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后攻略指南》沐沐唧唧

2、第二章：New Chapter

　　极致的欢愉过后，是更加深重的空虚。
　　曲霜楠一言不发，从江寒的怀抱中抽身，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下，她机械地清洗着身体，却怎么都冲刷不掉心底的那股烦躁。
　　这场荒唐的放纵，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之后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满鼻子的硝烟味。
　　待她从浴室走出，换上昨天来时的那套衣服，江寒也已经穿戴整齐。他靠在客厅的吧台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屋子被收拾干净，仿佛昨天的派对以及后面的所有故事都未曾发生。
　　他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她，动作自然得像是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一般。
　　“喝点水润润嗓子，都哑了。”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曲霜楠接过水杯，玻璃杯壁传来的温热，驱散了她指尖的微凉。一种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飘浮着心照不宣的尴尬。
　　最终，是江寒率先打破了沉寂。
　　“曲霜楠。”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有没有兴趣，谈个恋爱？”
　　这个问题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曲霜楠有些意外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戏谑，只有一种出乎意料的认真。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充，话语里满是理性和对现实的考量。
　　“我们在同一所音院留学，学历相当，兴趣相投，回国后又刚好都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不用忍受异地。你的毕业音乐会，我做了你这么久的钢伴，默契度已经过验证，如果回国后你还想继续发展美声事业的话，我认为，我们建立长期排他性合作关系，是资源配置的最优方案。”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话锋一转，拉过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摸索着，“我觉得我们各方面…都很合得来。”
　　他刻意在“合得来”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简单的三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曲霜楠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宋泠愤怒的咒骂声还在耳边回响，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啊，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是更糟糕的吗？与其沉浸在无法挽回的愧疚里，不如拉一个人一起下坠。她抬起头，扯出一个几乎看不出弧度的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从她答应江寒的那一刻起，时间就如同按下了某个加速键一般，原本清晰的人生轨迹瞬间模糊，被一条崭新的、充满未知与刺激的岔路所取代。
　　两人的关系以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从混乱与冲动，平稳过渡到了某种更为确定的模式。没有盛大的告白，也没有甜蜜的誓言，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仿佛天生就该是如此。
　　原定回国的那天，圣彼得堡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这是他们恋爱的第四天。
　　江寒从背后圈住正在刷牙的曲霜楠，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透过镜子凝视她满嘴泡沫的样子。
　　“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她含糊地问。
　　他在她耳边呼出一个温热的气息，“机票退了，”一个吻轻落在她的耳垂，“咱们私奔几天，我带你去罗马，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镜子中的他，眼中闪烁着冲动与兴奋的光芒。曲霜楠几乎没有犹豫，吐掉口中的泡沫，转过身，用一个带着薄荷味的吻给了他答案。
　　于是，他们抛下了所有既定行程，抛下了身后熟悉的一切，用两张飞往南欧的机票，取代了回家的航程。
　　他们把厚重的冬衣留在行李寄存处，像两只挣脱了无形枷锁的鸟，一头扎进了意大利温暖的阳光里。在佛罗伦萨的艺术馆里安静相拥，在威尼斯的水道上接吻，用酒精和美食麻痹着偶尔浮上心头的现实。
　　最后，他们前往了那座永恒之城。
　　罗马的空气是慵懒而炽热的，古老的石砖在烈日暴晒下蒸腾出醇厚的气息。
　　他们并没有选择住在市中心的酒店，而是通过一个当地网站，在台伯河对岸的特拉斯提弗列街区租下了一间带露台的公寓。
　　那里的时光仿佛走得慢一些，鹅卵石铺就的小巷蜿蜒伸展，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常春藤，每一寸空气里都漂浮着生活气息。
　　抵达后的第一个下午，他们没有去任何景点，只是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小巷里。
　　江寒干燥而温暖的掌心，紧紧包裹着曲霜楠的手。他的拇指总是无意识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这份刚刚捕获的温暖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路过一家街角的冰淇淋店，他拉着她去排队。“开心果还是榛子呢？”他像个孩子一样，趴在玻璃柜台前纠结不已。
　　曲霜楠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在罗马金色的夕阳下，轮廓显得格外柔和。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短发，为他买下了一个双球甜筒。
　　于是，他一手牵着她，一手举着冰淇淋，像是罗马街头一对最普通不过的热恋情侣。两人对视的一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挖起第一口冰淇淋，不由分说地喂到了她的嘴边。
　　晚饭后，两人提着半瓶红酒回到公寓的露台，那里种着几盆罗勒和迷迭香，晚风吹过，暗香浮动。他们席地而坐，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分享着那瓶滋味十足的红酒。
　　酒精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空气也染上微醺的温度。江寒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灼灼发亮，像藏了星火，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靠近，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覆上她的唇。这个吻很轻，很软，带着红酒的醇香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品尝一道期盼已久的佳肴。
　　“霜楠…”他低唤，额头相抵间，呼吸交织在一起，声音也因为情动而变得沙哑低沉，“这几天，仿佛在做梦。”
　　“这不是梦。”曲霜楠伸手揽上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迷迭香的气息在夜色中弥漫，混着红酒的余味，酿成了这个夜晚独有的醉意。
　　她刻意不去想宋泠，不去想那通决绝挂断的电话和那段戛然而止的感情。她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与江寒的新关系中，用一种近乎报复的姿态，享受着这份没有负担，纯粹建立在欲望和吸引之上的亲密。
　　半个月后，两人终于登上了回国的航班，身上仿佛还带着南欧阳光的味道。走出机场，江寒没有送曲霜楠回她的住处，而是直接带她来到了他在市中心的那套顶层公寓。他拖着两个人的行李箱，用指纹打开了家门，玄关处感应灯应声亮起，柔和而不失明亮。他弯腰打开鞋柜，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欢迎回家。”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她本就该属于这里，“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曲霜楠看着脚下的拖鞋，又看了看这间宽敞冷峻，却处处透着精致的公寓，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当。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另一个男人的生活里，开始了这段由一场混乱派对开启的同居关系。
　　同居生活平稳展开，曲霜楠和江寒像是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在生活习惯上达到了惊人的一致。她会带他回家吃饭，将他介绍给父母家人认识，他则带她回到自己小时候住的地方，分享着童年的生活，日子安逸得几乎让人忘记当初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
　　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曲霜楠盘腿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慢悠悠地整理着那半个月旅行时拍下的照片。
　　罗马斗兽场前的搞怪合影，佛罗伦萨夕阳下的拥吻，威尼斯贡多拉上他为她拍下的侧脸……每一张都洋溢着热烈且无所顾忌的快乐。
　　精心挑选了九张照片，配上一段简短的文案，“A new chapter.”（新的篇章），然后按下了发布键。
　　曲霜楠几乎可以预见这条动态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她和江寒只是多年的好友，兼毕业音乐会的搭档。
　　果不其然，手机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开始疯狂振动。点赞和评论如潮水般涌入，共同好友们的留言充满了震惊和疑问，一连串的问号和惊叹号刷满了屏幕。
　　曲霜楠翻看着那些评论，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却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到了消息列表的最顶端，是宋泠。
　　曲霜楠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终究还是点开了那条消息。
　　“你俩早就搞到一起了吧，从你毕业音乐会他给你做钢伴开始，每天在一起练习，怎么可能不擦枪走火？我怎么早没想到，你个渣女！”
　　一连串冰冷而尖锐的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进她的胸口。她瞬间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宋泠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刻意回避的那些记忆。毕业音乐会，那些在琴房里朝夕相处的日夜，江寒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配合着她的气口，时而抬头对她露出微笑……那些曾经被曲霜楠定义为纯粹友谊的瞬间，在宋泠的指控下，全部都染上了暧昧不清的色彩。
　　曲霜楠心头一惊。
　　原来在旁人眼中，他们的亲近早已有迹可循。而她，要么是个迟钝的后知后觉者，要么……就是一个连自己都能骗过去的高明伪装者。
　　“渣女”二字，像一个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曲霜楠僵在原地，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冰凉，半天都无法打出一个字。
　　客厅里温暖的阳光变得格外刺眼，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一声声，都好似是在审判她的罪行。
　　她浑身冰凉，紧握着手机。第一次在这段失控的关系里，感到了无处遁形的恐慌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