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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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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汴京的时候,戚少商还是免不了一阵嘀咕的。但想着顾惜朝说的,江南有霹雳堂雷卷,北方有被他抢了去换成丞相人马的连云寨,以他们现在两边讨打的状况,去哪儿都是自投罗网,还不如去最大的贼窝京城。傅宗书虽是丞相,但在京城里还有不少反对他的高官在,至于江湖势力,京城向来都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说了算,外来的势力根本站不住脚。最重要的是,双方都不会想到两人会一起到京城。
在汴京郊外住下,戚少商想去送信,顾惜朝却拦住了他。
戚少商紧张的看着他“你……后悔了?”顾惜朝摇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想让这梦做的再长点。”
“惜朝,你在说什么?”
顾惜朝只是摇头,他自己也摸不透现在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自从见过那个飘忽间出现在他眼前的晚晴,他便对现在的一切都开始怀疑。“戚少商,我怕这一切都只是你我一相情愿做的一场梦。一切都太顺利,太不可思议,梦中人即使再聪慧也难辨别自己是否真在梦中。不管是真是假,我想先快乐些日子,哪怕日后真有梦醒的一天,我也有东西可以当回忆。更何况,六扇门不是普通地方,你能保证你去送完信就能全身而退吗?不能,对不对?”
戚少商不语,顾惜朝说的未尝不是他一直害怕的,看着手中的逆水寒,他知道要惩戒奸人,自己就该尽快将信送达六扇门,可正如顾惜朝所说,他并不能保证自己不泄露半点行踪。
“戚少商,我对傅宗书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他毕竟是晚晴的亲爹,就当是还晚晴的情,让他爹多活两天,行不行?”顾惜朝看戚少商还是一脸的犹豫,知道这大当家脑袋里的侠义思想正在极力阻挠,他冷了脸,下大赌注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戚少商苦笑,顾惜朝的话正好刺中他要害,虽然他被顾惜朝骗了多次,可他偏又答应了他以后都要相信他。戚少商忍不住怀疑,顾惜朝是不是在那时候就给自己下了个套让他钻。“我答应过你,此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相信你,又怎会不信你?我只是担心这密信捏在我们手里,夜长梦多。”
顾惜朝微微一笑,阳光从脸颊上缓慢爬上来,旋晕的却是戚少商的眼。“你放心,我只求一个月安宁。一个月之后,你爱把信明送暗送都随你。”
一个月的渔樵耕读,快乐苦短。时间流逝的越快越不易被人察觉,顾惜朝虽还是笑着,可戚少商看得出他眼中愈浓的不安。他在小院里处理着那大片的杜鹃花,顾惜朝则坐在树阴下悠哉的看书,只不知那书上的字,顾大公子究竟看进去多少。手中的杜鹃花开得还算灿烂,天也蓝得很,只是他们已许久没再做梦,只是他们越来越觉得眼前过分的平静才是一场梦。
铁手出现的时候,戚少商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他笑着对一边仍愁眉深锁的顾惜朝说“看,老天爷终于嫌我们过得太悠哉招妒扔麻烦过来了。”顾惜朝笑笑,不置一词,对上铁手惊讶的神情,道“少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跟铁大捕头释一下惑吗?”戚少商僵硬了半瞬,虽然两人在一起有些时日,虽然他也一直期望顾惜朝能在称呼上省去他的姓,可顾惜朝还是从未叫过他“少商”更别说是当着外人的面叫。有些弄不懂他的意图,顾惜朝的眼睛在四处飘,最终望向那大片的杜鹃花丛,喃喃道“反正梦都要醒了,你又何必在意我叫你什么?”眼睛里剩余的神采重新落回戚少商身上,他说“我只是忽然想知道我这般叫你会是什么样子罢了。”
那你也让我试试叫你朝朝好不好?戚少商在心里傻傻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他是一早就惜朝惜朝的叫的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两人有多亲热,但是,他心里真正想喊的却是更亲热的“朝朝”。若不是怕挨斧头,他兴许早就不怕死的叫了。
铁手收到密信再顺藤摸瓜的找到戚少商不过三天,他原本接到的任务便是抓他回六扇门,至于顾惜朝,他知道对方是丞相女婿,他也听说过连云寨和千里追杀的凄烈,他更加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两人是仇家。但是,月前雷卷倾霹雳堂之力欲置顾惜朝于死地时,戚少商却冲上去护住了他,这事虽不是人人皆知,也差不多人尽皆知。天下诡异事何其多,这戚少商和顾惜朝的化敌为友兴许也能算进去。
只是道听途说的终还是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铁手看着两人竟如此亲密的住在一处,头还是有些混乱。他深吸了口气,依密信和戚少商的为人,他知道对方不会骗自己,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而顾惜朝,他只是听丞相令办事,现在为什么会跟戚少商一处,他同样弄不清。所以他对站在一起,颇有同笑看江湖苍凉的两个顶尖儿人物说“释惑也不急在一时……铁某此次来,其实是希望两位都能去趟六扇门,有些事毕竟不是说戳穿了就能算完……”
顾惜朝偏了头,不爱听铁手的长篇大论,他想,他当初怎么就和这样的人做了兄弟?当初这个字眼让他心头又是一痛,他会觉得一切是梦,和自己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古怪字眼也不无关系吧?
刚进六扇门,戚少商却显得很熟门熟路。这也是铁手疑惑的地方,就他所知,戚少商应该是第一次到六扇门,可他不但轻而易举的将密信送了进来,现在更是宛若在他自家一般完全不需要别人领路。但是,他也注意到,越是如此,他和顾惜朝的表情就越难看。
诸葛神侯是聪明人,但聪明不代表他就什么都能看穿什么都知道。他只是觉得戚少商和顾惜朝之间有一种另类的情素,只觉得这两人似乎注定此生该如此纠缠。其实叫他们来,也没什么好谈的,只是一些公式化的程序,两个人毕竟不是普通人,不是说扔下一封会变天的密信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潇洒走人。
他安排两人在六扇门暂时住下,他其实很欣赏这两个人,若可以,他也起了招揽之心。只可惜,弄不清自身真实幻梦的两人,又如何还能腾出精力去思索将来?
夜里的六扇门有些安静。
戚少商拎了酒,却不是炮打灯,走到院子里时如预期的看到那个青色人影。顾惜朝坐在月下,抱了琴,含笑望着他。
“睡不着?”
顾惜朝摇头“怕睡了……就再见不到你了。”戚少商知道他的真意,却还是曲解开去“我们可是在六扇门,怎么说也是贵重人士,他们要让我们在这出了事他们还用混了吗?”顾惜朝摸着琴,不答。戚少商似也知道无趣,看着琴道“弹一曲吧。”顾惜朝点头,手指拨动,弹的还是旗亭谢知音的那一曲,只是他弹了一半,忽然停下道“戚少商。”
“在呢。”
顾惜朝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我是想跟你说……下次见了我,别再说那句白痴话了!”戚少商先是不解,随即恍悟的笑道“好,我不说,我下次说……”他望着天上残月,好半天才道“我下次说,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的上一句是什么。”顾惜朝一笑,卷发挡了他半边脸,“那我一定说……说,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戚少商哈哈大笑着灌下一口酒,明明不如炮打灯烈,却还是穿了肠伤了胃,揪疼。
“听说……三乱一直都跟着傅晚晴,自卷哥将我们都炸没之后,她又开始四处行医了呢。”戚少商淡淡地说着,“我们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她似乎也收到了消息,大概,这两天就到了吧。”
“我也听说,息红泪自那之后又回了毁诺城做她的云中仙子,但现在应该也快到京了吧?”
戚少商嘿嘿笑“可是,我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你说奇怪不奇怪?”顾惜朝跟着他笑“我也是。”
一坛酒很快见了底,戚少商觉得没够,但他不想再去拿,怕自己一转身,坐在身边的人就会化做一阵轻烟飞上九天。顾惜朝又弹起了琴,戚少商提了提手中依然沉重的逆水寒,望了那人一眼,说“唯一遗憾,少了炮打灯。”
剑气荡,招招都合着那琴音节拍,凌乱的舞步,却仍旧留不下半点痕迹在地上。顾惜朝仰着头,“旗亭一夜,惜朝……永生难忘。”戚少商笑,引不了酒给他,却仍能看清那人脸上的湿痕,而自己的剑尖何时也多了水滴?
天亮了。
戚少商记得这句话是梦中的顾惜朝又哭又笑着对他说的,顾惜朝却记得这话,是那个愿为他牺牲生命的秀美女子说的。
再浓厚的云层,也总是挡不住炙热的太阳。乌黑的云边缓缓地镀上金,即使只刺穿一点,也足够逼退清冷的月辉。
顾惜朝抱着琴还站在哪儿,戚少商拿着逆水寒也站在哪儿。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常人数步,可不管是谁,也没那个能力迈过去。相望,相忘……是不是就是这样?
“戚少商,天亮了。”
“恩。”
顾惜朝淡淡地说着,戚少商淡淡地应着。看着那阳光缓慢投射在对方身上,再随着阳光淡去,透明的可怕。
“我们果然……是在做梦啊。”
“……恩……”
雾散去,戚少商只记得顾惜朝最后的一声叹息和那薄薄的青色身影。
醒过来,还是六扇门,但这一次,戚少商分清了现实梦幻。捂着头,他好笑的想起一切,他和追命拼酒,他戚少商,千杯不醉的戚少商生平里第一次喝醉,然后做了那梦,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追命永远是这么的大大咧咧,他一脚踹开戚少商房门,嘲弄道“想不到你也有喝醉的时候!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你现在止不定还在睡大街呢!”戚少商怔怔的看着那相似的脸,痴了般的念道“卷卷……”
追命不解,歪着头道“什么卷卷?”
戚少商浑身一颤,猛地爬起身夺门而出。追命促不及防被他一掌推倒,好不容易站起身,想骂人,却发现那不擅轻功的人已跑了个没影。
跑出六扇门,戚少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他!管他什么恩怨血债,管他什么相忘于江湖,他只要,睁眼见他闭眼能触到他……刚跑了一半,他似感应到什么,突然停下脚。回过头,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陌生人影中竟有一袭青衣的卷发书生,正对着他倾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