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之外》发条水母

17、越界

　　邬丛指尖在“情侣”两个字上敲着，语调拉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谈老板，解释一下？”

　　谈屹舟装好赠品，神色如常地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指尖轻点的地方，扫了一眼那行字，然后“啊”了一声，像是才看见一样。

　　“原来是这道菜的活动啊。”他抬眼看向邬丛，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恍然，眨巴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看图片觉得搭配挺有意思的，没注意到旁边这行小字。”

　　他朝邬丛抱歉地笑，抬起手挠了挠杂乱的头发：“还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真诚。

　　“近朱者赤”，邬丛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个词。
　　她盯着谈屹舟看了好几秒，最后在他真诚地注视下，心里那点兴师问罪的念头，一下子被扑灭。

　　“是吗？”邬丛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点憋闷压下去，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他，“下次占便宜前记得先看清楚，小心贪小便宜吃大亏。”

　　“走了，去欣悦传媒。”说完，她拿起车钥匙，绕过他往外走。

　　谈屹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门口的服务员大喊了一声“欢迎光临”，邬丛迎面撞上了温思邈。

　　“姐……”温思邈抬起手跟她打招呼，想起邬丛之前说的话，又改了口，“邬丛，你也来这吃饭啊？”

　　他的目光在邬丛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看了眼她身后站着的谈屹舟。
　　看样子他俩是一起的。

　　邬丛听她爸讲过，温思邈好像是在大学城边缘的一所大学读书，今年是大二还是大三她也忘了。
　　反正离商业街挺远的，估计是特意过来吃饭的。

　　邬丛看了眼他，淡淡点头：“嗯。”
　　身后的谈屹舟懒散地站着，微微眯起眼审视着温思邈。

　　温思邈正思考着该怎么跟他打招呼，却只见谈屹舟率先伸出手，语调冷硬，自报家门：“谈屹舟。”
　　那只手伸得干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的意味。

　　温思邈被他莫名其妙的气势弄得一怔，下意识伸出手回握：“温思邈。”
　　两手相握，谈屹舟的力道不轻，捏得温思邈有些痛，一触即分。

　　接着谈屹舟靠近邬丛的耳边，轻声跟她说：“我去车里等你。”
　　说着，从她手里接过了车钥匙，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往温思邈身上瞟。

　　温思邈看着谈屹舟出门的背影，不明所以，但也没多想，跟邬丛客套了两句：“前几天叔叔还念叨你呢，自打他跟我妈结了婚，你还没回去过呢。”

　　话说的点到为止。

　　邬丛不是腐朽那人，既然父母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她也没心思上演那套恶毒继母和叛逆女儿的故事，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

　　她看着温思邈，鼻腔里哼出一声不算热情的鼻音，表示知道了，随即摆摆手，语气没什么起伏：“走了。”

　　邬丛推开门走出日料店，扑面而来的热气烤得她眯起了眼。

　　不远处，谈屹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他正靠在车边，低头摆弄着手机，正午的阳光在他发顶跳跃，勾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等邬丛过来后，他帮她打开副驾驶的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和他很熟？”

　　邬丛弯腰坐进车里，头顶的烈阳被遮住些许，她舒服地眯眼：“还行。”
　　她穿着高跟鞋，刚上车就脱掉踢到角落，从储物箱里拿出一沓纸垫在脚下。

　　谈屹舟看她没系安全带，探身进车，拉过身侧的安全带，手臂绕过邬丛身前，拽着肩带斜划过她的前胸与锁骨。

　　距离极近，他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着轻蹭过她的下巴。
　　邬丛的一呼一吸都近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边，像细微的电流般，经由毛细血管传输至全身。

　　“系好安全带，姐姐。”谈屹舟提醒，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

　　他“咔哒”一声扣好卡扣，利落退开，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平稳启动，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邬丛胳膊肘倚着窗户边安静地吹风。

　　“什么时候签的？”谈屹舟突然开口，“欣悦传媒。”

　　邬丛看着路边掠过的街景，大多都是结伴同行的朋友或者情侣，也有几对牵着小孩的夫妻。
　　她收回眼，正视着前方：“前几天。”

　　“哪天？”谈屹舟转动方向盘，驶出大学城范围，正式进入主路，“我怎么没遇见？”
　　这几天为了乐队能有更好的发展，一直在接触方窈的团队，但毕竟是团体的事情，他也不好一家独断，为了乐队，他总是三天两头地往过跑。

　　如果今天不顺路的话，他可能得很久才能知道邬丛已经签了公司。
　　她从来没主动跟他说过自己的事情。

　　邬丛看了他一眼，仔细回忆了下：“上周五。”

　　前方红灯，谈屹舟减速停在白色实线内，了然地点点头，又问：“去工作室的话，要帮你干什么活？”

　　“搬张桌子。”邬丛右手扣着胸前的安全带，言简意赅，“下午会送到，要人搭把手搬进去。”

　　“行。”谈屹舟爽快应下，搭着方向盘，食指在真皮皮套上有规律地敲着，“怎么想着在南川开工作室了？”
　　他记得名片上的地址是在邬城。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让邬丛心里那根弦绷得有些紧，她察觉谈屹舟好像在试图侵入她的生活。

　　她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追问，眉心几不可察地蹙在一起，手指和安全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谈屹舟。”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冷：“你想知道的很多。”

　　明显的警示，话一出口，车厢内的空气顿时凝固，只剩下出风口不间断的冷风声。

　　谈屹舟敲着方向盘的食指倏忽顿住。

　　他能感觉到邬丛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窗外。
　　他住了口，沉默地开着车。

　　一路上缄默无言。

　　在车库停好车后，邬丛率先下了车，关门声在空旷的停车场显得有些突兀和响亮，高跟鞋尖锐的回声一下一下荡在谈屹舟心头。

　　邬丛一句话没说，甚至连头都没回，径直走向了电梯口，按亮上行键。

　　谈屹舟锁好车跟过去，正好电梯门关闭，只能看见邬丛有些木然的脸。
　　他盯着不停跳动的楼层数叹了口气，心情有些烦躁。

　　他越界了。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太心急了，在温思邈出现之后，也因为那句只发出半个音节的“姐姐”搅得心烦。
　　关系好像很亲密。

　　很多时候，谈屹舟不愿在邬丛面前表现出自己不成熟的一面，匮乏的恋爱经验已经让他感到自耻。
　　他更怕自己缺失的那三年人生阅历，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以至于自己被邬丛划在界限之外。

　　但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进入她的生活，于是步步紧逼，咄咄逼人，最后失了分寸，适得其反。
　　他不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好像把她推远了。

　　谈屹舟看着金属门上倒映着的自己，茫然地捏了下眉心。
　　电梯再次缓缓上行，林风告诉他他们已经到了，说刚刚还遇到了邬丛。

　　他看着那两个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将心里那点烦闷驱散。
　　下了电梯后，谈屹舟抬腿往约定的会议室走，经过其中一间会议室时，他看到邬丛正偏着头跟旁边的人说话，那应该就是她要负责的艺人。

　　“目前我的方案就是这样。”邬丛合起文件，身子向后靠着，姿态松弛，“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面前的女孩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有。”
　　她是方窈分配给她的艺人，叫明筝，看着骨相立体，很凌厉的一个人，说话却是软软的。

　　听说还在读大学，不过专业过强，之前出演过几个小配角，都挺出圈，方窈估计是想捧她。

　　邬丛看她没有异议，站起身对她说：“那你就先去化妆换衣服，待会儿去影棚拍宣传照。”

　　明筝忙不迭地点头：“好的，邬老师。”
　　说完，她推开椅子往门口跑，动作间还带倒了另一张椅子。

　　她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扶起来后，朝邬丛鞠躬：“不好意思。”

　　邬丛觉着她可爱，笑着安抚她：“没关系。”

　　等到她走后，室内只剩下邬丛和一个小孩。
　　她也是进到这间会议室时才发现，在明筝没来之前，邬丛和她闲聊了几句。知道她是方窈的外甥女，趁着暑假，来她这边玩。

　　小姑娘一头锁骨发，眉眼冷厉，还带着点婴儿肥，但胜在美得张扬。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会儿，邬丛转头问她：“待会儿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林北雾看着她，声音也清冷：“给我拍照吗？”
　　她刚刚坐着就听到，对面那姐好像是搞摄影的，她有点感兴趣。

　　邬丛听她这么直接，笑笑：“你想拍的话，当然可以。”
　　她拿起桌上的相机，熟练地检查了下相机参数，随后举起来镜头对着林北雾。

　　林北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那股由内而外的疏冷被定格。

　　本就是随手一拍，邬丛看了眼，也没打算让她看，点了删除键。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她起身往摄影棚走。

　　穿过长廊时，正好迎面撞上谈屹舟他们，邬丛目不斜视，跟林北雾并排走过去。

　　谈屹舟则双手插着兜，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瞬间肩膀紧绷，唇齿刚开一条缝，就和邬丛擦肩而过。

　　林风举到一半的手又尴尬放下，小眼神看看谈屹舟，又回头看看邬丛，嘴张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小声地凑到谢珂耳边：“你说刚刚邬丛看到咱们了吗？”

　　谢珂摇头。
　　他也不知道。

　　林风：“那你说，舟哥刚刚看到邬丛了吗？”

　　谢珂看着谈屹舟的背影，回想着刚刚的细微动作，有些不确定：“应该……看到了吧？”

　　林风疑问：“那他怎么不打招呼？”

　　谢珂摇头。
　　旁边的左奕冷哼：“还能是为什么？人邬丛不愿意搭理他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