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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反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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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威的成效是显著的,部门运转逐渐步入我设定的轨道,效率提升,风气也为之一肃。但我知道,马国华绝不会坐视我安稳地坐大。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蛰伏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报复来得悄无声息,却直击要害。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晚上,我加班核对一份明天要上会的报告。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是许明远。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和疼痛的抽气声:“清浅……我、我手好像出问题了……画不了画了……”
我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画不了画,对许明远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他是一名自由插画师,手是他的生命。
我立刻丢下工作,冲出办公室,一边开车赶往他常去的那个私人画室,一边在电话里安抚他,问清情况。原来是画室一个老旧的储物架突然倒塌,他为了护住旁边几幅即将交付的原稿,用手硬扛了一下,手腕当场就肿了起来,剧痛难忍。
我赶到时,他正坐在一片狼藉中,左手托着明显肿胀泛红的右腕,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看到我,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可能只是扭到了。”
我二话不说,立刻带他去了最近也是最好的市一医院急诊。挂号、排队、拍片……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已是深夜。诊断结果出来:右手腕舟状骨骨折,伴有韧带撕裂。医生表情严肃地说,需要尽快手术,否则可能影响手腕功能,尤其是精细动作。
许明远听到“影响功能”几个字,眼神瞬间就空了。对于一个靠手吃饭的插画师来说,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慌,立刻追问手术安排。然而,接待我们的医生却面露难色:“手术需要排期,现在床位和手术室都很紧张,尤其是我们医院手外科最好的陈主任主刀的话,估计要等到下周了。”
“下周?能不能尽快?他是画画的,手很重要!”我急了。
医生无奈地摇头:“没办法,流程就是这样。或者你们可以考虑去其他医院问问?”
我看着许明远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他那只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一股无力感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流程问题。市一院是全市最好的医院之一,手外科更是王牌科室,床位紧张是常态,但……偏偏在这个时候?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医生说:“麻烦您了,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扶着许明远走到急诊室外僻静的走廊,让他坐在长椅上休息。然后,我走到一边,拨通了苏曼瑾的电话。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我能想到的、或许还保留着一丝人情和信息的,只有她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安静。
“苏老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声音干涩,“我朋友手腕骨折,急需手术,但在市一院这边排不上床位和手术……”
我简单说明了情况,没有提及许明远的职业,只强调伤势和紧迫性。
苏曼瑾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市一院手外科的陈主任,和马国华的连襟是大学同窗,关系莫逆。”
一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疑虑。
不是巧合。这是马国华的反噬。他动不了我职场上的根基,就把手伸向了我身边最脆弱、也是我最在意的人。他用这种阴毒的方式,提醒我他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以及触碰他利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几乎让我浑身发抖。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我知道了,谢谢苏老师。”我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原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马国华在用他的方式游戏,那么,我也必须用我的方式回击。
我走回许明远身边,握住他冰凉的左手,看着他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我凑近他,低声而清晰地说:“明远,听着,你的手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会让你尽快得到最好的手术。”
他茫然地看着我,似乎不理解我为何如此肯定。
我没有解释,只是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林浩”的名字上。先锋营结束后,他凭借出色的表现和活跃的交际能力,调入了集团办公室,接触核心信息和领导的机会远多于我。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背景不简单,家里在卫生系统似乎有些关系。
这是一场赌博。但我别无选择。
我拨通了林浩的电话。响了七八声,就在我以为不会接通时,那边传来了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喂?骆大主任?这么晚有何指教?”
“林浩,抱歉打扰你休息。”我开门见山,语气急促但清晰,“我有个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你帮忙。我男朋友,手腕骨折,需要立刻手术,现在在市一院,排不上床位和最好的医生。手外科的陈主任,和马国华有关系,我怀疑是被卡了脖子。”
我没有隐瞒,将怀疑和盘托出。在这种时候,坦诚比掩饰更能换取信任,或者……交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浩的声音清醒了不少,带着一丝玩味:“马国华?呵,他还真是不消停。都滚去协会了,手还伸这么长……你想我怎么帮?”
“我需要尽快安排手术,陈主任主刀。”我说,“我知道这很唐突,也需要动用你的人情,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林浩在那边轻笑了一声:“骆清浅,你终于……开始懂得怎么‘玩’了。行,这个忙我帮了。等我消息。”
他没有问许明远是谁,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许明远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我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冰冷的座椅硌得人生疼。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骆清浅女士吗?我是市一院手外科的陈明。”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您朋友的情况我了解了,这样,我现在安排人给你们办理加急入院手续,明天上午第一台手术,由我来做。你们现在到住院部三楼护士站办理一下手续。”
“好的,谢谢陈主任!太感谢了!”我连声道谢,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挂断电话,我看向许明远,他正睁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解决了,”我对他笑了笑,尽管嘴角有些僵硬,“明天上午手术。”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我的手,眼眶微微发红。
办理完住院手续,将许明远安顿在病床上,看着他因为止痛药生效而沉沉睡去,我独自走到病房外的走廊尽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林浩的短信适时进来:“搞定。骆主任,人情我记下了。”
我回复:“谢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放下手机,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弥漫。我动用了我曾经不屑的“关系”,进行了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我成功地反击了马国华的阴招,保护了我想保护的人。
但胜利的滋味,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只翻阅书卷和数据,如今,却似乎也沾上了这权力博弈中不可避免的污浊。
马国华的反噬,被我挡了回去。但我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片沧浪之水,因为我的还击,只会变得更加波涛汹涌,更加危机四伏。
而我,已在这反击中,更深地陷了进来,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