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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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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离去,殿内重回宁静。
周若璞玩弄着茶盖,语气淡然:“薛公子,你不必再藏在屏风之后了。”
一阵悠然的脚步声传来,薛玺径直坐到了她对面。
这个位置方才坐着孟广荣,桌上残茶还尚未撤下。
“四皇子这一出,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祭酒划于麾下。”
这应当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周若璞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薛玺察觉到了这一点,玉扇在手中变换着位置,试探开口道:“殿下似乎并不高兴?”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周若璞淡淡道。
太过于简单了。
她甚至什么都没干,麻烦就自己迎刃而解。
换做是旁人可能会乐享其成,或者如果是五年前的她,甚至不会对此有任何看法。
五年前的太子殿下,天姿傲人,自视清高,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但那是五年前了。
在边关她学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她并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本以为自己此番是会经受一些难以想象的挫折的。
她会因此烦心,但当然也会借此机会证明自己,堂堂正正获得声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对手的愚蠢而坐享其成。
这不是她想要的,也胜之不武。
如果这个东西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轻易得到,这会让丧失兴趣。
尤其是她本下了决心,准备迎接挑战的。
这让她感到十分挫败。
这算什么呢?
“殿下。”薛玺轻唤了一声。
“殿下不必为此烦心,因为如今的局面,完全也是殿下自己努力做成的。”
周若璞心微微一动,瞧着他继续说道:“是殿下自幼聪颖,才让先帝视为储君,没有广纳后妃延绵子嗣。”
“是殿下过于优秀,才让四皇子自乱阵脚,来不及思考而做出这蠢事。”
“殿下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朝中不过三位皇子,京城闹得天翻地覆,却迟迟无人反抗?”
周若璞蹙起眉。
是了,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必然会有其他人想要揭竿而起,将皇室取而代之。
“其实早有端倪,但皆被三皇子党所灭。”薛玺说道。
“所以殿下,四皇子本就只是个极其普通,甚至称不上对手的石子而已,他唯一站在朝廷之上能与三皇子抗衡的原因,唯有残余的丞相党而已。”
丞相不愿三皇子登基,以死换取了当今三党对立的局面。
以祭酒为首的残余丞相党继承了他的遗志,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四皇子。
周若璞获得他们的支持,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祭酒昨日所言,不过是为激殿下而已。”薛玺道。
周若璞若为君,算得上丞相党最好的选择,孟广荣昨日故意拒绝,只是为了再等等看,看这位久不见的太子是否真的还如同先前一般。
当然还有部分原因,是文官特有的拉扯方式。
薛玺身为丞相爱徒,自然也与这位国子监祭酒相熟,明白他的个性,因此早时并未多言。
周若璞轻笑一声。
“薛公子安慰人的话术倒是精妙。”她笑着放下茶盏。
瞧她语气都轻快了几分,薛玺也弯起眉眼:“能为殿下分忧,乃薛某之幸。”
周若璞未置可否,只是忽得问道:“本宫倒是好奇,为何祭酒来访薛公子却称病不见?”
她身在薛府,自然是明晃晃与其结盟。薛玺先前自然也是丞相党的一员,按理来说应当与孟广荣相识。
薛玺只是轻摇几下头。
周若璞原以为他不会回答,正欲离去,却听着他开口:“丞相逝世,我若与祭酒相见,怕会引其哀思。”
这话一时也令周若璞沉默不语。
周若璞自幼是由太傅教导,先皇早早教其涉政,她频繁进出御书房,也与这位风评极其不错的丞相有了交集。
丞相是爱才之人,周若璞能感受到并不是因为太子的身份而故意交好,她也对这位思想前卫为国为民的好官颇有好感。
后来谢宴辞和薛玺相继入宫,她缠着去听丞相授课,常常让其眉开眼笑,大为赞赏。
尽管她与其并再无过多瓜葛,但想必丞相于薛玺,正如太傅于她,都是至亲之人。
薛玺说道是恐引祭酒哀思,怕会因此哀思的人,还有他自己才对。
“丞相必将流芳千古,本宫定会完成丞相遗愿。”周若璞字字铿锵有力,“让这天下,重回盛世。”
薛玺抬眼看过来,迎着周若璞目光,终缓缓露出笑意。
“薛某必将拼尽全力,助殿下登上龙椅。”
他看着周若璞,像是在发誓。
周若璞被这股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刚蹙起眉,就见薛玺移开视线。
“不过殿下,你可莫要过于轻敌了。”
他摇着玉扇,语气又回到了之前有些阴阳怪气的时候:“四皇子不足为惧,真正的敌人是三皇子和太尉。”
“到了那时,殿下烦心的,可不就是胜之不武了。”
“本宫自有预料,薛公子不必劳心。”周若璞颇为敷衍应着。
薛玺笑了笑,也未再答话。
殿内开着门,有风携着几缕花香袭来,煞是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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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周宁平猛然转身,一贯温和的语调有些狰狞,让汇报的小厮一时骇住。
“你再说一遍。”周宁平压着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对他说。
小厮不敢犹豫,立即将方才所言复述了一遍:“不光是祭酒,所有之前有所走动的官员都拒绝了书信。”
“你有说是四皇子亲笔写的吗?”周宁平不死心问道。
“说,说了。”小厮有些结巴回复。
“然后呢?”周宁平耐着性子问。
小厮跪在地上,眼睛一闭,颇有些视死如归说道:“他们一听奴才是四皇子府上的就要关门,说,说以后所有有关四皇子的事均与其无关。”
砰得一声闷响,是周宁平猛然倒在了木椅上。
“主,主子。”小厮有些担忧地想要过去扶他,却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起身。
周宁平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不知思索着什么,突然又问道:“你归来途中,可否听到有关于太子的谣言?”
他自然知道周宁平指的是什么,毕竟昨夜就是他受吩咐买通一众说书人和闲杂百姓,将太子是妖孽化形的谣言散播了出去。
“听到了。”他有些心虚回道。
许是有些过于明显,周宁平还未来得及放下心,就忍不住质问:“怎么回事?”
罢了,都这种时候了,那小厮也心一横,直接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奴才路过那巷子时,只听闻众人笑道谣言可笑,不过哄骗小儿!”
“怎会如此!”周宁平拍着桌面,惊魂未定,“这还尚未足一日!”
“奴才听闻,是有人故意转了风向,让那些人改口。”他有些隐晦提起,“好像是薛家。”
“薛家?”周宁平愣住。
丞相爱徒,三月前丞相撞柱后辞官,离开京城的薛玺。
华周首富的薛家。
薛玺回京了,还与太子结盟?!
周宁平只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脑子混乱一团。
“主子?”小厮有些担忧唤道。
周宁平这才恢复了几分神志,挥手道:“下去吧。”
小厮虽担心却也不敢违背命令,低着头下去了。
他刚出殿关上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响。
门外侍女吓了一跳要进去查看,被他摇头阻止。
“怎的?”她不解问道。
他只是摇着头,低声劝道:“快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
他望向天,叹息一声:“四皇子恐怕,命不久矣了。”
周宁平看着满地瓷器,心中怒火再难掩盖。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
他怎么也难以说句话和挽留的才子薛玺,明明如此高傲,他还以为他再也不会踏入京城。
结果因为周若璞,他回来了。
薛玺是丞相党,这是无人质疑的事实。
丞相最得意的门生,没人能拉拢的对象,拥有堪比皇家的家底。
他与周若璞结盟了。
凭什么,凭什么!
他只能卑微地待在角落,唯有祭酒主动想起前来,才终于有了站在众人面前的资格。
凭什么她周若璞一回京,他们一个二个都上赶着拥护她!
好啊,好啊,她和那薛玺结盟,不就是为了拉拢丞相党吗!
他真是太蠢了,居然在看的那孟广荣和她交谈时才有所警惕,却不知原来他们早已暗中勾结,暗通款曲!
对啊,这小小的流言对她来说又有什么伤害呢,她只需要让那薛玺帮忙,一声令下,就能将他的一切夺走。
衬得他所担心,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踢出局。
周宁平笑了起来,疯疯癫癫的,不知何为。
忽得,他又打了个哆嗦。
我斗不过她。
从一开始就是。
永远,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甚至不配称为附庸。
可是,为什么。
凭什么。
她周若璞不过是仗着有个位居皇后的母亲,所以一出生就是太子而已。
不过是个卑贱的罪臣之女,靠着姿色将父皇迷得五迷三道,力排众议立的皇后而已。
他眼神闪过一丝毒辣。
一直在门外担忧着踱步的侍女突然看到门被打开。
“主子?”她连忙迎上去,余光看到了身后狼藉。
“待会再打扫吧。”周宁平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帮我给薛家传一则口信,说四皇子邀太子殿下明日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