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回响》赛博批发木鱼

39、第十四章 老照片

　　虎妞让唐明告诉楚月账号已经没问题了，可他两手捧着手机，不断滑动屏幕，始终点不开聊天软件。

　　他不知道怎么跟楚月开口，或者说，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楚月。

　　他脑中一团乱麻，想到楚月的家境，想到她甜美的声音和温柔的鼓励，想到……他们不过是老板和代练的关系。

　　他俩不能说门当户对，只能说天差地别。楚月是个善良的姑娘，也是个大方的老板，这么优秀的女生和他不是一个阶层，凭什么要给他扶贫。

　　即使楚月真的瞎了眼看上他，他也不想耽误人家，反正她家有闲钱可以去治治眼睛……

　　唐明一焦虑就喜欢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决定不继续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一个有边界感的体面成年人。

　　他手指翻飞，无视虎妞拉的三人小群，给楚月私发了一段文字过去，简述自己通过大胆实验和小心求证解决了没有异能的问题，方圆公司的设定隐蔽且烧脑，建议他们以后多做剧本杀，少做休闲游戏。

　　楚月深有同感：我怀疑他们的策划以前是写推理小说或者剧本的，没点智商真玩不来。

　　唐明：听虎妞说你也在玩末日回响，还适应吗？在哪个城市？

　　楚月的开局应该比他好上许多，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楚月下矿井捡垃圾的样子。

　　尽管这只是个游戏，他们是玩家，和角色本身无关。可末日回响的真实感太强烈了，他下意识抵触把楚月想象成那个样子，无论现实还是游戏。

　　楚月应该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也悬在他的心头。

　　没过多久，楚月回复：我在辉金城的一家公司上班。

　　做楚氏集团的大少爷怎么不算上班呢……隔着网线的上官楚月心虚地为自己找补。

　　唐明打字：挺好的，我也走了大运，在大都会的一家公司实习。

　　他本来准备打“狗屎运”三个字，强行忍住了，替换成文雅一点的“大运”。

　　楚月没有追问唐明的实习细节，也不打算抱怨自己的“虚拟打工生涯”，而是向唐明发出了游戏邀请：开黑吗？

　　唐明一愣，欣喜若狂：来。

　　他不知道屏幕对面的上官楚月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掏出早就调试好的变声器，鼠标连点好几下才点开了语音。

　　这是十天来唐明第一次主动找他，要不是信得过虎妞的人品，他差点要以为虎妞已经给唐明通风报信，揭露自己把人家的照片贴满一墙的事情，然后唐明气得从此和他恩断义绝。

　　“你直接挂我头上，我带你飞。”唐明张口就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月月不会认为他在阴阳她菜吧！

　　当然，满脑子都是不可言说的少男心思的上官楚月完全没有察觉，温柔的声线经过变声器的转换后更增添了几分绵软：“好啊，小明这么厉害，肯定能带我把把躺赢。”

　　听见楚月的夸奖，唐明骄傲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搓屏幕比考试还认真。

　　打了两三把，唐明惊觉楚月的技术进步了许多，不吝赞美：“月月，你真的很厉害。”

　　这次他刻意回避了什么会引起误会的说法，什么你比从前厉害，你现在真厉害。

　　男人的心思也是百转千回的，尤其是怀春少男。

　　上官楚月怔住。

　　虽然虎妞已经告诉过他，但听见这声“月月”，心底不可抑制的酸涩似乎蔓延到了口中，令他张口结舌：“你……叫我什么？”

　　i人唐明不知道是怎样的勇气支持自己不挂掉语音电话落荒而逃，如此唐突地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性网友“月月”……不会被当成油腻的变态男性吧……

　　虎妞亲自认证的虚假变态唐明和真正变态上官楚月同时被封住了嘴巴。

　　过了半晌，上官楚月才挤出一句：“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想必小明你也是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吧？”他轻轻地说，“我还有个妹妹，名字里也带个月字，家里人为了区别，一般称呼我们全名，你也称呼我楚月就好。”

　　他听到那边轻微的呼吸声静滞了片刻。

　　良久，音响才传来有些失真的电流声：“……楚月。”

　　很轻很轻的一声，却给上官楚月灌注了莫大的勇气，支撑着他一鼓作气说出编了好几天的谎言：“我要去C市上大学去了，家里人催我找对象，你能给我几张照片假装我男朋友吗？”

　　唐明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C市？他就住在C市！

　　好像突然天上掉了块馅饼把他砸晕了。唐明艰难地维持理智，让自己不要答应得迫不及待：“应该可以……不过这样不太好吧？”

　　上官楚月在电话那边头脑风暴。他意识到唐明有所顾虑，退让了一步，生怕唐明拒绝：“没事，如果你不乐意，到时候就说不合适分了。”

　　唐明终于点头：“行。”

　　和楚月互道再见，唐明抱膝思考：月月真的因为男朋友的事情跟虎妞反目成仇？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想让我当假男友，气死前男友？

　　他想不出所以然，直接问楚月显然不妥，至于问虎妞……这个暴脾气的妞知道他的住址，气急了说不定会拎着甩棍来砸他的门。

　　他打开手机相册想找一张帅一点的照片，翻了几十张，忽然尬住了。

　　因为他从不自拍，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活像个隐形人。

　　手机熄屏，暗下来的破碎了四个角的屏幕朦朦胧胧，映照出他那张勾起嘴角一副自嘲笑容的脸。

　　对他来说，自称隐形人非常恰当。他没有亲人，因此格外重视他的朋友和一些对他友好、释放善意的人，比如虎妞、楚月，还有楼下开包子店的大叔和开小卖部的阿姨。

　　虽然楚月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他不想深究，怕失去这个朋友。

　　他不打算现场自拍一张发过去，以他的手机前置摄像头的像素，拍出来奇形怪状的，别到时候楚月的家人看到了，真的带她去治眼睛。

　　他盘腿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搭梯子爬上衣柜，从一个皱巴巴的纸盒子里取出一本陈旧的相册，取出里面夹着的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那是他年幼时在福利院的几张大合照，还有他唯一的一张单人照片。

　　作为一直都没有被领养走的小孩，院长曾经这样评价过他：“唐明，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臃肿的黑色棉服，围着一圈打了好几个大补丁的浅色围巾，眉目模糊，看不清长相，唯有一双眼睛像是两丸黑水银，坚定的眼神像是能透过照片的束缚望向另一个维度的人。

　　这个眼神让他回忆起从前，当别的小孩争抢着来领养孩子的大人买的破破烂烂的玩具和二手漫画册，好像拥有了稀世珍宝的时候，他却站在原地不动，抬起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眼神冷冽如隆冬的风雪。

　　他问院长：“为什么要把我们送给这些人呢？他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们。”

　　院长平静地回答：“你想要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单纯感情，这世界上没有。他们喜欢孩子，孩子也需要一个家。”

　　他说：“我不需要，我不想装乖去讨好他们，这不是我。”

　　院长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可能会过得很苦。”

　　他拉着院长的衣角继续问：“我要和他们一样假装很喜欢大人们的施舍，才会被带走吗？”

　　院长摇头：“如果你不想离开，就留下吧。也许你不该是温室里的花朵，你该是一阵自由的风，不受任何阻挡，吹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可以驻足等待，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叹息，“可一个人的旅行太孤独了……”

　　他说了一句唐明当时听不懂的话：“生错了地方的孩子，要么让身体漂泊，要么让灵魂漂泊。”

　　唐明凝视着年幼的自己，似乎十几年前的那阵寒风透过岁月的间隙吹到了此刻的八月。

　　他一直在漂泊，身体到心灵都是。他走过车站，越过高墙，不追求温暖，不贪恋港湾。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课本上背过的八个字，字字锥心。

　　他微微垂眸，举起手机拍下这张老照片，放进收藏夹里。

　　他忽然想为自己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