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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故事·选择·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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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表面上确实是这样轻松而幸福。
于是我时常笑着笑着,就笑得噙了满眼的泪水。
坐在蜘蛛窝楼顶向远处眺望,这么多年流星街真是一点都没变。
尘土飞扬,垃圾遍布,夕阳依旧是血色,染红整个破败的城区。
我仰面向后躺倒。
流星街很多时候都像现在这般,寂静无声,像座死城。
闭上眼睛还能记起当年西索的扑克狂舞在这片城区,以及拂在耳畔的那段关于冷月的对话。
这几年我一直在追寻这个答案。
独自去过无人岛很多次,但却每次都空手而归。
直到有一次回到1983年,大约就是库洛洛十岁时,我才终于在无人岛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线索。
我还记得那天无人岛天朗气清,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得整个森林都生机勃勃。
在经过血祭森林边缘时,颈间的冷月莫名的躁动起来,似乎是被内部的某种力量吸引着。
之前来无人岛,自己都避开这一块在附近搜寻线索。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大概也正是自己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的原因。
我站在森林边缘处犹豫是否要踏进去,却意外的看见从森林里走出来一位有些年长的老妇人。
来人满头银发,看上去七十来岁,但身板却依旧挺拔,实力深不可测。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无人森林,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位十分厉害的念能力者。
可能是觉得阳光刺眼,老人抬手遮在眼睛上方,同时对着我招了下手。
“跟我来。”
她说完便转身,一步步迈开,身形隐没在树丛里。
我站在原地警惕的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却琢磨不透她的意图。
直到那逐渐远去的人又悠悠道了句,“年轻人,如果你想知道关于冷月的事,就不要杵在这里。”我才抛开戒心,快步跟上了她。
跟着老妇人一路走进森林,我发现沿路的树都自行避开她。
而在这闪避之间,逐渐现出了一条小道。
老人独自走在前方,领着我沿途而行。
她的背影在我看来有几分说不清的萧瑟,似是自言自语,她缓缓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她说,曾经有一对夫妇。
男人是操作系的念能力者,可以以意念控制各种植物或幻兽。女人是特质系的念能力者,能够通过镜像看到未来一天内的场景。两人都十分喜欢去各地冒险,喜欢去探寻各种未知,并记录成册。
有一天他们来到了这座小岛,在这里找到一处区域,并欣喜的发现这里居然潜藏了大量的世界第七大美色——冷月。
两人很幸运的发现了最少见的成对冷月,并将其带回住所。当时只觉得刺激而有趣,这未知的美色竟然会各自选定主人。于是从此便各执其一。
那时冷月在整个世界都是未知的谜团,除了大致样貌,其他的特征都不被人们所了解。但也正是这种未知吸引了这两个年轻人,于是之后的日子他们便在这里定居,致力于搜寻关于这件宝物的一切讯息。
但了解的越多,两人却愈发惶恐不安。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而两人之中,有一个人注定要死去。
故事说到这里,我和她两人已经站在了小路尽头的木屋前。
老人推门而入,我便注意到客厅的桌上早已备了两杯热茶。
木屋里的家居摆设简单而朴素,干净,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清。
她邀请我坐下,自己却站在背对着我的一面照片墙前,似乎是有些出神。
我没有出声打扰,老人便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继续将故事娓娓道来。
她说成对的冷月,又叫生死石。
生石,必定会选中与其能力契合者。
而死石,则会自动选中契合者心中最重要的一人,收割其生命,作为能力强化的交换代价。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女人便不再乐衷于对冷月未知的探索。
她对男人说,既然我们不知道谁的能力与它契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更找不出任何解决的方法。那不如就让我们好好的生活,为彼此留下更多的回忆,不要再被冷月的诅咒束缚了。
那时,男人是笑着应允了。
其实女人一直认为生石会选定男人,因为男人的念能力比自己要强很多。
这世界从来强者便是惺惺相惜,宝物选主人也不会例外。所以她便一直安然的等待着自己生命被收割的那天到来。
但事情却并非她所想象。
在两人得到冷月的第八年,男人死了。
男人在死前完成了一个庞大的控制体系。他将意念附着在冷月聚集的这块区域的植物和魔兽上,保护女人不受外界侵扰,也隔断这片森林和外界的联系,阻止外人再次进入这块区域。
但完成这样的体系对能力的要求非常之高,而男人正是将生命作为了能力使用的代价。
可能正是这个操控体系过于庞大,森林里的植物魔兽出现了一些偏差。除了不攻击女人,他们会自己消食误入其中的其他动物和人类。虽然大批量的冷月藏在这里,不被外界发现,然而进入这片森林的人也常常有去无回。以此方法隔断与外界的联系,也让它逐渐变成了一片传闻中只进不出的诡异区域。
在男人死后,女人才发现原来生石选中的对象是自己。
凭借着冷月的力量,她可以预知的时间段变得越来越长。
她甚至已经看到自己会在哪一天,在哪里死去。
说到这里,老人从书架上取了一本笔记递给我。
这是从故事说起,她第一次正面对我。
老人伸过来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眉眼都微垂着。
越过老人的肩膀,我看到那面墙上挂着的照片。
一个深棕色头发的男子在相框里咧着嘴笑得开怀,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伸手接过老人递来的笔记,我声音闷在喉咙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生石选择的是您吗……”
“不……”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在桌边坐下,抿一口茶,神情淡然,但有一瞬的微笑却叫人看到说不出的悲伤,“他一直以为被选择的是自己。”
我低头,捧起微热的茶杯,“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在镜像里看到了你,”老人放下茶杯注视我,“你想做的和他一样……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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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那天是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告别的老人。
她将我送到血迹森林的出口,告诉我她并不希望我作出这样的选择。
我笑着向她道谢,在她继续开口之前,我问她——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样选择。
她便沉默着转身,一步步又迈进那片森林。
我想起当年反复问着自己的那段话。
如果说为了救回窝金,为了旅团,我可以不惜性命。
那么为了那只大呆猫,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其实早就决定了不是吗。
当年如此。
和西索决战时也是如此。
虽然答应过不再做危险的事。
也曾固执的说过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死,因为不想把他让给蕾拉……
但是……
自己却更希望,他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我在看完老人留给我的笔记后便把它烧了。
有些事情,无需被太多人知晓。
我知道生石选择的是我。
共同生存的最长时限是八年,而那时已经差不多是第七年了。
眼前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我也知道它一定可行。
时空是一个井然有序、不可轻易扰乱的轨迹。
若一个人在过去消亡,她便不可能出现在未来的时间。
我曾以路的样貌出现在96年之后,那时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变得像个幽灵。
我可以穿透墙壁,可以穿过别人的身体,然而旁人却看不见我,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但我却可以凭借意念去触碰一些极其微小的物品,比如拿个茶杯,或者推开一扇门。
我也以桃乐斯的样貌去过未来。
而在那几次穿越到未来的时间里,我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我也曾经萌生过要阻止库洛洛去抢冷月的想法,但最终却成了他身边推波助澜的一份子。
没有冷月,我在最开始就会死在飞坦的刑讯室里。
不会加入旅团,不会认识大猫,不会遇到基裘,不会有家人和牵绊。
就连这长达几十年的记忆,也会随之被一同清空。
也许我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不仅仅是为了大呆猫吧……
我想自己是非常自私的……
自私到不愿意舍弃这些年的生活和记忆,不愿意在他们的记忆里完全抹杀掉自己的存在。
所以我对库洛洛说,让桃乐斯去拿冷月。
她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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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第一次看到未来的自己时,便开始用心的去过经历的每一天。在旅团时如此,去枯枯戳山时也如此,生活表面上看起来比过去任何一段时间都要愉快而甜蜜。
如果在很多年后这些肆意散漫的家伙们还能想起我。
那一定,要是一个坚强、倔强,永远开怀大笑的自己。
……
但在无人岛遇见那位老人后,我便不再去到枯枯戳山。
只是在很想念大呆猫的时候,就会到未来去远远的看着。
他的生活里本应没有我,所以便就此淡忘。
也许才会是最好的选择。
仰面躺在蜘蛛窝的顶楼,我开始想念总能在旅团里制造出很大动静的那个大块头。
最后看了一眼流星街始终灰蒙蒙的天,我忽然想起枯枯戳山上那独有的草木香气……
闭上眼,我踏入时空洞。
1999年9月。
我再次回到友克鑫。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这些年,我始终都没能带回自己想念的那个人。
友克鑫空旷而寂静的郊外,窝金直拳打出的爆炸声即使在很远也能清晰的听见。
我疾速向着爆炸声响起的荒野前行。
岩石被轰碎的声音近距离刺穿耳膜,两股强大的念压膨胀在前方地段。
远远的我便看到窝金已经被酷拉皮卡的锁链束缚住,金发少年提起手发动锁链,他便痛苦得全身颤抖。
我飞出银针直指酷拉。
从前我始终为旅团屠杀窟卢塔族的事对他感到抱歉,以至于从未对旅团提起过他的存在。
但现在,我想也许自己可以杀了他也不用再感到内疚。
因为我会赔给他自己的性命。
金发少年双眼绯红,向后跳开躲过我的攻击,而束缚窝金的锁链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没有给酷拉皮卡任何说话的机会,便一刻不停的向他发出攻击。
不得不说火红眼发动之后他的实力确实增进了许多,无论是从速度上、力量上,还是恢复程度上,几乎将每个系统的能力都发挥到了百分之百。
窝金的直拳攻击对他尚且构不成致命伤,我对他造成的伤害便更是皮毛。
收起毒针,我将右手变异。
也许直接挖出心脏会来得更快。
用催眠限制他的动作,配合着速度和肢曲的暗杀技巧,我处处牵制他的行动。
几个回合下来,我终于抓到一个空隙。以毒针为佯攻,催眠辅助,趁着他躲闪不及的间隙,我瞬移到他背后徒手刺杀。
这一击让他措手不及,酷拉皮卡在避让的同时不得不松解了捆绑窝金的锁链。
“好样的!”窝金挣脱锁链大嚎一声。
我看到他龇牙咧嘴的冲我大笑,一时竟有些慌神。
酷拉侧身出拳格档,我右手刺穿他的左肩,离心脏只差了仅仅一寸,却被那金发少年死死扣住了手腕。
感觉到那定格在我脸上的目光,我垂下头不去看他。
猛地用力想要向下横拉开,身体各处的剧痛却让我使不出一点力气。
能感觉到心脏被锁链束缚的闷痛,能感觉到酷拉皮卡将强化系的直拳砸向腹部,左肩上的伤口比酷拉皮卡的更为严重。身上各处的痛感似乎都被加倍放大,而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从时空里被往外抽离。
“丫头!你先走!”
我还想移动右手再给那少年最后一击,窝金却一拳砸向酷拉,迫使他松开扣住我的手。
我被窝金抓着丢出战斗圈,最后只看到那少年肩上的伤迅速愈合,窝金的直拳砸向地面,爆炸般的巨响充斥着耳膜,一时间红光冲天。
成功了吗?
被卷进时空洞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一条锁链自红光中冲出。
……
原来,自己还是没能做到啊……
时空扭曲的交错在眼前。
就如同上一次想要阻止库洛洛屠杀窟卢塔族时一样,我的能力再次失控了。
然而我却没有上一次那般恐慌。
之前是西索,那么这次呢?又会遇见谁?
1996年。
我被丢出时空洞,出现在流星街最边缘的悬崖处。
我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侠客曾带着我乘飞艇经过这片悬崖上空。
该说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呢,原来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我竟也是回到了这里。
回头,我看到被自己出现的那一刻撞出悬崖的紫发小女孩。
原来当年被席巴和柯特暗杀时,我就是被自己推出了悬崖吗?
呵。
我低头看了看左胸口豁开的大洞,然后轻笑着转向席巴。
在他手中的那颗心脏。
即便脱离了身体,也依旧在努力的跳动。
“啪——”
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刺痛耳膜。
血肉碎末从席巴骤然握紧的拳头缝隙里溅出。
我笔直向后坠下悬崖。
喃喃的重复着当年问自己的那句话,眼前的景物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我后悔吗?
呵。
我从不后悔。
我只是有些舍不得……
.
.
记得在友克鑫时侠客曾经说过,有些人的念在他们死时并不会散去。
或是会因为仇恨留下,或是会追随着他们最割舍不下的人而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呢?
我会去哪里?
「丫头!快跟上!」
「呵。」
「这就来。」
我想。
也许是要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