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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袭 ...

  •   酆恩序任他蹭了一会儿方才收手。钺被酒熏得迷糊,满心满眼惦念着主人掌心的温热触感,可主人若不予他,他也不敢求,只是失望浓郁得快从一双狗眼睛里溢出来,巴巴等着主人能再施舍丁点怜悯和亲昵。

      看得人手痒。

      酆恩序拾起他膝上的帷帽为他戴好,说:“出去醒酒,莫走太远。”

      钺眼睛跟随他手掌移动,极希望他再碰碰自己,酆恩序却已走开了。他沿着窗檐攀上屋顶,仰躺在瓦檐上吹冷风,暗自运功逼出酒力。

      连日逢阴,夜间星象不明,昏沉沉一片,难得见几颗。他安静地躺着,闭眼听周围传来的声音,有路边轮毂行路的响声,老板夫妇低声交谈的人声,还有一檐之隔,主人房中的呼吸声。

      他听着听着,忽然想,自己好像已经和主人做过很亲密的事,但是从未得到过他的爱抚。以往侍卫房中,钺见过酆恩序如何抚摸枕边人,那般缱绻爱惜的亲密安慰,他曾丈中取寸,幻想主人摸摸他的头、他的脸,便觉得是此生最大的满足。

      钺忍不住将手覆上先前酆恩序触碰的位置,忆着主人手掌的纹路、气息,去寻当时心醉神迷的感受,疯狂地回想主人那与惩罚和使用都不相同的,仅仅只是将手掌放在他颊侧的动作。

      念至此处,他酒壮狗胆,情难自已,心虚地想,主人若拿他作奴,是不是曾经的所有妄想,都有可能化作现实?

      钺东想西想,不觉竟在屋顶浅浅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遭一阵怪异的细碎声响惊醒。他猛地睁眼,身形一动不动,还未分辨出声音来自何处,先被脑中一阵剧痛击中,险些以为自己头已遭人敲裂了。

      钺盯着云层中半轮月亮,极快调整好,意识到声源为一楼东南方位。于是悄声翻滚下楼,落在屋舍窗外,藏好身形,隐蔽地探头往窗棂的缝隙中望,便见屋中有一男一女两人正沉睡,另有一黑影在房中走动,手中利刃寒光隐现,在床边站住,正探手准备往床上翻找。

      盗贼?杀手?钺细细辨认出屋内还有股极弱极小的人息,忽地明了前因后果,猛一击窗沿发出巨响,屋内三个成人皆是一震,男女顿时惊醒,睁眼便看见床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皆是大惊失色,翻滚要逃间,一声虚弱的孩童啼哭从女人怀中传来。

      黑衣人见夫妇已醒,也不再偷摸行事,一掌将男人击倒,手中利器刺向女人。钺自袖中掷出一枚指尖大小弹丸,将黑衣人利器打开,翻身进屋,长剑出鞘,直直攻去!

      与此同时,对侧房门也轰然大开,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从门口袭入。钺匆匆看眼,莫名觉得眼熟,但他现正头痛欲裂,一时想不出是敌是友。

      一间狭小卧房内,眼下满满当当塞了五个成人,连辗转腾挪之余地也未剩下。黑衣人见势不妙,侧身堪堪躲过长剑,并不与钺缠斗,只想往外逃走,将女人推向钺剑尖,又揪住男人衣领砸向门外来人。

      女人眼中映出长剑近在尺咫的寒光,尖叫一声,闭眼死死抱住怀中孩子。钺及时别开剑刃,收招将她接住。白衣来人被男人撞出门去,黑衣人从两人身侧擦肩而过,已是趁着这阵混乱逃出此地。

      钺将女人推开,提剑追他至客栈正堂,将木凳挑起凌空踢出,正中黑衣人后背,一举把他击飞至客栈外。黑衣人就地一滚,蹿身而起,迅速在街巷中远遁。

      他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其他人也被惊醒。酆恩序尚在客栈中,钺便不好再追,转身刚巧瞧见白衣男子扶着夫妇出来,那一男一女,可不正是客栈老板夫妻么?老板娘劫后余生,还惊魂未定着,抱着小孩失魂落魄坐在椅上。

      白衣男子安置好二人,向钺走来,抱拳道:“我追着那凶徒过来,不想半路跟丢了。幸而有兄台出手,不然今夜怕是凶多吉少。”

      他放下手,打量这大半夜还戴着帷帽的黑衫人,试探道:“不知兄台是从何处来?”

      钺无反应。来人不认识他,他却认识这人的。

      主人的故友,天罗宫少宫主,秦南箫。

      白衣男子打量的眼神看见钺腰间长剑后便再未移开,见他不言语,口中接着说道:“无论如何,今夜多谢兄台相助,日后若有需要,在下定当竭力相帮。”

      老板的惊恐也稍平复,凑上来频频点头,道:“是是是,多谢二位侠士,唉、唉……唉!你说这事。”他看着钺,又是羞愧又是后怕,“还好侠士来得及时,不然我儿恐怕也要遭他毒手。这样,您几位且在客栈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问我!”

      钺抬手示意不必,剑尖点点墙角垒放的酒坛,表示他已给过酬谢。

      老板却会错了意,欣喜道:“没想到侠士看上了咱们家的酒。不是我吹牛,我们家的酒,那是祖传秘方,十里八乡酿得最好的。您既喜欢,管够、管够。”

      这酒后劲足,钺头还痛着,闻言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连摆手。老板以为他谦逊推辞,来来回回拉扯折腾,钺脑中嗡嗡一片,看老板跑走抱酒,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南箫怀抱长剑,站在一侧好整以暇地看这轻描淡写击退黑衣人,却被热情老板弄得一身窘迫的人,一时更为好奇。

      此时听楼上吱呀一声开门,钺与秦南箫同时抬起头来,便见酆恩序立在廊中,淡淡道:“南箫既来了,不如上来叙旧。”

      秦南箫仿若才知他在此处一般,与钺一同登楼上去,笑道:“我就说,这等好身手的武者,我不会不知,原来是你家的人,这就说得通了。”

      酆恩序见他神色轻松,想他并未收到消息,遂问:“你为何在此?”

      寒冬天气,秦南箫仍摇着他那扇子,说:“今年肃州的雪不好,我就想来南边暖暖。前些日子从嵰州路过,听见栳镇上出了个凶徒,就过来看看。可巧便碰上了。”

      “今夜才到?”

      “可不是。”秦南箫挑眉道,“那人也不算如何高明,入夜便被我发现。又被你家这位兄台杀出了门去,不知怎的让他猖狂了这么久。南星剑派的人呢?”

      酆恩序说:“已殁了。”

      秦南箫摇扇动作一顿,干笑两声,笑声一停,室内死寂。

      他默然片刻,勉强道:“你莫要说笑。南星剑派怎么可能……”

      他见酆恩序神色未改,也知他性格向来无趣,极少玩笑,况且此人现身嵰州,已是怪异,脸色越发差了。将折扇合起,面若金纸:“我游历在外,时常收不到消息,是以半点风声未听到。你节哀。”

      他看酆恩序颔首,终于正经了神色,问:“你来嵰州便是为了这事?那我与你同行可方便?你家车马呢?”

      酆恩序应下,说:“情势紧急,我与他先行出来。”

      “原来如此……”秦南箫转头向钺拱手,“这位算是……”

      他盯住钺手中那柄长剑。虚危城夫人曾用过的寒潭自然闻名天下,他想酆恩序素来只慕男色,虽然去年收下幼鱼,且莫说许久未听见消息,幼鱼又如何比得上这把宝剑?思来想去,便唤他:“嫂夫人?”

      啊?钺本不在乎酆恩序如何说明他身份,只是秦南箫吐出的这三个字,实在过于惊世骇俗,震得他转过身子险些给酆恩序跪下。空旷的脑子里嫂夫人三个字来回飘荡,似块灼红的烙铁追着他烫,碰一下便将他整颗心都烙熟了,一时连头痛都忘记,窘迫得想翻窗逃走,低头盯住鞋尖,全然不敢看酆恩序的神色。

      这秦少宫主……果然脑子不好使吧……

      好在很快便听见酆恩序解释:“是我府上先生,名钺。”

      秦南箫尴尬笑道:“失敬失敬,我看见寒潭,还以为……那必然是你极器重的先生。”

      “无妨。”酆恩序说,“不过眼下还需在此处待上一两日。”

      秦南箫了然:“你是想抓住那凶徒?也好,也算为民除害了。”

      二人又说了一回话,外头传来打更声,秦南箫告辞道:“时辰不早,我便不打扰了。”

      话虽如此,秦南箫对钺还有好奇。他出身九家之一,虽然自己武艺稀疏,但游历天下见多识广,眼光最是老辣,钺虽只出手寥寥数招,他已看出此人不凡,还想与他说上几句。不想这人与他一同走到门口,却反手将门阖上,把他关在外面,自己不曾出来。

      秦南箫满腹疑虑,自己摇着折扇走了,又冲那老板要了间客房。老板自然欣喜,将他安置在酆恩序旁边,也往他怀中塞了坛酒。

      房中,二人未立刻歇息。钺苦于无法言语,只得用手比划那杀童人的诡异行径。

      若要借童男女修炼功法,幼童父母身边不便久留,必然要先行掳走,可那人却试图当场将幼童杀死。客栈老板而后也对他与秦南箫说,这人杀孩子时,若父母碍事,甚至会连父母一同杀掉。

      这听上去,不似修炼邪功,更像纯粹的杀戮。

      这么一个人,仇视幼童,见之即杀,累及父母,会是什么来头?

      不过那客栈老板虽起先说了谎,隐瞒自己有一幼子的消息,却有一事是真:除却他家之外,只有城东卖绢家的还有个孩子活着。

      黑衣人被钺所伤,卖绢家的又有武者守护,想必今夜不会再动手,酆恩序点头,放钺休息,钺便从包袱中扯出条褥子,铺在酆恩序床前,与他一室睡觉。

      次日晨起,钺不仅头痛未曾消减,更添昏沉欲吐之感,心道不好,怕是酒意还未过去。幸而随身带着各类药丸,他悄悄打开包袱,在一堆瓷瓶中挑捡。可他知道身中异毒该吃紫金玉枢丹,要迅速镇痛该吃安息定痛丸,宿醉,还真无对症药物。

      酆恩序整束衣服,见他对着包袱发呆,看过来:“怎么了。”

      钺本想偷偷服药,这下避无可避,跪到他跟前,作饮酒动作,再指指脑袋。

      他自昨夜以来,神色一直低落难堪。做主人的尚且千杯不醉,做影卫的反倒被一坛酒灌晕,未免太不当事了些。

      解酒药出门前红拂为酆恩序备了一瓶,他便让钺取了化水服下。

      钺见他神色如常,稍放心些许,仰起头一点点小口啜饮。

      百毒不侵的人,倒被一坛酒治住了。

      一天之中,清晨阳气生发,正是最不可多得的时机,各家无论何种功法,皆要求弟子行晨课,便是虚危城也不例外。酆恩序收功下楼,却见秦南箫已在堂中晨餐,见他出门,将口中面条咽下,笑道:“不及恩序兄勤勉。饿得慌。”

      钺跟在酆恩序身后下楼,头已不痛了,想这位秦少宫主倒是仍和上回看见时一样,一口也不肯亏待自己。

      好巧不巧,秦南箫也在想钺。他见此人身佩寒潭,又整夜宿在酆恩序房中,低头默默嗦了口面,心想:只是府上先生?谁信。出入遮着面目,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想:这样的好功夫,从前真未见过?

      用完晨餐,三人将要动身,老板凑上前来,欲言又止。知他们是去抓那杀童人,登时欣喜若狂,又忧心他们若走了,今夜黑衣人不去城东,再杀至客栈该如何是好。

      秦南箫安慰几句,自告奋勇夜间留在客栈,钺想秦南箫未必是那人对手。恰听有三人进来说要住店,正是虚危城影卫假扮的旅人,才放了心,任老板在身后千恩万谢,三人一同出门。

      镇中虽出了如此大事,但街上仍旧游人如堵,都往同一个方向去,便是镇子西南角山上的半山古刹。
      这半山古刹在镇中便能看见山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寺,不过寺庙金顶上伸出顶茂盛榕树冠,好似将整座古寺纳入树荫间庇佑。

      那是半山古刹中的千年巨榕,而榕树旁有条自上而下的河道,此处无法看见。南星剑派老祖方榕曾在榕树下坐观星辰河流,领不变之理而顿悟,练成一套南星剑法,开宗立派,扬名天下。这流经栳镇的河,就改名为南星河。

      传说古树有灵,方榕曾在三岁坠入南星河,得古树枝叶相救,从此开蒙悟道,方才能在二十八岁时一举创造南星剑法。故此处除去武者朝圣外,还有许多父母携子而来,拜一拜南星河,沾一沾古树灵气。

      眼下街道上武者不见少,携子的父母,却已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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