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梦魇》牙膏君

2、第 2 章

　　戚少商和顾惜朝，惺惺相惜，只是因为一本书，因为一场琴鸣剑舞。戚少商对顾惜朝说“我没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知音。”但顾惜朝却知道，他这个知音注定要背叛他。旗亭一夜，他是难遗忘，但该做的事，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决不会因为这一夜而有任何改变。他是杀不了戚少商，但杀不了也要杀，箭在弦上，不容得他说不发。
　　想着不在身边的新婚妻子晚晴，想着自己还未到手的权势华贵，顾惜朝也许会犹豫，但他不会手软。
　　又是梦。
　　这一次，戚少商和顾惜朝看见了相同的东西。连云大帐里，只一幕，却无比深刻的烙在彼此心上。一把木制匕首，一碗结义的血酒，却毁了整个连云寨。戚少商拿着逆水寒，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他看着顾惜朝，他手上拿着的是神哭小斧。很想问他为什么，却突然又问不出口。那么多兄弟惨死，他站在场中却仍能嬉笑如常。
　　他和他是不同路的。他看得很清楚，但他不信，他不信，顾惜朝会这般对他。
　　顾惜朝却知道，他会这般做，即使他明白的看到听到，戚少商说“我若不杀了你，就是老天瞎了眼！”
　　梦醒的时候，顾惜朝在连云大帐里等着戚少商。他有些想笑，那梦就像是个预知梦，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其中。现在的他，所做的不过是将那个梦重演。他突然很想知道，若自己梦见的东西戚少商也看见的话，他会怎么做？是宁可错杀也要保住兄弟，还是将计就计？他自以为自己料得到戚少商的答案，却不知自己恰巧料错了。
　　戚少商和他做了同样的梦，可他还是选择相信。这种相信让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喝下加了箱子燕的结义酒，可以让他对他畅开胸怀说自己的抱负。直到那一把木制匕首刺进身体，在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地方，他站在那帐子后时曾想起过那梦，但就在他劝服自己相信顾惜朝时，他如梦里一样被他刺伤。
　　心有半瞬空了。
　　对掌，看他被震飞，自己也支持不住的倒下，是埋伏，戚少商知道。他更知道，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因为他已提前预知了这命运，却选择了忽视。
　　顾惜朝的神哭小斧，让他伤得更重。心还是空的，唯一和梦不同的地方，他没能对他说出杀了他的话。
　　雾起，和梦一样，顾惜朝杀不了戚少商，戚少商也杀不了顾惜朝。
　　逃亡，戚少商是大侠，这般狼狈的以兄弟的命换取自己性命，每日里更是只能藏在暗处的生活，让他很不满，也很无奈。顾惜朝还在他屁股后面紧追着不放，他有些想见他，想知道他在背叛自己后，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看不到，也不能看。
　　伤口又开始疼，他耻笑自己竟连一点皮肉伤都耐不住，可痛了许久后才发现，其实伤口已不是很痛，痛的地方是心，一抽一抽的，像初见顾惜朝时自己突发的心悸。
　　潮湿的地窖很冷，大伤后的身体更加抵不住寒。红袍喜欢他，他看得很清楚，但以前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红泪，现在……他突然甩甩头，什么以前现在，他自始自终爱的都该是红泪。红袍知道他有些惧冷，解了红袍给他披上。戚少商冷了脸，说“不用。”他虽然真的感觉到冷，但他还没虚弱到要旁人这般待他的地步。
　　英雄有时就是这样，不仅喜欢寂寞，还喜欢逞强。
　　红袍不说话，却固执的要让那抹红紧紧贴在戚少商身上，似乎，她吃准了戚少商无力反抗。
　　顾惜朝来了，就在他们头顶上吧？红袍咬了咬唇，说“大当家的不必担心，一切就交给我吧。”戚少商突然觉得累，他几乎想要对那走上阶的女子说，“别去，让他杀了我吧。”可是，他还是沉默，沉默的看着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一直爱慕着自己的暖色融入危险。
　　红袍脸上挂着笑，她并不害怕死亡。更何况，她还是为了自己一直爱的人去死。虽然她一早就知道那人眼中的洞悉一切，也知道那人与武林第一美人的情缘，但她还是抱着点希望。或许是因为她总觉得那人虽跟息红泪纠缠不断，甚至为了她对不起一手栽培他的雷卷，可她就是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息红泪那个大美人不是他戚少商真心渴求的。
　　戚少商在没事的时候，不是和大家斗酒，就是一个人坐在一边。红袍在他身边太久，很多事比他自己看得更清楚，她猜，戚少商兴许是在等着谁出现，只是，那人不是息红泪，更不是她红袍诸葛阮明正。
　　红袍死的时候，戚少商很安静。因为他在这之前就看见过这个镜头。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反而能很平静的接受。他扯了扯嘴角，也许，自己的悲伤早在梦里就宣泄光了。
　　还是梦。
　　戚少商看见自己的兄弟一个一个的为自己而死，而那个卷发的青衣书生，站在血中，微笑，依旧摄人心魄。他信了，顾惜朝真的是地狱来的魅惑罗刹。忽然想起旗亭那一夜，他就曾在梦里见过他浴血的样子，现在想来，那血是不是其实不是他的？那泪，是不是也不是他的？
　　顾惜朝梦见的是千里追杀，可他杀了他三次，还是杀不了他，戚少商总能化险为夷，竟管他也杀了他不少弟兄。
　　“戚少商，你一直不死，快要把我逼疯了……”他听见梦里的自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可是他又看见梦里的自己挂着泪，他不想他死，但他又想他死，就是这般的矛盾，一如现实中的他，既想见到戚少商，又害怕见到他。
　　千里追杀，是不是真的有千里那么长？顾惜朝没去算过，逃亡中的戚大当家更没空去算。他只是梦见一个女子，很温柔，很大家闺秀，没有红泪的美艳绝伦，亦没有红袍的英姿勃发，她有的是另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戚少商有些不太舒服的想，她的味道跟顾惜朝的气息很相近。
　　这个女子救了他，在他身上缝了很多很多针，但这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关心的是，他惯例地看见了追杀他的顾惜朝，意外的知道那女子是他的妻。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比知道赫连小妖纠缠红泪的时候更酸涩的东西，在伤口蔓延，不痛，却最难承受。
　　顾惜朝也见到了晚晴，他理应心喜，因为他一直想要梦见她。可是，他笑不出来，不是因为看见她好心的为戚少商疗伤，不是因为看见戚少商用她威胁自己，笑不出来只是因为，原来自己，真的将他伤得很重。
　　可是，他收不了手了。戚少商，他收不了手，顾惜朝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杀了他。
　　霹雳堂的雷卷是个很奇怪的人，一如他的武功。顾惜朝曾对三乱说过，“……雷家的雷卷，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他早年睥睨天下，中年以后，神出鬼没，神秘莫测。对敌往往一击必杀，即全面撤退，不留痕迹，令人讳莫如深。”但顾惜朝也说过，雷卷和戚少商之间有间隙。
　　“……雷卷要是个高手，他就会把握这个时机，全盘毁灭掉连云寨。但他若是个人物，他也可能拯救戚少商，重新重用他……”
　　所以，顾惜朝要杀戚少商，就不能在霹雳堂的地盘，因为他还不能确定雷卷到底算友还是敌。他是追杀者，他握着戚少商的一切生杀大权，但他至今也没能真正的占到什么上风。他有些烦躁，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美若天仙的人，随即心里窜出许多纠葛，下意识的，他明白戚少商一直往西南去的目的。
　　女人，不管她有多倾国倾城，即使她嘴里一个劲的说要杀了你，杀了你，但当那个人真的濒死的时候，她便是为他牺牲生命，也是甘之如饴。
　　“碎云渊，毁诺城，戚少商，我顾惜朝会毁了你所有念想，让你逃无可逃。”顾惜朝面上在笑，内里是否也在笑？
　　梦又变成现实。
　　顾惜朝可以接住十八尊所有的箭，也可以不回头，就知道小小马车中，有两人的眼睛牢牢地锁在他身上。他转过身，透过那黄色的竹帘子，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想要落在两人中，谁的身上。
　　穆鸠平总是让顾惜朝感到讨厌，不，或许该说是戚少商身边的那一群土匪都让他很讨厌。但，他们已死了大半。他放了戚少商，是因为晚晴在他手上么？是吧，就是这样。顾惜朝想着，却又觉得找出这样借口的自己很虚假，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放了他。
　　可穆鸠平得寸进尺的要他跪送戚少商这个包子神龙大当家，他有些愤怒，握了握袋中斧，双膝一弯，垂首，他忍了，规规矩矩的送戚大侠离开。
　　戚少商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他只是眼睛紧紧地锁住那人。青衣，黄裳，颊边依旧不乖的小卷卷。梦里梦外，顾惜朝都是唯一一个能占住九现神龙全部视线的人。待穆鸠平要他跪送自己时，他其实想要阻止，但最终也只是想想。看着那人脸上只有他看得见的，那小心翼翼的被埋藏起来的悲愤，他就觉得无奈大过心痛。忽然忆起一句可笑的话，“那一剑的风情”戚少商有些想笑了，隔着竹帘子，那青衣的惊世书生还低着头委委屈屈的跪送他，而他坐在马车里，还能有闲心瞎想，瞎想他顾惜朝带给戚少商的“那一跪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