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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我们的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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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浱樰从一开始的怔愣,转为难以置信,最终,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他推开了夏礼仁,后退一步,双眼泛红却倔强地压着眼底的泪不让它流出。
夏礼仁的手抬了抬又强忍着放了下去,动了动却没有往前。那双盯着他的眼里有小心,有慌乱,还有他看不明白的痛苦。
杨浱樰侧过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说:“你喜欢着的是墨染,不是我。”
他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衣柜,伸手扶了一把,准备离开:“你休息吧,以后我不会再找你。”
刚走两步还没踏出卧室,手被拽住,而后卧室门被关上。他的后背靠到了门板上,后脑勺惯性地往后,撞到门板之际一只宽厚的手掌垫在脑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唇就被人含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一片寂静,一瞬间没分清,自己是杨浱樰还是曾经的墨染。
唇被放开,耳边有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颤音:“是你,一直都是杨浱樰。”
响起的声音让杨浱樰的大脑能缓缓转动一点起来,目光聚焦到夏礼仁的脸上,却依然是一片茫然。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杨浱樰。2015年2月26日,大年初八,帝都之城,那是我们初见的时间和地点。”
那年夏礼仁十九岁,刚刚考上京都传媒大学,和杨浱樰所读的京都大学隔着半座城。
从十七岁开始关注墨染,夏礼仁认真读过墨染的每一首诗、每一篇文章,感动于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每一段故事,他从那些文字里,描摹着自己心中的墨染。
到了京都后,他找到了墨染的中学、大学。在中学的宣传栏看到了优秀毕业生照片,他不知道墨染的模样,却一眼看到了杨浱樰青涩的证件照。
大学新生活开学前,他先去了京都大学,连续逛了一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逛什么。
他不知道墨染长什么样子,也不认识这个学校的任何一个人。直到逛到图书馆后的小广场,隔着一片湖的那边,有社团在举办活动,他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人,在一群人的环绕下,发表着演讲。
午后的阳光落在那人身上,发着光的人,脸上是自信的笑,眼里是柔和的光,双唇一开一合,双手时而高扬,时而放下。
心脏倏而不受控制地猛跳一下,而后再难恢复平静——那张脸他见过,在墨染中学门口宣传栏里的照片上。
他努力想听清说什么,耳边却只有丝丝微风拂过。
被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牵引着,他一步步往前,沿着湖边走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手心越攥越紧,喉结艰难地吞咽着,他开始思考走过去之后要说什么呢?
最后还是决定只要能看着就好,如果这个人没有发现他的话。
一阵掌声把他那些虚妄的想法打断,是杨浱樰演讲完毕,发着光的人微微一鞠躬,隐到了人群之中。
待他走到湖的那边,社团活动已散。
他沉默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望着湖面上泛起的粼粼微光。
波光中闪耀着一开一合的双唇,一颦一笑的眉眼,每一帧都如丝丝涟漪荡漾进他的心底。
一直坐到了残阳西垂他才起身,搭乘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往自己学校走。
他没有太多时间过来,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做了兼职。
每天忙碌又疲惫,偶有的空闲,也只能在脑袋里一遍遍地描摹着那阳光下发着光的人。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直到那年的寒假。
刚过了大年初三妈妈就和她的新男人出去了,留夏礼仁一个人在这个曾经骂过他白眼狼的亲戚家里。
现在的夏礼仁已经成年了,妈妈走的第二天他就自己买了票回了学校,只是寒假的学校宿舍是没有开门的,而当时离开学,还有一个月。
他看着紧闭的宿舍大楼的门,拖着箱子沉默地转了身,在路边略显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后,走进了最近的网吧,打开招聘网站,搜索着有“包住”字样的兼职,找到了“帝都之城”——京都最大的娱乐场所,成了里面的一个服务员。
那本是很平常的一个夜晚,他换上了工作服,端着果盘进了一间包间,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尾随了出来,一双泛着精光的眼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舔了舔厚重又泛着油光的嘴唇伸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夏礼仁:“小帅哥,卫生间在哪里?”
夏礼仁尽量低着头,指了指前面:“第一个路口左转。”说完绕过了拦在面前的手,侧身准备离开。
腰上却被一只手猝不及防地环住,他猛地一个后退,那人的手却毫不知收敛地继续往前,原本拦在面前的手下移,让人反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陪我去啊!”
夏礼仁没有迟疑地迅速转身,手上的端盘直接拍了过去,那只不安分的手被拍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男人收回了被拍疼的手,看着他:“你躲什么?长这样一张脸,在这里面不就是做鸭的么?”
说着话还完好的手就伸过去捏住了夏礼仁的下颌。
夏礼仁只觉得难堪又恶心,他侧头把那只手给掰了下来,往后一推。
喝了酒的男人往后踉跄了两步,先是一愣而后眼中的光却比先前更露骨:“还是个有脾气的呢!这脾气的才对味儿!伺候好了,钱不是问题~”
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把夏礼仁的手腕按在了墙上。
夏礼仁沉了眼,在脑袋里迅速思索着对策,权衡了一遍□□到底是会帮他,还是会为了赚钱把他送出去。
最后握紧了拳,活动着脚腕准备直接踹了这人朝最近的出口跑。
脚还没有抬起来,安静的走廊突然吵闹了起来,一秒后又安静下去——是一间包厢的门打开又关上了。
夏礼仁抬头看了过去,瞳孔巨震,心跳却如战鼓般擂了起来。
站在那里的人脸上带着淡笑,简单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浑身散发出来的却是与这里截然不同的清冷从容的气质。
只一秒,他迅速侧过了脸。
他想过无数次和杨浱樰的见面,但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时刻、这副模样。
心底祈祷着杨浱樰快点离开,但是和以前一样,他的祈祷上天从来都是反着来的。
杨浱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在他们旁边站定。
“让你帮我们拿果盘的,怎么这么久?朋友们都等饿了。”
这话是对着他说的。是杨浱樰跟他说话了!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那日湖边的微风似乎都有了音色,如山间的泉水,洗净了周遭的嘈杂,只剩空灵。
他沉浸在这样清润的声音里,却没有办法作答。
中年男人扫了一眼杨浱樰,手上没松:“年轻人,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去找别人吧!”
“私事?”杨浱樰轻笑一声转身看着男人,用最温柔的声音,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特殊服务我记得好像是在三楼吧?如果是服务员冒犯到了你,这里有投诉热线。不过,这里的监控也该录得非常清晰了。我倒是愿意帮这位先生联系联系。”
说着话,已经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服务卡。
男人变了变神色,打量了杨浱樰一番,终于还是松手,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夏礼仁低着头盯着自己手上被人按出来的恶心的红痕,正用手搓着,想揉散这片痕迹,突然感受到有呼吸如轻纱落在他的面庞,是杨浱樰朝他走近了一步。
声音比刚刚更轻了些,带着关切:“已经没事了,你还好吗?”
夏礼仁侧着头,垂着眼,嗓子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嗯”了一声出来,按住了那片狼狈的红痕。
轻纱般的呼吸又离开,杨浱樰退了回去,带着淡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那就好,你快走吧,一会儿他出来再碰到就不好了。”
他点了点头,慌忙离开,有些落荒而逃的窘迫。
刚迈开两步,包间的门又被打开,一个差不多年纪男孩的声音回荡在长而开阔的走廊里。
“墨染?出来这么久怎么还在这里啊,遇到什么事了吗?”
夏礼仁原本慌乱的脚步猛然一停,“墨染”两个字如一道春雷炸开,震得他浑身僵直。
春雷滚过心底,落下了复苏万物的雨,心底的那束光有了具象,与埋在下面的种子重合,小芽破土而出,野蛮生长,涨疼了整颗心脏。
被纠缠时没有落下的泪,此刻失控地往地上砸。
他扶着墙,这次是真的仓皇而逃。
他不敢跟杨浱樰说,我注意你很久了,更不敢跟“墨染”说,那片“飞云”一直在找你。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狼狈而又不堪。
但这个场景却日日出现在夏礼仁的脑海里,因为这是漫长的十二年里,他们唯二的相遇,还有一次是六年前的那次。
两次加起来,他也只对杨浱樰说了三个字。
夏礼仁三言两语地讲完了他年少时那场兵荒马乱的暗恋。
对杨浱樰,明如星雪时,他不敢靠近,怕亵渎;跌落尘泥时,他不敢靠近,怕冒犯。
直到墨玉开始出现裂痕时,他才笨拙地闯入了杨浱樰的生活,用自己的陪伴一点点修补。
他抬起了手托着杨浱樰的脸颊,大拇指的指腹轻轻碰了碰杨浱樰的嘴角,眼底多了一份释然。
杨浱樰回望着夏礼仁的眼,里面的深情如一片汪洋大海将他淹没。
在那片深海里,有些回忆渐渐地浮现:是大二那次京都文人圈几人的聚会。
只怪他的脸盲,在他面前没有刷过十来次脸的人,在下一次基本都不会被认出来。
夏礼仁炽热的眼神盯着他:“上天对我唯一的眷顾,就是让杨浱樰和墨染是同一人。”
杨浱樰凝望着那双压抑了许多年的眼,又有些艰难的移开:“我,不是……以前的我……”
嘴被堵上了……
纠缠间,夏礼仁仿佛是在护着一件易碎的水晶工艺品,有气息在耳边吹拂,夏礼仁轻声说道:“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
因为喜欢才想要靠近你,进入你的生活,又因为喜欢,不敢接受你的喜欢。”
夏礼仁的呼吸有些深重:“对不起,我骗了你。你搬来幸福里的那一天,我其实早就认识了你。”
杨浱樰整颗心都被浸润,他抬起双手,环住了夏礼仁的脖颈,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去感受对方的温度,给予对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