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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山裂遇仙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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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那座山的脚下。
一股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山体光秃秃的,只有些枯黄的杂草和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顽强地附着在上面,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机。
“它怎么会选这么一座死山筑巢?”林灼渊蹲下身,手指轻轻一薅,就带起一把干枯的草根。
“死山?”陆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过是巢里那东西,将整条山脉的灵气都吸干了。”
众人一路走上山顶,才发现整个山头都凹陷了下去,深处隐约传来幼崽尖锐的啼鸣。
“先别下去。”陆霄拦住想御剑下去的两人,“仔细听。”
“有呼吸声……很沉。”林灼渊耳力略微高于江佐年,这一提醒还真听见了异常,“巢里还有别的活物?”
“会是雌鸟吗?”江佐年猜测道。
陆霄并未作答,回应他的是“铮”的一声清越剑鸣。剑身流转着冰冷的紫光:“不管是什么,待会儿我去引开它。你们抓住机会下去,解决那两只幼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加重:“记住,幼鸟不是关键。巢穴里孕育出的‘灵晶块’才是我们的目标。那东西……若是利用得当,能炸死元婴修士。”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霄朝着凹陷的深坑一跃而下。
林灼渊和江佐年躲在不远处,深坑中有打斗声传来,鸟鸣声已让他俩确定巢穴里还有只雌鸟。
未等多久,一道凌厉的紫色剑光冲天而起!
陆霄的身影紧随其后,冲出深坑。他身后,一只体型更为庞大、尾羽却残缺不全的飓风双头雀发疯似的追着他,四只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们走!”林灼渊低喝一声,与江佐年同时跃入深坑。
巢穴底部,两只已有半人高的幼鸟匍匐在干草堆里,两颗硕大的脑袋无力垂着,时不时发出类似铁与铁摩擦的声响。
江佐年只看了一眼,便“嗖”地一下缩到林灼渊身后,轻轻推搡他:“你、你身手好,你上!我掩护!”
林灼渊回头用口型无声嘲讽:“连杀鸡都不敢的家伙!”然后被向前推了推。
“我主修的是箴言术啊!就一辅助!” 江佐年理不直气也壮地小声辩解。
想到大师兄还在和双头鸟缠斗,林灼渊压下与他斗嘴的冲动,凝神看向那只幼鸟。
剑光乍现,寒芒一闪而过!
两颗硕大的鸟头应声落地!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他故作镇定,实际上松了一口气。
“快找找灵晶块。”他拉着江佐年往巢里爬。
巢里还带着雌鸟温热的体温。两人开始仔细摸索起来。
“林兄,在这里!”江佐年拨开雏鸟的尸体,只见其爪下紧紧扣着一整块温润剔透的暖绿色晶体。他立刻用佩剑小心凿开周边包裹的多余石块。
就在灵晶块被取出的瞬间——
“轰隆!”
整座山体猛地剧震!仿佛支撑山脉的脊梁被瞬间抽走!
巢穴剧烈倾斜!
“发生什么事了!?”
山石疯狂滚落,巢穴中心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缝,外围结构不断坍塌,整座山峰在轰鸣中摇摇欲坠!
林灼渊:“快走!!!”
江佐年死死抱住那块尚带余温的灵晶块,纵身跃过裂缝,拼命向林灼渊靠拢。
大地的剧烈晃动让林灼渊后退一步。
他脚下不稳,后背猛地撞上岩壁。紧接着,他踩踏的那块岩石竟诡异地向下凹陷,一股无可抗拒的强大吸力瞬间自身后爆发!
“林兄!”江佐年骇然回头,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
两人的指尖在剧烈的震荡与飞扬的尘土中堪堪擦过!
咫尺天涯。
江佐年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林灼渊的身影被那突然出现又瞬间闭合的岩石裂缝吞噬,仿佛被巨兽一口吞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江佐年扑跪在地,怀中那块本该带来喜悦的灵晶块此刻冰冷刺骨,他整个人都怔了,像是瞬间被抽走了魂魄,徒劳地拍打着那块严丝合缝、冰冷坚硬的石壁,大脑一片空白。
“……林灼渊?”他喃喃着,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
闭合的巨石犹如黑洞,吞噬着林灼渊。他被禁锢在山体中,却感觉置身于汪洋大海的怀抱里。
他无法反抗,无法挣扎,只能随着山体的运动流向更深的地底。
怎么回事?
地底一片漆黑,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这不是在山体中?
林灼渊无法反抗,只能静待着看它会将他送去何方。
……
陆霄一剑斩下飓风双头雀的翅膀,却被它的颈部狠狠一抽!
他忍下剧痛,凭着扎实的下盘功夫,双脚纹丝不动,手上挥剑又一次劈向它。
双头雀扑腾着单只翅膀想起飞,却只是徒劳无功。
就在这妖兽彻底毙命的瞬间,脚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远处那座青黑色的山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巨石裹挟着泥沙轰鸣着滚落。
陆霄甚至来不及确认妖兽是否完全死透,心脏骤然一沉,毫不犹豫地转身,化为一道流光,全速冲向那片正在坍塌的巢穴。
……
“你终于来了?”一个飘渺的女声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与他的心跳节奏逐渐重合,“你……好年轻。”
“不,你不是他?可为什么身上会有他的影子……”
“不对,你不是他。”
“太弱小了……”
林灼渊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着了!一个有着巨大紫色眼眸、白发如雪的小女孩正蹲在他面前,她那冰凉纤细的手指,方才正抚过他的脸颊!
“啊——”林灼渊蹬脚向后爬。
“年轻人,”紫眼白发的女孩嫌弃地甩开手,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摆出这副被登徒子玷污了清白的模样给谁看?”
“你是谁?”林灼渊强压下心悸,警惕地盯着她。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小女孩身影一晃,瞬间逼近,冰冷无波的紫眸几乎贴到林灼渊眼前:“我乃姬语道,你又是谁?”
林灼渊心神剧震,迅速环顾四周——这片空间虚无一片,唯一的“异常”便是眼前之人。
出去的关键或许就在她身上。
“晚辈林灼渊。”
“灼……渊……真是不错的名字。”姬语道的语气平淡,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毕琼华是你什么人?”
林灼渊愣神了片刻,她直呼师祖名讳!
他愈发谨慎,乖巧跪坐行礼:
“琼华仙尊,是晚辈的师祖。”
姬语道冷着小脸,偏过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斜睨着他。
“哎,真是个不守约的家伙……明明说好来杀了我的。”
她忽然毫无征兆地起身,在这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向前走了两步,猛地回身,起手便是一式!
林灼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拍在胸口,整个人瞬间被拍飞数米远!
“其实呢,谁来了结我都行……”姬语道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偏执,“但你还不够格。我不想死在弱者手里。”
林灼渊重重摔落,立刻忍痛翻身,手刚摸到剑柄,姬语道抬手又是一掌袭来!
“前辈你有话好好说啊!”
林灼渊赶忙侧身闪躲,一阵冰护住自己的身形。他深知自己打不过此人,一个能从师祖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老怪物,和她硬碰硬?
他又不是疯了!
空中冰凌似箭射向林灼渊。林灼渊翻身躲闪,法衣破了一个大口子。
姬语道却不想放过他。
她眼神凌冽,下手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多时林灼渊就挂了彩。
“为形所累。就你这样,也配学他的功法?”她冷嗤一声。
一道冰凌直接穿透林灼渊的肩膀,将他钉在地上。
一道冰凌快如闪电,瞬间穿透了林灼渊的肩膀,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呃啊——!”钻心的疼痛袭来,林灼渊闷哼一声,猛地咬牙翻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接踵而至、瞄准他另一侧肩膀的第二道冰凌。
这熟悉的灵力运转方式和冰系术法……
莫非,师出同门?!
他运气一掌往自己肩头拍。冰凌滚落在地上,血溅出来染红了衣服。
没空惋惜自己这件新衣服了,不反击他会比死还惨的!
没来由的念头出现在他心里。
可姬语道根本不给他拔剑的机会,他就只能运起师出同门的功法来抵御。
攻击接踵而至,姬语道像猫抓老鼠一样,林灼渊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肩头,手臂,手腕,大腿,脚踝……冰凌一根根刺入不致命的要害。林灼渊浑身都在流血,剧烈的疼痛几乎淹没神智。
但他不敢停下。他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前辈究竟是有多顽劣。
顽劣得有些可恶了。
她眼中没有杀意,却像猫戏老鼠般,享受着折磨他的过程。
这都什么人啊……林灼渊边想边挨打。
“畏畏缩缩,你都练的什么东西?”姬语道嘲讽地轻声笑骂,“垃圾,毫无半分他的神韵!”
随心所欲的。
简直是个疯子!更可怕的是在她眼里,这竟然是在教学吗?!
林灼渊倒吸一口凉气:不服气。
“前辈,你就不能好好教我吗?”他咽下一口血。
“是吗?”姬语道背过身。
林灼渊得以喘息,踉跄着站直身体,浑身都在滴血。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神情:
“第一式,凝霜,固雪。”
“您来真的啊?!”林灼渊看着她周身骤然凝聚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
霜雪似骏马奔涌,林灼渊来不及后退,四面八方的雾气将他围困。那些看不清的白雾像一双双无形的手将林灼渊包裹,沿着他的七窍侵入心脉。
冷……
林灼渊的余光看向自己的手,已经毫无血色。寒气一寸寸冰封着他的经脉,直至丹田。
视线模糊,无法闭合。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他,被冻死了。。?
黑暗过后,他再次睁眼!巨大的冰凌像断头台的铡刀,寒光闪烁,于顶高悬。
“第二式,一剑,春寒。”
冰冷的宣告声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颅离开了身体。
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头颅滚落在地上,视线几番旋转后,最终看向一望无际的黑色旷野。
……
寒冷会将人的思维也变得缓慢,但就算再怎么愚笨,也足以让林灼渊明白:这片未知的空间里,她甚至主宰死亡。
他感觉到自己就这样死了活,活了死。无数次地被斩于剑下,又无数次地睁眼。
□□上的疼痛相较于精神被摧毁然后重塑,变得不值一提。
无力,寒冷,动弹不得……
他被冻死,被冰刺死,经脉冻裂而亡……一次又一次。
他是砧板上的肉。若是不作出改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到刽子手玩腻的那一刻。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无尽的死亡?
传说扶桑树的阴影有三千丈,东群山的雪一刻不停下了三千年。
自毕曦道人抱着林灼渊飞入洛仙宗的山门,他已经从被人呵护的孩子到如今能独自面对敌人。
“扶木之阴三千丈……不历生死、不归程。”师尊当年的话语,穿越时空,在此刻清晰地回响在心间。
时空有一瞬间凝固,林灼渊的心境豁然开朗。
原本必中咽喉的冰凌,在最后一刻,被他以毫厘之差艰难躲过!
远处的姬语道,微微挑起了眉梢。
哈……自己之前是有多天真,学出了第一式就沾沾自喜。
他看着远处那人,视线模糊,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凝霜!固雪!”
林灼渊终于迈进一步开始反抗!
“呵……”姬语道颜色温柔了几分,一道剑光射出。
毫无悬念的,林灼渊再次迎来死亡。
时间在无日与夜更替的黑暗空间流淌,迷离惝恍。唯有雪色的剑光,一遍又一遍陪伴着变成血人的林灼渊。
幸好这么多的苦痛不是徒劳,他的冰霜终于不再涣散。散有零星剑意,聚成无双剑锋。他浸满血与汗的摔倒不过是再次站起前的号角。
林灼渊一次又一次睁开眼爬起身,每次死亡都是他离姬语道更近一步的宣告。
他挥出灵力破开冰霜,冻得青紫的手终于触碰到剑柄!
“一剑!春寒——”
他的冰凌与姬语道的对撞,一息间被粉碎,但他未停下脚步。心底的战意驱散严寒,皮肉之下,血骨深处,丹田灵海之间,冥冥之中泛出灼人的炙热。
神思与剑式相融,体内的灵力即使霜雪的载体。此刻他即为剑!
剑光雪色,劈开白与黑的囚笼!
“抓到你了。”
林灼渊破开冰雾,脱力倒下。
他终于抓住姬语道的脚腕,“您可……真不适合当老师啊,前辈。”
姬语道低头,看着脚下筋疲力尽、却眼神灼亮的少年,冰冷的紫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他的模样。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原上骤然绽放的花,带着一种极致绚烂却易碎的绝美。
“你倒还算是个好学生。”
她缓缓蹲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林灼渊被血汗浸透的额发,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现在,我要你。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