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
周藤阳一直是被藏起来不敢露出的伤口。
初中时理科巨优秀的他好像通体发着光一般，从第一眼就吸引了我。因为理科是我的弱项，我总是找机会捧着习题去问他题目。很耐心的男生，每次耐心地教到我懂，捧着一颗砰砰乱跳的纯良少女的心效率前所未有的高。那个时候的他不仅有智慧，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曾经很单纯地想，以后能够打动自己的男生是必能够写出这一手好字的。
闭上眼，回忆簌簌地涌来。
“这道题还是不会？”他皱眉看我。
“呃..有点。”我为难地看他。
“我记得你还是很聪明的么。”半明半昧的笑。
“哪有啊，在数学天才的面前还是要好好学习么。”
“呵呵，我认输。”他笑起来就是比一般男生好看。一遍讲完再不敢听不懂了，轻松地向他道谢。“没事啊。”轻描淡写地回，而后又莫名其妙的笑。“不过，还是要认真点。”放下笔认真地看我。“知道了。”再忍不住地夸张地笑。
放学走一条道，都不骑车。有几阵突然沉寂下来没话说的时候，他也不主动打破。
“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我开口问他。
“每个地方都是因为有故事所以喜欢吧。”他没有什么表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蓝底白纹的挎包里拿出一副白手套带上，朝我做了个手势，然后去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接过找的零钱，递一瓶给我。
“不喜欢这样直接用手接触钱。”他不好意思地笑。
我发现我从那一刻就那么深的被他吸附着，再也丢不掉。“对了，你读过杜拉斯的《广岛之恋》吗？那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我喜欢那样的故事和地方。”他转过头看着我。“你也读杜拉斯？”我诧异地问。“有何不妥？”他轻微挑眉。“还真是...想不到。”我摇了摇头，释然地笑。
就像现在觉得那时的自己荒谬一般可笑。一直不太执着的自己，就那么执着地以为会有一段故事。那个不太会有表情的男生，那么数学思维强大到劲爆的男生，那个会在包里带着白手套接过一枚枚钱币的男生，那个能写一手好字、皱眉起来很深邃、除了二次函数还知道杜拉斯的男生。
“第一次喜欢的人嗯。”当我站在他面前，看他解下手腕上一圈一圈似藤蔓缠着的复古皮质手链递给我时，我听见站在阳光下的自己这样的声音。
好像要融化一般。你是我在再也解不开的缠绕。
有时候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让自己无所畏惧地微笑着去追寻的。
梦里多次出现那高傲而妩媚的影子。就好像电影画报上那般精致柔媚的主角，不够真实地美丽地存在着。我甚至听到自己颤抖道接近癫狂的泣喊，因为她就淡淡地掠走了我用全力去挽留去保留、占有和爱护的人，甚至她仿佛只是对他点了下头，他就随她并肩离去了。
我记得那也是个干冷的冬天，她高挑地站在我面前，的的确确是一个属于花季少女的窈窕，她的眼是一汪止水，无一丝惊动宁静的波澜。她修长的腿被薄薄的绒袜和毛呢裙包裹着，安然地笑着看着对面的我。那一刻我无比清醒地意识到，穿着厚厚的线裤和裤腿拖拉到鞋跟的牛仔裤，整个人卷在灯芯绒大衣里的我简直是一个最最完美的配角。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想方设法接近周藤阳了。”“想方设法？”我不可置信地笑。“毕竟，他不太方便。”她顿了顿，还是一字一句。我盯着她藏匿着精致的眼线，忽然笑了起来。像一个挣扎着的危险信号，我眯着眼半挑衅地问，“这，与你何干？”仿佛风向突然偏离，一步失算让整个身体都为之僵硬。
“因为你不配。”
那种手心冰凉到骨节的感觉也许深刻到永远不会忘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让自己充满敌意的人揭开自己千方百计呵护躲藏的伤疤。她开始不可一世地笑，天生高贵的人连不可一世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终于露出了轻蔑：“你荼杳，只配跟在他身边用你廉价的微笑和人生思考来迎合他，只配用你的全力尾随他身后奋力追赶他。”
“而他抑或是别人，未曾把你们看在同一条线上。你，永远追赶不上。”
越过她的肩，我看见周藤阳站着，注定不为任何而定格地站着。好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我做垂死挣扎不肯垂下眼帘。他的脸在我的视线里开始晃动，开始像水波一样颤动。沙哑的声音。他低低地说，“给她吧。”
所有的屈辱就像被他亲口承认。那些水波开始解放，开始一滴滴将他的脸愈来愈清晰地展现。我仔细地看他，想好好地记住他没有表情时的样子，忆起他皱眉、微笑时不同于别人的样子。我想抬起手，却好像是木制的假肢，任意一条神经都无法由大脑控制牵动起死掉般的肢干。我深吸气，一种剧烈的卡喉感自咽喉起一点一点压向心脏。
我终于挽起袖口，将那条曾几欲将我熔化的皮质手链摘下。那一瞬间的空虚感，麻木了绝望和无奈。
我递到她纤长如藕节般的细指上。她转头，笑靥如花地交给他，由他为她戴上。
我决绝地转头。
那个碎的体无完肤的。第一次喜欢的人。
睁开眼，翻滚着的回忆戛然静止。
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厚厚的同学录，完好的第一张。还是那漂亮的三个字底下，一句兀然的没有句号的话：“伊始之前是末端”。迟钝地捧着那张纸贴在脸上。粗糙的质感像一只小狗的舌头微微地划痛皮肤，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疼痛，一种甚至让人留恋享受的疼痛。
周藤阳。
与你并肩是个奢侈的渴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