下唇。三周,父母和弟弟可能跟着离开了,也可能还留在那里。SOS标志,说明至少那时还有活人。
“那些离开的人,去了哪个方向?”杨叙深问。
“应该是往西,军方最后广播的撤离点在西郊的体育中心。”王勉说,“但我不确定他们到了没有。我们后来监听到一些无线电碎片,说体育中心被攻陷了……”
小巷走到尽头,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小广场,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喷泉。杨叙深举起拳头示意停下。
“安全屋就在广场对面那栋银行大楼的地下金库。”他低声说,“但需要穿过广场。太暴露。”
薄卿予观察着广场。大约五十米的直径,四周散落着长椅和废弃的售货亭。没有看到感染者的踪迹,但太安静了。
“有别的路吗?”她问。
“有,从地下车库绕,但更远,而且车库环境复杂,可能藏有更多感染者。”杨叙深快速分析,“广场风险可见,但可控。地下风险未知。选哪个?”
薄卿予看向王勉。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冷汗浸湿了额发。“他撑不了多久,需要尽快处理伤口。”
“那就广场。”杨叙深做出决定,“我第一个,你断后,让他保持中间。全速冲刺,不要停,不要回头看。如果遇到情况,向银行大门右侧的柱子后面集结,那里有掩体。”
薄卿予点头,检查了一下斧头和背包。王勉深吸几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瓶子。
“走!”
杨叙深第一个冲出去,速度快且路线曲折,避免直线奔跑成为靶子。王勉紧跟其后,薄卿予在他身后三米处,边跑边回头观察后方。
跑到一半时,异变突生。
广场边缘的一栋商铺二楼,窗户破碎,数个黑影纵身跃下——不是跳,而是像某种野兽般四肢着地缓冲,然后迅速扑来。
不是普通感染者,也不是之前的新型。这些东西的肢体更加扭曲,移动方式近乎爬行,速度快得惊人。
“变异种!”王勉惊叫,“实验室报告过,第四阶段变异!”
杨叙深已经转身举弩射击,一箭命中冲在最前面的变异种头部,但它只是晃了晃,继续冲来。它们的头颅异常坚硬。
薄卿予将王勉往前一推:“继续跑!别停!”
她自己则迎向从侧翼包抄的一个变异种。这东西看起来曾经是人类,但现在脊柱弯曲得像弓,手臂过长,指尖是黑色的利爪。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陷的黑洞。
消防斧挥出,变异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身躲开,利爪抓向薄卿予的脖颈。她后仰,斧柄上抬格挡,金属与利爪碰撞出刺耳的摩擦声。
力量好大。薄卿予手臂发麻,差点脱手。
杨叙深已经解决了第一个,但更多的从各个方向涌来。三只,四只……至少六只。
“薄卿予!后退!用这个!”王勉的声音传来,他扔过来一个瓶子。
薄卿予接住,在另一个变异种扑来时砸碎在身前。暗红色液体四溅,溅到变异种身上。它发出尖锐到刺耳的嘶鸣,痛苦地翻滚后退。
有效!
“往银行大门跑!快!”杨叙深已经换上了军刀,近身搏斗。他的动作精准狠辣,专攻关节和肌腱,但变异种的反应速度太快,他的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薄卿予边战边退,和王勉、杨叙深会合在银行大门右侧的柱子后。变异种暂时被王勉的液体逼退,在周围徘徊,发出威胁的低吼。
“门锁着。”杨叙深试了试银行厚重的玻璃门,内部被金属卷帘门封死了。
“侧面,员工通道!”王勉指着右侧一条狭窄的通道。
杨叙深率先冲过去,门虚掩着。三人挤进去,杨叙深立刻用身体顶住门,薄卿予找到一根铁棍插进门把手里。门外传来撞击声,但门还算结实。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尽头有微光。杨叙深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布满灰尘的走廊。
“你的伤。”薄卿予看向杨叙深的手臂。伤口不深,但血流不止。
“先到安全屋。”杨叙深撕下一截袖子草草包扎,“不远了。”
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是一间员工休息室。杨叙深移开一个柜子,露出后面的通风管道盖板。他熟练地卸下盖板:“进去,爬十米左右,向下。”
管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进。王勉因为受伤动作艰难,薄卿予在后面推着他。爬了大概十分钟,前方出现亮光——是一个小房间,由银行的地下保险库改造而成。
房间大约二十平米,四壁是厚重的金属。有简易床铺、储水桶、食物箱,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摊着地图和图纸。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武器架,挂着几把改造过的弓弩和刀具,以及一些薄卿予叫不出名字的设备。
杨叙深最后一个爬进来,重新封好通风口,又搬来一个铁柜抵住。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墙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
薄卿予环顾四周。房间里有微弱的应急灯光,空气流通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这里显然经营已久,一切都井井有条。
她先检查王勉的状况。他的伤口恶化得很快,紫色脉络已经蔓延到上臂。他意识有些模糊,不断说着胡话:“催化剂……比例不对……陈主任说过……”
“我需要热水,干净的布,手术刀,更多的抗生素。”薄卿予对杨叙深说。
杨叙深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医疗包,比薄卿予自己的要齐全得多。他甚至有一个小型的酒精炉和密封的蒸馏水。
薄卿予开始处理王勉的伤口。清创过程很痛苦,王勉在昏迷中挣扎,杨叙深按住他。腐肉被剔除,暗黑色的血流出,直到出现鲜红色。薄卿予撒上大量抗生素,重新包扎。
“看造化了。”她疲惫地说,“如果明天烧能退,也许能活。”
然后她转向杨叙深:“你的伤。”
杨叙深解开临时包扎,伤口比看起来深,需要缝合。薄卿予仔细清洗,用医疗包里的针线缝合。她的手法娴熟,针脚细密均匀。
“医学院教缝合?”杨叙深问,声音里听不出痛楚。
“外科实习轮转过三个月。”薄卿予低头专注工作,“你忍一下,没有麻药。”
“没关系。”杨叙深静静看着她。距离很近,他能看到她睫毛的颤动,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有紧抿的嘴唇。她处理伤口时的专注有种沉静的力量。
缝合完毕,包扎好。薄卿予抬起头,正对上杨叙深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各自移开视线。
“谢谢。”杨叙深说。
“扯平了。”薄卿予开始收拾医疗用品,“现在,地图。”
杨叙深走到桌边,展开一张手绘的城区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他指向北区:“这是化工厂区域。红圈是已知的感染者聚集点,蓝线是可能的安全通道,黄点是资源点。”
他又抽出一张更详细的图纸:“地下管网图。化工厂地下有复杂的管道和电缆通道,有些可以通行。这是实验室的大致位置,在地下三层,这里有独立的通风井和逃生通道。”
薄卿予仔细看着。图纸上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意味着生死。
“王勉说的宿舍区在这里。”杨叙深指着一个区域,“有两个可能的入口:一个是正门,已经被堵死;另一个是地下热力管道检修口,在这里,靠近厂区围墙。但这个入口很小,只能单人匍匐通过。”
“如果里面还有人……”
“如果里面还有人,他们会守住主要入口,不会用这种狭小通道作为日常进出。”杨叙深直言不讳,“但这是最隐蔽的进入方式。”
薄卿予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三个月的距离,在这张纸上只有几十厘米。
“你要去。”杨叙深说,不是问句。
“我必须去。”薄卿予回答。
杨叙深沉默了片刻,收起了图纸。“那就需要更充分的准备。武器、装备、路线规划、应急方案。还有——”他看向昏迷的王勉,“他脑子里的信息。关于新型感染者,关于实验室,关于那种液体。”
“你能分析那种液体吗?”薄卿予问。
“有设备的话,也许。”杨叙深走向房间另一侧的工作台,上面有一些简陋的化学仪器。“但需要样品,还有王勉说的催化剂原料。”
薄卿予也看向王勉。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但脸色依然苍白。这个男人带着实验室的秘密,也带着北区的希望。
“他如果能活下来……”
“他的存活会增加我们成功的概率。”杨叙深说,“但也会增加负担和变数。”
又是那种冷酷的算计。但薄卿予已经习惯了。在末日里,情感是奢侈品,理性才是硬通货。
“先让他活下来。”她说,“然后决定。”
杨叙深点了点头。他走到储物箱前,拿出两个罐头和几块压缩饼干。“吃饭。然后休息。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薄卿予接过食物。罐头是过期的豆子,但在末日里已经是美味。两人就着冷水默默吃着,房间里只有王勉偶尔的呻吟和通风系统的低鸣。
吃完后,薄卿予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消防斧放在手边。杨叙深躺到一张折叠床上,但没闭眼。
“薄卿予。”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在广场上,你挡在我和王勉之间对抗那个变异种。”杨叙深的声音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为什么?你可以自己先跑。银行大门就在你身后。”
薄卿予想了想。“因为你说过,系统需要冗余。两个人比一个人强。三个人比两个人强。”
“但受伤的王勉可能不是正资产,而是负债。”
“也许。”薄卿予看向昏迷的男人,“但他有信息。而且……在实验室里,导师教过我们,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内在价值,不是用资产或负债来衡量的。”
杨叙深沉默了很久。久到薄卿予以为他睡着了。
“我妹妹是医生。”他忽然说,声音很轻,“急诊科。末日爆发那天她值班。我最后一次和她通话,她说医院已经失控,但她不能走,还有病人。”
薄卿予的心一紧。
“我告诉她锁好门,等我去接她。”杨叙深继续说,“但我没到。道路被堵死,感染者太多。等我绕路到的时候,医院已经烧毁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所以,”杨叙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你说得对。生命有价值。但有时候,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有时候,我们连自己最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薄卿予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总是冷静计算、理性分析的男人,此刻的肩膀线条显出一种罕见的沉重。
“所以你帮我,”她轻声说,“因为你想证明,至少这次,能救到。”
杨叙深没有回答。
但薄卿予知道,她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