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皇都花嫁(二) ...
-
贺镜西在酒宴上受过新人的敬酒就摆驾回宫了,回宫的马车内帝卿头靠车壁,听车辙哑哑。今日的婚典确实是热闹非凡,笑语不断。车马来来往往,宾客形形•色•色。满眼繁华,过后尽是空虚。
见过无数场面的武淩豪贵也许不多时就会忘掉这场皇都花嫁,但自己却会永远记得弟弟与敛之交杯共饮时的娇羞和满足。
还有,阿南改口敬茶时那人由衷的喜悦。
记忆里,自己和他有没有过十里红妆的约定?细细想来,好像没有。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没有阿南的温顺和柔软。他也从没有也不敢把自己当做女子,两人在一起谈得更多是家国天下,抱负豪情。
记忆里唯一一次的浪漫温情是两人相约出科后去东海平倭,他说有自己相伴就是并肩王侯也不做。自己听了很是感动,便主动拥住了他。那天他绚烂的笑脸比延边城的阳光还耀眼,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刺得人心痛。笑过后他咧着一口白牙编了个草戒指送给自己,他说金玉珠宝他不是拿不出来,但那是程家的,不是他程倾涵的。现在他能给他只有一个草戒指,但等他疆场建功后必定与自己共享封赏荣恩、、、
那枚草戒指他虽然淡然受之,却一直贴身放着。后来相约逃走的那一晚,自己一直在驿站后偷眼看着他。他在雨里淋了一夜,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己最终向家族利益、两人的前途妥协了,没有上前。天亮前他那声厉喝让自己永生难忘,自己从没见过一个半大男人可以那样嚎啕大哭。把嘴唇咬烂才忍住没有冲上去抱住他,直到他止了哭直着眼向营房走去自己才抹了嘴边的血悄悄地跟了上去。
回营后家里的车马已经等候多时,沿着四年前来延边的路,马车一路东行。回望讲武堂的碉楼、营房,从怀里掏出被雨水沤烂的草戒指,活了十五年的自己第一次无声恸哭。
那天,雨停后,延边的天空出现了彩虹罢?
伸出双手,掌心的薄茧早被多年的养尊处优消磨得干净。白皙柔嫩的手指上套着与景弘同玉雕琢出来的墨玉戒指,戒指是琢玉大师诚惶诚恐贡上大殿的,传言价值可易城池。
价值连城么?贺镜西自嘲地笑了。
“爹爹~”车帘突然掀开,无忧笑嘻嘻的小脸伸进来吓了贺镜西一跳。
贺镜西正要质问,更大的“惊吓”出现了。景弘一身儒生打扮,摇着把武淩夹纱扇笑得优雅詹静,也跟着进了马车。
贺镜西圆睁的美目让景弘十分得意,把绝色帝卿揽到怀里,景弘语含笑意:“念卿今日很是动人啊,嫁纱是御衣坊哪位师傅做的?回去打听一下,擢升一级,赏银百两。”
“君上?您去程府观礼了!”贺镜西吃惊不小。
无忧抢道:“父皇那是微服出访,体察民情!”
“念卿、北亭都是朕顶顶喜欢的孩子,他们成亲朕自然想去看看。不过朕要是摆驾过去于理不合,而且规矩一多喜宴都弄得没甚意思了,不如易服带了无忧出来。”景弘不是多言的人,一气说这么多话可见是真的高兴。
“唉,君上不顾安危,若有万一,绍卿万死难辞啊!”贺镜西叹了口气“罢了,回宫吧。”
贺镜西对景弘向来知情识趣,要是平时断不会说这般败兴的话。今日景弘微服赴宴,可大可小。但要真出了什么事,程府、贺氏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贺镜西刚刚愁肠百结,情绪没缓过来,几乎是恶意地想找不痛快,一口气叹得几近做作。
景弘眼里的笑意果然收了,虽然面色不改车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无忧转了转眼睛,拉着景弘的衣袖撒娇:“父皇~带无忧去吃龙泉夜市的蜀州抄手好不好?方才在敛之哥哥家您答应了的。”
景弘把女儿的小手握在手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低头不语的贺镜西:“你爹爹要回宫休息,回去父皇让御膳监的蜀州师傅做给无忧吃,好么?”
“可是,可是父皇答应了无忧去龙泉逛夜市的。”无忧长睫直闪,让人不忍拒绝。
景弘仍是看着贺镜西不做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无忧。
无忧可怜巴巴地看着贺镜西,细白的手指在坐垫上画着圈。
贺镜西扑哧一下笑出来,屈指扣了扣车壁:“去龙泉夜市。”
无忧欢呼一声扑到贺镜西怀里,得意地向景弘咧着白牙。景弘笑笑地看向贺镜西,他的帝卿怀抱公主憋着笑白了他一眼。
“爹爹,我要吃那个!”无忧指着路边卖拉丝糖的小摊,兴奋地叫起来。
“这个脏,回头让凝碧姑姑做藕丝糖给你吃。”贺镜西扯过要奔过去的女儿,皱眉。
“女儿想吃就给她买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武淩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吃得,我家丫头怎么就吃不得了。”景弘展眉一笑,牵着无忧过去。
贺镜西望天叹了口气,转眼就见父女二人一人拿着一串拉丝糖走过来。
无忧舔着黄色的糖丝一脸满足,景弘递过手里的那串:“绍卿,要不要尝尝?”
贺镜西见鬼般地看了景弘一眼,一撩衣摆走在前面,身后传来父女两的朗声大笑。
来到卖抄手的店里,景弘竟十分熟稔地跟老板打起招呼,点餐也十分老道。
“三份麻辣抄手,两碗大的,一碗小的。其中一碗不放茴香、葱花,小碗多淋点香油。”
“知道了,严老爷!夫人的那一碗不放大料,小姐的多林香油!”老板手下不停地放抄手,放作料。
“严老爷?”景弘竟然记得自己的忌口贺镜西心里还是感动的,但是老板的称呼更让贺镜西感兴趣。
“嗯,武淩平州会馆的管事严霄。”景弘吃完拉丝糖,找老板讨了水冲手。
严霄,萧延、、、贺镜西不知说什么好了。
“今晚你是严夫人,你是小女严无忧。”后面一句景弘是对无忧说的。
抄手鲜辣美味,吃得三人大呼过瘾。
辞了老板,景弘又带着父子二人往茶馆去了。进了茶馆,掌柜迎上来,见了贺镜西直了眼。景弘好笑地拿扇柄敲了掌柜,掌柜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请安:“哪阵风把严爷吹来了?!这是夫人小姐吧?夫人真是神仙托生的啊!这般品貌,就是比贺帝卿也是比得的!”
无忧捂嘴看着自家爹爹笑得很贼,掌柜八面玲珑,看景弘对那番美言也是笑纳便更夸得起劲:“哟哟,这小姐娇娇的真可人,严老爷美妻娇女真是好福气啊!”
景弘闻言只是笑着要了雅间,携了妻女上楼了。
茶楼的雅间以竹帘相隔,隐约间可以看到隔间的情形。左右是市井茶楼,人们也不讲究那多。
无忧吃着奶油炒茶,还在学着掌柜的腔调,对着贺镜西嬉皮笑脸:“呀,这位夫人就是比贺帝卿也比得啊!”
贺镜西随她去,径自和景弘吃着茶。
“听说程侍郎的新妇是贺帝卿的亲弟弟,那得生成怎样的容貌啊?”隔间传来年轻男子带着醉意的声音。
“不是很漂亮,我前些天去程府修正苗圃时见过贺小公子。真是很一般的长相,不过倒是很有贵气。”一个年长的声音接过。
“不能够啊!贺帝卿长得跟天仙似的,小公子会长得不好?再说小公子不好看程府能答应?程侍郎可是貌比潘安的,又财雄势大。”
“‘娶妻娶贤’,小公子长得不丑,又是平州贺家的。贺家的儿子当帝卿都当得,做程府正妻难道还委屈了程侍郎?”
“话说的是,娶妻娶贤,纳妾选貌。程侍郎就算不满意大房的长相,过两年武淩貌美的名媛公子还不是任他往二房、三房放的、、、”
“哈哈哈,说得是说的是!”
“那贺帝卿就算宠上了天也不是正宫皇后,算名分还比不上他弟弟呢。”
“咳咳,王五,你醉了啊!天子家事哪是咱们平头百姓能说的!”
“哦!醉了醉了!这茶也能醉人啊,哈哈哈、、、、”
隔间的人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吓得立马付账走了人。人已走,茶未凉。身边还是人声喧哗,贺镜西抬头对景弘笑笑,仿佛真的只是严夫人听了贺帝卿的笑话。
景弘表情倒是淡淡:“走罢,给无忧买些小玩意再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