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gl)》Wind子

28、忘了你

　　随着嘈杂的人流挤出校门，梁立人跟着吕铭钰往大马路上走。两轮车、四轮车占满了校外的大道，路口有满头大汗的交警在指挥。

　　沿路走了百来米，两人在一辆外形干净光洁、看起来比普通轿车要长上一截的白色轿车旁停下。

　　梁立人忍不住用眼睛描摹起那流畅的车形线条，心想：好漂亮的车。

　　“爸爸！”吕铭钰拉开后车门，边坐进去，边和父亲打招呼，“我同学跟我一起回去，她家里没有人来接她。”

　　“好。”驾驶座上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梁立人赶紧跟着弯腰钻进去，凉爽的空气和一股淡香扑面而来。

　　“叔叔好！”她声音响亮，带着点刻意表现的乖巧。

　　“你好。”吕父没有回头，只是透过车内后视镜快速瞥了她一眼。

　　梁立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温和好听的中年男声，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后视镜里的那张侧脸——眼神温和，嘴角还带着点笑意，确实如她所想，是个长得很舒服，而且很显年轻的叔叔，眉眼和吕铭钰还有几分相似。

　　“饿不饿啊，宝贝？”吕父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柔声问女儿。

　　“饿啦，爸爸。”吕铭钰像只小猫似的，探着身子往前凑，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委屈，“考试好费脑子哦。”

　　吕父笑着，伸手打开驾驶座旁的储物箱，从里面提出一个印着英文字母的纸袋递给女儿。

　　“先垫垫肚子，回去就能吃饭了，爸爸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橙香羊排。”

　　“好耶！谢谢爸爸！”吕铭钰开心地接过袋子。

　　“猜猜妈妈给你做了什么？”

　　“嗯……”吕铭钰歪着头想了想，俏皮地说道：“是不是我上次说想吃的那个……芝士焗虾球？”

　　“我们宝贝就是聪明，一猜就中。”

　　听着父女俩自然又亲昵的对话，梁立人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简直没法想象自己和父亲这样说话，比挨顿打还难受。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却不知道看了些什么。

　　汽车在车流中龟速往前挪，旁边不断有摩托车超过去。座椅柔软舒适，她都有点犯困了。

　　“快回去坐好，宝贝，这样不安全。”

　　“知道啦。”

　　和父亲说完话，吕铭钰又来闹她，和她分享那些看着就不便宜的零食。

　　两个小姑娘在后座叽叽喳喳，说着悄悄话。梁立人靠在车窗边，吕铭钰来抢她手里的准考证。

　　吕父从内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女儿趴在这个女同学身上，时不时发出压抑的笑声，关系很是亲密的样子。

　　当车子终于驶出拥堵路段，速度提了上来，看着窗外那些刚刚还超过他们的摩托车被迅速甩在后面，梁立人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小小的、幼稚的爽快。

　　没过多久，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

　　“叔叔，”梁立人往前倾了倾身子，“您在前面那个公交站放我下车就好，我家就在九元市场。”

　　“具体是哪一栋啊？叔叔直接送你到楼下吧。”

　　“不不不，不用了叔叔！”梁立人连连摆手，“太麻烦您了，我家就在路边，走两步就到了，里面不太好开。”

　　车在公交站台旁平稳停下。

　　梁立人边开车门，边礼貌地向吕父道了谢，又转向吕铭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铭钰，我走啦，拜拜！”

　　“拜拜！”吕铭钰也用力朝她挥手。

　　梁立人下车后，她把车窗摇了下来，扒在车门上，望着那道往家走的背影。

　　看着女儿不舍的样子，吕父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语气随意地问道：“她是你哪个同学啊，丫丫？”

　　“她叫梁立人，爸爸。”

　　“哦……你这个同学，在班里学习怎么样呢？”

　　“学习挺好的，我们班前几名呢。”

　　“嗯，好。”

　　夏天的天气总是难以捉摸，明明上午还是太阳当空照，到了下午，天就阴沉了下来。

　　梁立人没有太阳天带伞的习惯，只能眼睁睁看着窗外天气骤变，乌云密布。主要这雨还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临近放学的时候就往下倒，她最担心的问题这下成真了。要是家回得晚，母亲又该埋怨了。

　　她郁闷地趴回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还不回家吗？”

　　一抬头，见吕铭钰站在桌前，她摊了摊手，“没伞，回不了。”

　　“我有伞，我送你。”

　　一把收叠齐整的雨伞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了，”她推开那只手，“你到我家那边都还要往回走一段，才能拐到你家那条路上去，平常也就算了，今天这么大雨，还是别了。”说完，她又转向窗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往外挥了挥，“你快回去吧，等雨小点我就走。”

　　“万一一直都不小，怎么办？”

　　“呸呸呸！乌鸦嘴。”

　　吕铭钰笑了起来，重新把伞递过来，“你打我的伞回去吧。我爸爸看我没回家，会来接我的。”

　　“你爸爸什么时候下班？”

　　“六点。”

　　梁立人瞥了一眼教室前面的钟，“现在才五点二十，要等一节多课呢。”

　　“没关系的，我可以在这里写作业。”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爸妈……不会说你吗？”

　　吕铭钰摇摇头，“不会。”

　　梁立人盯着那把伞，最终，还是背着书包站起身，接了过来，“那我先走了，明天还你。”她顿了顿，有点懊恼道：“我以后一定记得带伞。”

　　吕铭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天天借你都可以。”她轻轻推了推她，“快回家吧，拜拜。”

　　梁立人看了她一会儿，回了句“拜拜”，转身往后门走了。

　　吕铭钰刚拿出作业要落笔，就见梁立人从前门大步走了进来，径直朝她而来，那眼神像是杀回来一样。

　　“忘了什么没带吗？”

　　“忘了你。”

　　梁立人已经走到了她桌前，不由分说地合上她刚打开的书，把笔帽扣好，“跟我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这儿，自己跑掉。我送你回家，你再把伞借我。”

　　吕铭钰没有制止，只是抬眼看着她，轻声确认：“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梁立人已经动手给她装书，动作快得像风。

　　“那我不背书包了，今天作业不多，我抱着就行。”

　　“放我书包里。”

　　梁立人又拿出来塞进自己那个有些旧了的双肩包内侧，重新背好，然后伸出胳膊肘，“走！”

　　吕铭钰笑着挽住了她。

　　教学楼一楼阶梯上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吵吵嚷嚷。有人直接脱了鞋袜装塑料袋，把书包顶在脑袋上就往雨里冲。

　　梁立人把扁扁的书包转到胸前，在人群前“唰”地撑开伞，回头扫视了一圈，然后搂过吕铭钰的肩膀，小心地往雨里走去。

　　伞不大，一个人正好，两个人就只能勉强遮住了。

　　一阵冷风裹着雨丝刮来，梁立人稚嫩纤细的手臂用力把住伞柄，手背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吕铭钰打了个冷颤，抱住了自己裸露在空气里的双臂。

　　“冷？”

　　“有一点……”

　　声音小小的，梁立人听着里头那点小可怜，也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了，把人儿更往怀里搂紧了些，试图透过单薄的夏季校服传递自己的体温。

　　出了校门，两人准备随着人群过街。路边站着一排学生，一辆轿车路过时非但没减速，反而加速碾过积水坑，溅起快一人高的浑浊水花，眼看就要朝她们劈头盖脸地泼来！

　　“小心！”

　　梁立人大跨一步，转身挡在吕铭钰身前。

　　“哗啦——！”

　　背后一片湿凉袭来，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拿开吕铭钰挡脸的手，她发现自己还是晚了点，对方的衣服上，甚至那白皙的脸颊都溅到了点点脏水。

　　眉头在那一瞬间紧紧皱起，一股火气猛地窜起。

　　“我靠。”她胸口剧烈起伏，扭头对着那车屁股就破口大骂起来：“开车不长眼啊？！急着投胎啊，操你大爷的！有没有素质啊！”

　　要是手边有块砖，她非得砸上去不可。

　　她突然的爆发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吕铭钰也被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生气的梁立人，愣愣地看着她。

　　骂完，梁立人喘着粗气转回头，手往裤袋里掏纸巾，却发现根本没带，只好捏起自己胸前还算干爽的衣角给她擦拭，笨拙却轻柔，和刚才骂街的戾气判若两人。

　　吕铭钰鼻尖掠过皂角的干净气息，任她动作。

　　大雨，依然汹涌地入侵城市每一道防线，淅淅沥沥渗入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