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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少梦轻(四) ...

  •   是夜程夫人和贺镜南相携回到程府,才下轿便见小诚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过来。程夫人皱了眉,很快展开,笑着问小诚子:“小子哭个什么,难不成是又被你主子欺负了去?”
      “呜呜,夫人,少爷在前厅跪倒中午头突然厥了过去,眼下高热不退,回春堂的孙大夫也没有办法。您快去南院瞧瞧吧,呜呜呜~”小诚子拖袖擦着鼻涕,眼睛红红。
      程夫人拍拍贺镜南的手:“阿南,累了一天了,赶紧歇下吧,我去看看你表哥。”贺镜南低低应了一声,嘴唇动动想说些什么终是忍住了,劝了句“姑妈莫急”便让留白、点墨扶着往堆秀阁去了。
      那厢程敛之满面潮红,面含痛色,口里含糊念着什么饶是程夫人就坐在床头也听不真切。“个孽障,阿南有什么不好?让你避之不及!再说,斯咏殿那位是你可以肖想的!?无情最是帝王家,你忘记进宫前为娘是怎么跟你说的。宫闱权术,人心狡黠,稍有不慎便尸骨全无。你倒好,本事一点儿没长,落得唧唧歪歪不死不活,你那六年白活了!”
      “子诺,子诺、、、”程夫人终于听清儿子念念不忘所谓何事,更是怒气攻心“周管家,吩咐下去,不许再去请大夫,烧死这无用孽子,免得给程氏丢人!”
      “夫人~”周管家面色尴尬,似要劝阻。
      “去书房,把二月的账目给我过目。”程夫人长袖一挥,一锤定音。

      “南院那边怎么样了?”贺镜南泡着脚,积攒了一日的疲乏得到缓解。看着从程敛之那儿打听消息回来的留白,语气不甚在意。
      “哎呀,听一个伺候茶水的小丫鬟说姑奶奶在那边发了好大的火,送走了回春堂的大夫,还说以后不许再请,烧死敛之少爷算数。”
      “噗~祸害活千年,哪那么容易烧死的!”点墨绞着布巾要给贺镜南擦脚。
      贺镜南还湿着的脚在点墨膝头一顿,眉梢上挑,点墨吐吐舌头,埋头干起活来。穿上丝履,贺镜南在房里来回踱了片刻,定下心神,吩咐道:“留白,掌灯,去南院。”
      看到主子拥着樱色洋绸披风就要推门,点墨清点着从楼船下下来的各色箱奁叹了口气。

      六面旋灯下,程敛之面色潮红得让人心惊,单薄的两唇上都是炸起的皮子。贺镜南看得鼻头一酸,哽着声音问留白:“药煎好了么?”
      “好了好了,主子,仔细烫手。”留白用布垫着碗底把白瓷碗端了过来。
      于是主仆二人一人端碗,一人拿着瓷勺细细喂那神智不省的病人。一碗药吞半勺漏半勺地好歹是喂完了,把瓷勺放进碗里,贺镜南悄声道:“留白,回去歇着吧,等表哥烧退下了我自己回去。”
      留白知道劝不了主子,把披风给贺镜南理好拿着碗退出去了。
      寂室清幽,耳旁唯有烛花爆裂之声和那人时轻时重的呼吸。贺镜南托起程敛之滚烫的手贴在自己颊边,痴望着满脸病容也英气不改的少年。白日里大哥的话还在耳畔:“北亭才貌双全,纯善重诺,前途无量,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佳偶。东宫和他有旧不错,但如今萧从瑜赠画断情,以北亭的心性,今后只会把殷殷私情化作君臣之义,与其朝堂相忘了。念卿,你和北亭之事本是亲上做亲,如今又得今上圣旨明诏,日后与北亭朝夕相对,日久生情,早晚而已。天时地利人和你样样在握,望你与北亭早日修得良缘,切莫让父亲和为兄失望。”
      “敛之,你现在忘不了他不要紧,我可以等,多久都等。你知道吗,十一岁那年我坠马摔断了腿,疼得日日哭夜夜哭。不愿意吃药不愿意看大夫,父亲告诉我要是不赶紧把腿治好就不能和你成亲了。我一出生就定下的婚约就要作废,我之前的十一年就白等了。我好怕,于是每天泡药浴,扎针灸,可腿还是这样了。我有时真想跑得远远的,你那样好,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可我舍不得,于是,等啊等,又等了四年。如今,我终于到了你身边,可以日日瞧见你了。”摸了把眼泪,贺镜南扬起一抹笑“敛之,我能等,等到你眼里心里有我的那一天。我不稀罕当将军府的少夫人,还有那劳什子的诰命,我只想当程敛之一个人的妻子,当他孩子的母亲。呜呜,敛之,敛之、、、”累了一个白天,又说又哭地弄到半夜,贺镜南就这样满脸鼻涕眼泪地拉着程敛之的袖子睡了过去。

      程敛之在鸡鸣后醒了过来,第一感觉是头胀吼痛,口中干渴难耐。接着感觉到有重物压在右臂,唔,手臂一阵酸麻像轮了几个时辰的石捶一般。
      睁眼一看,程敛之搞不清状况了。那个平州来的小表弟身披樱色披风,微张着嘴枕在自己手臂上,睡颜倒是香甜。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抽出,没想到惊了可人春睡。
      睁开朦胧睡眼,贺镜南看清眼前之人不由面上一红。极快地抹抹嘴角,还好,没流口水。程敛之病睡模糊间隐约知道有人一直在身前伺候,本以为是小诚子或那个丫鬟,没想到、、、轻叹了口气,问道:“昨晚你一直在这儿?”
      贺镜南点头,观察了下程敛之的脸色:“看看热退了没有?昨晚的药煎得浓,应该见效快。”
      程敛之抬手摸摸额头:“热退了,多谢镜南表弟。”
      贺镜南抚着玉佩上的璎珞,低声:“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程敛之苦笑:“昨夜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嗯,我让小诚子给你送些薄粥来。”
      “镜南,我如何值得你这般付出,我、、、”
      怕程敛之说出让自己难以接受的话,贺镜南亟亟打断:“用完粥药就好生歇息,我晚上再来看你。”说罢便有些摇晃地出去了。
      他的腿僵了一夜,怕是不好受吧。程敛之收了目光,喃喃自语。

      用完药,程敛之又躺下了。许是昨日昏睡了太久,一时毫无睡意。看着窗前的矮凳,程敛之眼前浮现出那双在他面前总是含羞带怯的杏眼。说心里话,程敛之并不讨厌那个白净讲礼的表弟。虽然两人的婚约导致了自己和那人感情的崩离,但自己心里知道。那人处在那个位置上,今后朝堂风雨,深宫离变,有太多的不测和考验等着他们。这区区婚旨他们都顶不过,或是不敢顶。若真的一朝面对倾天风雨,两人又该如何自处,归路何处。与其他日
      两看生厌,相对无措,不如在最开始时就各归尘土留段贤君良臣的佳话。
      情之一字,无关对错。三人无奈,其实最最可怜的是那贺镜南,看得出他对自己情根深种,自己对他却毫无爱恋。纵使今后结成夫妻,自己对他至多是怜惜之情,兄长之爱。纵容齐眉举案,相敬如宾,终究意难平!
      镜南啊镜南,敛之如今情绝心灰,你又何苦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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