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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说出的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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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资办公室里只剩下苏漾一人。
桌上玻璃杯里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口的液体慢慢滑落，滴落在桌上的面试评估表上。
她想起九年前那个雪夜。
在莫逸家里，他坐在自己一侧，用同样的杯子喝威士忌。
冰块碰到杯沿的声音和着他低沉的嗓音传来，
“你不是一个人，我在陪着你。”
那时她以为那是安慰的话。
第二天醒来，看到的只有避孕药和温热的早餐。
“还没走？”
莫逸的声音突然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苏漾抬头差点碰倒咖啡杯，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办公桌前，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
“准备走了。”
苏漾伸手去关电脑。
他低头眸光低垂，
“我送你。”
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
“不用，我叫车了。”
她说着起身，去桌边找自己的挎包。
他转头扫了一眼窗外，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
“这个点根本不好叫车。”
他迟疑了下，又补了句，
“而且太晚了，也不太安全。”
苏漾的手指紧握包带。
“我可以。”
她提高了音量。
莫逸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她电脑屏幕。
苏漾伸手合上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见他的眼睛。
如夜色般黑寂，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九年前酒吧后台的摄像头，把她所有的慌乱都拍了进去。
黑色车子缓缓停在了大门口，莫逸拉开副驾车门。
苏漾尽管心中有些不情愿，还是抬脚走了上去。
安全带扣一声清脆的打开声，让她心头一颤。
“地址？”
莫逸打开车载音响，一首《Fly Me to the Moon》随即开始。
萨克斯风的音调像哭，是九年前酒吧每晚准备关门时的固定曲目。
那时她总觉得，这歌像她与他，明明想靠近，却隔着一层。
“春光苑。”
苏漾说了小区名，目光忽然看向他的左手腕。
银色表盘在昏暗车厢里闪过一道光线，借着光能看见表盘中间一道斜着的划痕，和当年那个一模一样。
那划痕是在天城莫逸家，她从背后抱着他，说“我喜欢你”。
他却转身冷冷道，
“你懂什么是喜欢！”
随即快速将她抱起走进卧室的床上。
因为用力过猛，手表被甩到了地上划了道。
“还带着它。”
她忽然开口。
莫逸直盯着前方，下巴微微扬起，
“习惯了。”
紧接着便是无边的沉默。
当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他忽地开口，
“未来公司可能会启动儿童陪伴机器人项目，主要针对那些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
闻言，苏漾心头泛起一抹酸涩。
九年前她就听说，莫逸是在单亲家庭长大，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而爸爸对他，一直非打即骂。
音乐此刻恰好来到高潮部分，悲凉的音乐让人很难不溶于其中。
“为什么告诉我？”
她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你是人资负责人。”
他继续直视前方，路边的灯光不停从他脸上滑过。
眼泪毫无预兆地奋勇而出。
苏漾慌忙转头看向窗外，任清凉的夜风风干滑落的几颗泪滴。
莫逸突然打开右转向灯，车子随后拐进一个幽静的林荫小道。
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橘黄色路灯从头顶投下细碎的光点，像极了九年前天城大学旁边的林荫道。
“这里是我回国临时租的房子。”
他停下车，指了指不远处一栋西式公寓楼，
“三楼左侧。”
苏漾没有接话。
车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响，像在说一个她听不懂的秘密。
车子最后停在了春光苑略带锈迹的铁闸门外，这里也是苏漾为了方便上班特意租的。
莫逸降下车窗，夜风带着树叶独有的潮湿气味弥漫进来。
“明天开始，除了周一中层例会，我所有国内会议你也一同参加。”
他声音恢复了白日的公事公办，
“以后我的行程沈佢都会邮件你。”
苏漾推开车门，夜风撩起她齐肩的长发，
“好的，莫总。”
她不敢回头，怕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明天见。”
车门关闭的一瞬间，她没有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叹息声。
莫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后，摸出衣袋中的烟盒。
还是那支未点燃的烟，继续夹在手指中央。
苏漾锁了房门，走向沙发。
星型钥匙扣硌着指尖发红，金属的温凉让她想起九年前的酒店走廊，她把另一个钥匙扣塞进莫逸的手中。
后来他消失。
九年了，她还保留着自己那枚，像留着一段不敢触碰的回忆。
这次重逢，为什么不问他离开的原因？
她将钥匙扣按在胸口，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楼下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隆声，她快步来到窗前。
莫逸的车尾灯在夜色里掀起两道血红的伤口，像九年前他开门消失时的背影。
她不知道，此刻他正行驶在车流稀少的跨江隧道中。
车载音响循环播放《Fly Me to the Moon》，一直低吟着“带我去月球”。
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停摩挲着口袋里另一枚星型钥匙扣。
苏漾拉开床头柜底层的抽屉，下面放着一张泛黄的B超单，显示已怀孕一个多月。
抽屉夹层里还收有莫逸曾经留下的避孕药，她一直以为那是渣男的不想负责任。
莫逸将车停靠在江边一侧。
挡风玻璃上落了层薄薄灰尘，他用袖口轻轻擦了擦，抬眉望着对面一艘艘滑过的游船。
手机屏幕亮起，他打开云端相册。
最新一张照片是今早的，苏漾在会议室只盯着他后脑勺，睫毛在眼下映出扇形的阴影，嘴角直成倔强的线。
九年前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在天城刘奶奶的面馆前对着自己，
“莫逸，你混蛋！”
他打开加密文件夹，输入苏漾的生日。
文件夹里是他收集的所有关于她的点滴：
她获得“年度优秀HR”的内刊（风算引擎苏漾，用全盘管理思维打破人才僵局）
组织员工团建时被抓拍的侧影（她站在烧烤架前翻烤肉串，笑容比阳光灿烂）等。
关掉手机，莫逸终于点燃香烟。
尼古丁的味道串进肺里，也压不住他心底浓浓的悔恨。
如果当年他没逃走，如果他把真相告诉她，后来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苏漾早上六点从梦中惊醒，梦里仿佛又看到了手术台上的自己。
下床来到床边，打开窗帘一侧，抬眼望去。
天边已经泛起泛黄，滨江大道上熙熙攘攘，好像还能看到昨夜莫逸的车灯留下的血红的伤疤。
不由握紧拳头，指甲卷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她很想亲口问他，
“当年的避孕药，到底是保护我还是放弃我？”
风算大楼里，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
苏漾正准备走进电梯时，眼角瞥见一侧不锈钢门上的身影。
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掌心被钥匙扣硌出两道白印。
她猛地停住脚步。
这真的是她吗？
那个在中层管理会上舌战群儒，让各部门服气的漾姐？
那个熬夜改方案，连生理期疼到喝了止疼药继续开会的工作狂？
镜里的女人忽然陌生起来。
九年前那个为莫逸掉眼泪、把钥匙扣扔了又捡回来的苏漾，好像一起被锁进了抽屉最底层，连同那张B超单、避孕药、以及曾想“等他解释”的天真念头。
这九年，她把青春用在了工作上，把“全盘HR”的标签焊死在了身上，连家里催婚都说没有时间。
电梯口的广告牌光线不明，照着她手里的星型钥匙扣，像在嘲笑她昨夜的不寻常。
以往的她是如何冷静查看报表、谈判预算、划分权责的。
“其实我早已经变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电梯的微微声里。
九年足够长的让一个女孩学会在KPI里找安全感，在员工手册里装满温柔，在深夜加班时忘记等待或者记恨一个人的滋味。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句“我脏”就自我怀疑的傻白甜，也不再需要用男人的承诺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现在的她，有着可以获得成就感的工作，有能镇住场子的能力，有母亲虽然唠叨却不再逼婚的底气。
这些，都是她付出九年时光得到的厚厚盔甲。
钥匙扣不小心从掌心滑落，掉在瓷砖地上发出当啷的响声。
苏俯身捡起，她忽然笑了，笑自己不同寻常的失态。
怎么能忘了，这九年她拼命努力往前，不就是为了不再被过去牵绊么？
电梯门再次打开，她抬头走向电梯，按下按钮，那是她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屋外阳光开始穿过云层，仿佛照在她挺直的背影上。
这一次，她不再看镜中的身影。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忘记过去，而是过去不能定义现在甚至未来。
办公桌前苏漾打开电脑，邮箱里已安静的躺着沈佢发来的莫逸本周会议安排。
今天只有一个下午两点、他与研发部的会议。
不过，昨晚自己发给莫逸的第四季度人力预算邮件怎么还未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