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脑子洞洞

16、灵符树(四)

　　手电筒的光晃过来，楚暮被照得眯起眼。还好，光并未在这个方向停留，很快又转到了另一边。

　　一个老人家打着手电似乎在寻找什么，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什么。

　　楚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等到老人从楚暮身前擦过时，她总算认了出来来人是谁。这个爷爷是希希家的邻居，两家之间就隔了一条水沟。他家有一个小孙子叫做波仔，比希希年纪大一点，是村里的孩子王，平时总爱带着村里的小孩四处“闯荡冒险”，包括但不限于：拿鞭炮炸田，拿棍子捅马蜂窝，以及翻进各个荒废的房子里“探险”。几乎全村的长辈都叫自家孩子离波仔远一点，但是孩子嘛，最重的就是好奇心，所以一个个的嘴上答应着，背地里却没少跟着波仔混。

　　只见波仔爷爷走到了大槐树底下，他先向着大槐树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后开始绕着圈地找什么东西。找了一圈之后，他似乎没有找到，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接着，他眼一闭心一横，竟然把手伸进了放着符的树洞里摸索了一番。

　　“该死的小兔崽子，他到底把东西丢哪去了！怎么这里都没有！”

　　这句话楚暮他们倒是听清了。波仔爷爷似乎也被自己的音量给吓到，连忙又向着大槐树连连鞠躬。

　　波仔爷爷又缓了一会儿，手电筒的灯光照向了旁边的屠宰场。但他很快又把光收了回来，起步往回村的方向走。可没走两步，他又把手电筒照向了屠宰场废弃的大门，一只脚在土路上来回地搓着，搓出一个浅浅的坑。最后，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他狠狠一跺脚，脚步声沉重地向着屠宰场的方向走去。

　　楚暮扭过头，向花无名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花无名点点头。楚暮刚要站起身，却又被花无名硬生生按下，膝盖一瞬间磕到了地面，被碎石沙砾硌得火辣辣的疼。花无名修长的手指无声地指向了前方，示意楚暮去看，另一只手扶起楚暮的同时顺便往她胳膊上贴上了一张开眼符。楚暮这才按下心中的怒火重新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了吓人的一幕。

　　一个身着道袍的鬼魂从树干里钻出，漂浮在离地半米的位置。他直直地伸出双手向着波仔爷爷的脖子抓去。他的嘴角在逼近的途中一路上扬，一直上扬到了耳根处，直到到了爷爷的身前，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波仔爷爷被吓得扭头就跑，手电筒在惊慌中不慎跌落在地，瞬间失去了光亮。今晚没有月亮，路灯似乎终于支撑不住，在最后一次闪烁后也熄灭了。失去了所有光源的波仔爷爷两眼一抹黑摔倒在路上，失去了意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到楚暮意识到不对想要去救时，她自己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正当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又一个人拎着手电筒赶来了。楚暮连忙退回原来的位置静观其变。

　　来人在手电筒光芒的阴影之中，加上又离楚暮比较远，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见那个人往大槐树下插了三柱香，又摆上一堆新鲜的供果，随后，他回到波仔爷爷身旁，一把将他背到了背上，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楚暮再也等不了了：“快，我们快跟上看看。”

　　花无名点头，下一秒，两人就冲出了杂草堆。可正当他们想继续追赶前面的人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波仔爷爷的魂魄，它正迷茫地望着这个世界，不知所措地围着地上一个小物件转圈圈。

　　“这是？”

　　“这是那个老人家的一个魄，想来是刚刚他受到的惊吓太大，一个魄离体了。”

　　花无名解释完，用手轻轻一勾，那魄就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

　　楚暮捡起地上那个小物件，是一个拴着红绳的玉坠。她放在眼前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因为波仔的爷爷一直围着它转，她还是把这玉坠收到了口袋里。

　　波仔爷爷的魄处理完，背着波仔爷爷的那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办，现在上哪儿去找他们啊？“

　　花无名仔细思考了一下，也只能用不确定的语气回应：“我也没办法，现在先去波仔家看看吧。“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两人只好带着波仔爷爷的一个魄火速赶往波仔家。

　　夜已深，波仔家的灯却亮着。楚暮上前一步，叩响了他们家虚掩着的木质大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楚暮又加大了音量：“你好，有人在吗？”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老婆婆拄着拐蹒跚地走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和站在她旁边的高个男人，总觉得眼熟，但又不认识。

　　“这么晚了，你们来找谁呀？”

　　“我们来找波仔爷爷，请问他在家吗？”

　　听到“波仔爷爷”几个字，老婆婆瞬间变了脸色。

　　“你们找他做什么？他不在。”

　　说完，她就想把门给关上。可惜，一直有力度胳膊卡住了门缝，老婆婆推不动分毫。

　　楚暮看准时机，连忙抓紧时间解释道：“我们是道士，刚刚在外面路过时看到了波仔爷爷的一个魄，现在想把他送回来。”

　　说完，花无名默契的让开半个身子，露出跟在他身后迷茫无神的魄。

　　老婆婆大惊，神色有些松动：“你们真是道士？”

　　楚暮点头如捣蒜：“没错，你也看到你丈夫的魄了，能放我们进去说话吗？”

　　老婆婆探着头看看屋内，又看看飘在她眼前的魄，百般纠结之下，终于开口道：“行吧，你们进来吧。”

　　老婆婆松开了抵门的手，楚暮喝花无名紧随其后的跟进去，穿过堂屋，会客室，来到了主卧门前。

　　到了门边，楚暮刚想抬脚跨进去，却又被老婆婆拦住了。

　　“里面有大师在给老头子做法事，他说了不准进去打扰。你们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那这魄怎么办？”

　　老婆婆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两相权衡之下，她最终选择了相信里面在做法的大师。

　　“魄先跟着你们吧，等大师处理完，再问问他该怎么办。”

　　见老婆婆如此执着，楚暮只能放弃了进入卧室的想法，她最后往里瞄了一眼，确实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床上，穿着和他们之前见到的一样。而爷爷的床边，站着一个道士装束的人，他此时正背对着楚暮手舞足蹈。楚暮看不见他的样貌，只能从身形判断那大概是个男人。

　　看到爷爷起码已经被送回来了，楚暮略微松了一口气，和老婆婆唠了几句家常拉近距离后，随即问起了爷爷现在的情况。

　　“那个大师把我家老头子背回来时，他就已经昏迷了，哎呦，给我急的呀，我们家波仔还小，我也行动不方便，全家上下现在就他一个能干能动弹的，你说，要是他出事了，我和波仔两个人改怎么办呀！”

　　说着说着，老婆婆就红了眼眶，握住拐杖的手一直在颤抖。

　　楚暮从脑海中搜刮出所有安慰人的话，拉着老婆婆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来。

　　“没事的奶奶，这不是有大师在这里就爷爷了吗？他一定不会有事，您放宽心。”

　　老婆婆拿出手帕轻轻拭去眼泪，点头道：“嗯谢谢小姑娘，大师也说了，我家老头子没啥大问题，就是受到惊吓，丢了一个魄。都是我那小孙子太顽皮，一天天地净往犄角旮旯跑，还把他妈妈送给他的挂坠弄丢了。结果到了要睡觉了才发现挂坠不见了，一直哭着要找。老头子心软，就乌漆嘛黑地打着手电筒去找了，谁能想到，这一找就出事了呀。”

　　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的老婆婆又有了泪崩的趋势，楚暮连忙轻拍婆婆的背，开始新一轮的安慰。

　　“奶奶别急，您看看，你们要找的挂坠是不是这个？”说着，楚暮将兜里的玉挂坠掏了出来。

　　老婆婆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她伸出手接过，将挂坠前后左右地仔细翻看一番，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对，就是这个！这就是波仔他妈给他留的。等波仔睡醒，他一定会高兴坏了！”

　　怪不得波仔爷爷的魄会围着这个东西转，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东西。只是，魄本无意识，却能凭借本能找到遗落之物，看来，爷爷在被吓晕前，心里最牵挂的仍是没能找到小孙子的挂坠。

　　“可是，波仔的挂坠怎么会掉落到村东边的大槐树那儿？”

　　老婆婆长叹一口气，眼里满是对自己那不听管教的淘气孙子的无奈。

　　“波仔从小就爱去这些不干不净的地方，说什么他是冒险小分队的队长，要带着大家去冒险。这不，最近村子里传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有妖怪，每到正午之后，他就会在树底下蹲着，专吃路过的人的魂魄。这小崽子一听就来劲了，不仅自己去，还带上了隔壁的希希和村里其他小孩儿一起去。他爷爷外出种菜去了，我这老腿也追不上他，只能由着他去了。毕竟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村口那棵大榕树可是青君山穆云鹤仙长的灵符树。他老人家帮我们村子里的人看病驱鬼几十年，从不要什么报酬，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了才渐渐不再下山，而是转由他的弟子来接替他。你说说，这样顶好的人，他的灵符树下怎么会有妖怪呢！要我看哪，隔壁那个屠宰场才怪邪气的……”

　　穆云鹤……楚暮瞳孔巨震，没等老婆婆说完，她就“噌”地一下站起来。径直向着卧室走去。

　　穆见春，穆云鹤，道士，新鲜的供果，催促他们离开……她懂了，她什么都懂了。

　　“诶，小姑娘！卧室不能去！”

　　老婆婆焦急地想站起来，可惜腿脚落下的老毛病无法支撑她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只能跌坐回长凳上，眼睁睁看着楚暮迈过了门槛。

　　卧室内的道士听见了动静扭过头。

　　他手中的拂尘跌落到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个圈。拂尘毛所指的地方，铺着一块黄布。黄布上的大米竟显露出一条清晰的路线，一颗鸡蛋，就立在这条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