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霜横》砚鱼

9、素娆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碧色的水面上，泛起青金色的光芒。

　　蓝衣白发的男子独自一人盘膝坐在一只小舟之上，他面前摊着五花八门的花花草草和一堆奇特的盒子，有石头的有金属的也有不起眼的木头……

　　他眯着眼睛小心地将这些个花花草草分门别类收到一个个盒子中。末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此次驳河探险，收获颇丰，虽然差点被一只大青鱼怪吞到肚子里，但还好有惊无险。

　　他最想炼的那个东西，终于可以开炉啦！此时他的眼眸仿佛变成了金光闪闪的神奇药丸。

　　将草药收到行囊中，他抬头环顾四周的景色，只见树木苍翠，青山如画，水上还长着丛丛丰茂的水草，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挡住了向前的视线。那草尖开着粉蓝的小花，幽雅的花香弥漫到空气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这赞叹的神情，这驳河中生长的事物果然神奇无比，就连这野花竟然也有清神宁气的奇效。

　　男子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船头，想却采一把来赏玩，却见着那水草之间，竟然不断扩散出圈圈涟漪。他立时变色，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那可怕的大青鱼。

　　他在那停了许久，终于还是股起勇气小心站在般头，弯身扒开了那丛水草。

　　一道金色的阳光落了下来，刺痛了他的眼睛，男子才发现这水草后是一个空荡荡的水潭，水面浮着薄薄的青金色雾气。

　　一片白色的裙裾忽然晃过他的眼睛，他目光一凝，晴朗碧空之下，正有一名白衣女子正在潭水上翩翩而舞，仿佛是幽居于此的水神。

　　那女子白衣墨发，在长至腿弯的墨发上饰着彩色珠玉，随着她身体舞动，在空气中拉出长长的五彩光带。那女子舞得随兴，仿佛一只愉快戏水的鸟儿。她足间轻点，便有一丛丛涟漪不断往外扩散，无声无息。

　　墨斜飞怔怔地望着这凌波微步的女子，缓缓睁大了眼睛，在他眼中，这女子舞得那样轻灵，仿佛一阵风来就可以将她吹走。他看得出了神，却一阵风吹来，那女子恰好朝远离他的方向舞去，他居然急急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小心……”

　　话声甫落，便“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白衣女子敛袖回头，有些惊慌看着他落入水中，可是待回味过他那一声“小心”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哪里来的傻子？”

　　这小潭虽然与外边的水湾相连，却是极深，等了好一会儿，白衣女子也不见人凫上来，眨了眨眼睛，抿嘴儿一笑：“该不会是个旱鸭子吧？”

　　她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扣，放到唇边吹出一阵尖锐的哨音，便唤来一只长约八尺的青色大鱼，她指指水下说：“有一个白头发的怪人落水了，去，把他救上来。”

　　墨斜飞醒来的时候，只见晴空如洗，阳光灿烂，自己仿佛是躺在船上，可是待往看清了自己是躺在一片滑腻的鱼鳞上时，却是蓦地一个激灵，冷到了脚指头尖尖。

　　却听着一个清脆的语声响起：“你醒了？”

　　他才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正站在他身侧凌波而行，一把长裙落在水面，却是滴水不沾。她扬着小脸瞅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他浑身发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心地闭上眼睛，又小心地打开一点眼缝，却瞅自己是躺在什么东西上。

　　天啊，他一定是在做梦吧。

　　“驼，驼着我的是什么？”他语调颤抖地问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眼珠滴溜溜在他身下那只大青鱼上扫过，又看向他温柔地笑道：“没见过那么大的鱼？放心，小青很温顺的，不会伤人，是它救了你。”

　　那青鱼仿佛是和着白衣女子的话，扬起了飘在水里丈余长的鱼须，一双长在背上巨眼缓缓睁开，向背上的湿哒哒的人投来友善的目光。墨斜飞脸色发白，地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银灰色瞳孔，居然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你醒了？”女子清脆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墨斜飞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黄金面具和勾起的柔软唇角。黄金面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眸清澈秀美。

　　“可怕的……鱼……呢？”

　　女子怔了怔，然后“嚇”地笑出声来：“你是五灵界的神仙，你居然怕小青。”

　　“小青？”

　　“我的宠物啊。”女子眸里闪动的纯真的光芒，“放心吧，它现在在河里，你现在安全得很。”

　　墨斜飞微微咳了咳，脸微微一红，低声道：“还未请教姑娘是？”

　　女子漫不经心道：“我叫天蜜。”

　　天蜜？墨斜飞有些惊讶，支起身子来，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地方。一间竹屋，在屋角悬有碧玉香炉，散发着桃花的冷香，而屋子的墙上，镶着细碎的闪光玉的夜明珠。

　　“这里是驳河清迦府上么？”

　　“还能是哪。”面具下的眼睛弯了弯，柔软的唇角弧度更大。

　　驳河是独立在五灵界与凡界之间的一处奇特所在，它的看守者名叫清迦，是一个很奇怪的老人。他十分孤僻，但有一个让人无语的癖好，便是蓄养舞姬，他手下有十三名舞姬，姿色才情均是极为出挑，每一年都有大量的仙人前来驳河看她们舞蹈。这十三名舞姬中有十二名都是绝色，独独有一人没人见过她的脸，便是天蜜。可是她的人气反而是最高的，因为天蜜的舞姿是十三人中最美的。便有许许多多人猜测，她那张黄金面具下，是怎么样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墨斜飞凝眸于天蜜的脸上，微微出神，又有些释然，那样随意起舞便有那般风情，原来她是天蜜……

　　天蜜站起身，白衣如雪，墨发如云，发上彩玉泠泠响动，她偏头微笑：“我要去跳舞了，你来看吧，就在绮幻台。”

　　驳河河神清迦性情寡淡，不喜五灵界中热闹，故居于驳河边的竹林小屋中。驳河富庶，虽然那朴素的小屋中却又自有一般富贵气像，却仍然比不得五灵界中楼台奢华。独有一座清迦接待客人的绮幻台例外，流云为门，彩霞为饰，清泉作桥，飞虹为台，十三舞姬多在此歌舞。

　　那一天客人不少，稀稀疏疏地分布在流转的云雾里，天蜜在虹上起舞，那彩虹不是五彩而变成了紫红二色，她仿佛一只洁白的飞鸟，圣洁而自由。天地静得只剩一个起舞的人影。

　　墨斜飞站在一处静静看，就这么被那舞那人摄去了心魂。

　　此后他厚颜留在了清迦府上。教那天真娇美的少女天蜜一些辨识草药的本领。天蜜性格有些娇憨，虽然有些任性得过头，但还是待人很不错，但是墨斜飞总是发现她与人若有若无地保持着距离。

　　她与其它十二个舞姬也并不相同，从不接客……

　　墨斜飞偶然发现她的生命力极其澎湃，但是脉相却是乱七八糟……他疑惑非常，却始终没有开口问。

　　清迦总是单独将她叫去，她回来时，总是露出很疲惫的模样……

　　那一日在后院的十株桃花树下，白衣女子抱住墨斜飞的手臂，哼一只曲调简单的曲子。

　　他低着头与她说话，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她打断他：“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记得天蜜而不记得我？”

　　她的语调微微颤抖，他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她霍然抬头，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秀气的面孔，不是绝美，却有一种极致的幽雅。

　　“你……”墨斜飞看着咫尺之间的女子，愣住了。

　　“我不叫天蜜，我也有名字的。”她的眼神像一头绝望兽物，语调却奇异地温柔下来，“我名字叫素娆。”

　　语罢她重新戴上面具，轻轻叹了口气，敛了往日的天真烂漫，淡淡望住他：“你不会懂……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懂。”

　　明月如霜，望着安静而眠的女子，墨斜飞揉了揉眉心，从回忆里挣了出来。是啊，她以前带着黄金面具，大概是清迦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因为将来她的身体将要被注入圣灵之力，成为新的娲神之体。可是她为什么又能取下面具，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

　　“娆娆，这一切是不是都和苏涯有关？”墨斜飞捏住手中忘情丹的小瓶，忘情，忘情……先要有情，才能忘情，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