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梦魇》牙膏君

4、第 4 章

　　戚少商还是见到了息红泪。她虽然百般为难他，到最后仍是愿意救他。戚少商偷偷想，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让人永远摸不透她表象后真正要的是什么。他到了毁诺城，虽然差点死在伤心小箭下，毕竟也只是差点。
　　顾惜朝放了他，追人追到后面还是放。黄金磷很愤怒，他和顾惜朝虽一同为相爷办事，一个女婿，一个侄子，但能站在相爷身边享尽富贵的却只一个。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相爷之下的位置也只得一个，他不和他争，那就是将大好的前程荣华拱手相送，他黄金磷还做不到那么大方，就算是要送，他哼了一声，也绝不是给顾惜朝这个下贱人。
　　既然顾惜朝现在也是剿匪军中人，犯了错军法处置便再正确不过。
　　黄金鳞要打顾惜朝的板子，还不准他以内力相抗。顾惜朝皱了眉，不是怕痛，而是再次尝到了耻辱的滋味。
　　一百军棍，就算是用内力相抗，也不是人能受得住的。顾惜朝咬了牙，皱皱眉头，还是忍了。打到后来，他其实已不怎么感觉到痛，只是觉得麻木。晚晴是丞相之女，但在军中，她什么都不是，即便她能说动黄金磷不下这棍子，顾惜朝也是不愿。看着他背上的伤，晚晴只是沉默的给他抹药，沉默的帮他穿好黄色长衫。在顾惜朝起身欲去找黄金鳞时，突然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要放了戚少商？那时候他已经答应不会为难我，你要杀了他抓了他都是易如反掌吧？”
　　顾惜朝套上青色外衫的动作一滞，好半天才说“就算他不会以你威胁我，我和他之间的实力悬殊也很大……你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杀不了他只能放了他等待下次机会。”
　　“真的吗？真的是实力悬殊吗？”晚晴只是淡淡地问着，若她没记错，当时的戚少商身受重伤，身边也只剩一个穆鸠平，而顾惜朝无伤无痛，他的功夫虽不及戚少商，但要趁人之危杀了对方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穆鸠平，三乱足够和他一斗。那天，他要杀戚少商，并非实力悬殊做不到，而是，他下不了手吧？晚晴想到这里，看着正掀开帐帘走出去的青色身影，心里堵得慌。
　　戚少商在养伤，也在做梦。他经常做梦，不，应该说是自从遇上某人后，他就一直做梦不断。梦魇，这东西也许比世上的刀枪毒药更能杀人于无形。神智迷糊的时候，他又看到那飘飘摇摇的一抹青，砸舌，戚大侠抱拳做旁观者，看他又要怎么算计自己，也看自己又是怎么犯傻的踩进他的陷阱，还一脸的心甘情愿。
　　但今天的梦似乎跟他没多大关系。
　　他看见一个长得像螃蟹，穿得像螃蟹的螃蟹君打了顾惜朝的板子，他数了，一百板。沉默，他看见顾惜朝那洁白的背脊在瞬间染上道道红痕，触目惊心。抓狂，发飙，戚少商想，如果他有幸见到这位螃蟹君，定要给他一百踹。
　　穆鸠平看见戚少商不停地踹着一棵树，而且每一踹都不尽相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踹得够狠够重。息红泪不忍心看见戚少商如此糟蹋自己这的花草树木，但看他一脸的凶神恶煞状，一时也不敢轻易靠近。她走到穆鸠平身边问道“他在干什么？发泄心中不满也不能对着我的树啊。”
　　穆鸠平对未来大嫂一直很恭谨，他低了头道“大当家的是在练一种新式武功。”息红泪僵硬“练武？”
　　“对，为了下次见到顾惜朝那混蛋时好一脚踹死他！”穆鸠平说得是一脸愤慨，只是戚大当家的确是在练习踹功，却不是为了一脚踹死顾惜朝，而是为了替顾惜朝踹某只螃蟹一百下。
　　铁手是个什么样的人，戚少商以前不太清楚，他只是听说过，知道对方是诸葛神侯的弟子，知道他的一双铁拳几可天下无敌。不过在梦里，见到他，戚少商是有些高兴的，因为铁手和那个让他不怎么舒服却又打心底钦佩的“顾夫人”走得很近。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即使娶了妻嫁了人，对自己的初恋也是难以忘怀的。晚晴是这样，铁手也许也是这样。晚晴知道自己不能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也知道在自己心里，谁的位置更重，她也许还有些迷惑，但她知道她喜欢的还是那一袭青衫。
　　顾惜朝也看见了这个梦，他想自己该吃醋该难受该别扭，但他偏偏很平静。而在另一个梦里，他看见一只包子被一个很美的仙子细心照顾，看见那个包子为了求得她原谅，在雪地里站了一宿。他知道自己不该吃醋不该难受不该别扭，但他偏就想吃醋想难受想别扭。于是，他毁了他自己住的大帐。
　　黄金鳞，晚晴还有他自己，站在那大帐的废墟前，享受早晨清爽的微风。黄金磷皮笑肉不笑的问他“顾惜朝，你又想挨板子了是吧？”晚晴只是担心的望着他，顾惜朝看了眼黄金磷，哼了一声，“我只是练功有些走火入魔。反正我们也要走了，那帐子左右都是要拆的，黄大人又何必太过在意它是被谁拆的呢？”
　　黄金鳞咬牙，为了一个破帐子，他自然治不了顾惜朝。披风一甩，走了。晚晴叹息，手挽上顾惜朝，问道“有烦心的事吗？”顾惜朝眼睛闪了闪，想起那个和她走得极近的铁手，那人也不是什么凡俗之辈。
　　“你知道铁手吗？”
　　晚晴挽上他臂膀的手没来由一颤，脸上少了些血色。
　　“不知道，怎么了吗？”
　　她的举动无一不是在告诉顾惜朝梦中的真实，他伸手轻轻地将晚晴的手拉下来，“没什么，只是他快来了。”放开她的手，顾惜朝又补充道“我还要去布置一下上碎云渊的事，你一个人先四处转转，我一会再来找你。”
　　晚晴一个人呆呆地站着，手还僵在胸前，而那上面已连最后残留的温度都不见了。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要来了。他看着面前的双飞翼，琢磨，再琢磨。他现在有一个心得，那就是梦和梦魇，原来是不同的东西。而他一直以为做的梦，其实是梦魇，是梦之鬼缠了身。所以他总是提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却总是来不及改变，悲剧之所以会成为悲剧，是不是也跟这个分不开？
　　如果说梦对戚少商带来的只是提前预知痛苦的话，对顾惜朝，就该是提前预知某些人会在他背后给他一个暗袭了。雷卷原本的计划是假装和顾惜朝站在同一阵线，可顾惜朝知道他是在阳奉阴为，冷笑着，他想，雷卷可以将计就计，他顾惜朝同样能将计就计。只是，他的脸沉了沉，和他做着相同梦的戚少商又岂会让雷卷往他的陷阱里跳？
　　戚少商的确不会让雷卷再按原计划行事，他已经失去太多兄弟，难得有一次能够挽回梦中惨剧，他自然要全力以赴。所以他对雷卷说“不用，我们骗不了顾惜朝。”就是骗得了，他也不想骗，反正梦里的自己，抓了他伤了他也放了他。舍不得杀他，他只能跟他说“我放了你，是因为我要你知道你做错了事，杀错了人。”戚少商想笑，梦里的自己还真是道貌岸然啊，即使他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还不忘对他说教，劝他回头是岸。
　　雷卷皱了眉，他向来很少管闲事，自失神指大成之后，更是甚少离开霹雳堂，这次若不是为了戚少商，他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定会继续做他的江湖隐士。
　　“你怎么知道我们骗不了他？”
　　戚少商哽住，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一个梦吧？别说在场众人不信，他自己都不想去信。“……我毕竟曾和他知音一场，我相信我比诸位更了解他。”
　　“可是你这个更了解他的人却被他毁了自己半生基业。”雷卷冰冷的说着，戚少商再次哽住。息红泪叹了口气，递给他一碗茶。戚少商喝了，喝到一半，雷卷又说，“既然你不想用这法子，那不用就不用。我这次来还带了不少炸药，骗不了硬拼也不要紧。”戚少商的茶没喷，但喝进了气管，他手忙脚乱的放下茶碗，一个劲的咳嗽，满屋子的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这条龙会不会被呛死。
　　“咳……卷、卷哥……不是我怀疑霹雳堂火药的能耐，只是，那东西毕竟危险了点，而且还敌我不分，万一伤到自己人……”
　　“权当牺牲。”
　　简短的四个字，让戚少商彻底说不出话来。这火药袭击，梦里可没有。顾惜朝，你是否能看见？
　　不管他看不看得见，顾惜朝带着人已经踏进了火药圈。戚少商看着那骑在马上的青衫黄裳人，嘴角挂着笑，似乎胸有成竹。心跳，戚少商再次有了看傻的感觉。呵，看来他戚少商不仅在苦中作乐方面很有天分，在忘却仇恨上也很有天分。
　　“大当家，我们真是很久没见了。”
　　戚少商偷偷数手指，不长，月余而已。如果算上梦，那几乎就是天天有见。顾惜朝下了马，看着戚少商，顺带扫了眼站在他身旁的息红泪，雷卷自动忽视。息红泪的确担得起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飘逸若仙，再看一眼那包子，他有些酸酸的想，若将她配给这包子，那就是大大的糟蹋了。
　　雷卷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怎么说他也是称霸一方的人物，就算这两年不怎么管事，也不容顾惜朝这么无视他。但是顾惜朝就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当家，有些事我想我们都清楚，耍什么把戏也都没用。今天，我们就正大光明的来打一次如何？”
　　“呸！和你这样的人，还能正大光明的打？只怕我们在这正大光明，你却在一边想尽法子偷袭了！”穆鸠平果然，一如继往的令顾惜朝厌恶。他黑了脸，但下一刻又换上了春风般的笑容。“大当家可以不同意，反正我只是提个小小建议罢了。”戚少商叹气，他能不同意吗？他可以不同意吗？看卷哥那张脸，想来是打算随时引爆火药。若他和顾惜朝打在一起，他也许还能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引爆。
　　朝顾惜朝走去时，戚少商忽然有些高兴，总算是跟梦有些不同了吧？经过雷卷时，他低声说“卷哥，你说的，若有意外，权当牺牲。”雷卷一怔，他本就是要救戚少商，如何能让他去牺牲？戚少商知道他要说什么，停下脚，眼睛虽是看向顾惜朝，说的话却是对着雷卷。“他杀了我许多兄弟，我……得杀了他。若杀不了，今日也不能再留他，所以，卷哥，若我制不住他……”
　　“戚少商！”
　　戚少商笑“卷哥，我耳朵好着呢，你不用那么大声的跟我说。”看见一边担忧的看着他的息红泪，他又走过去，道“红泪，我欠你一滴泪，许是还不了了。那只叫赫连的小妖怪，虽然妖里妖气的，但，还算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戚少商！你说这些做什么？交代后事吗！”
　　戚少商提了提手中沉重的逆水寒，“是……也不是。”不管他会不会和顾惜朝同归于尽，他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一件事，他此生注定负她。
　　“大当家的可是说完了？”顾惜朝站在远处，嘴上虽悠闲的问着，心里却在打鼓，戚少商也提前知道一切，他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布置，他究竟会怎么对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