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成灰》兰漪漪

4、Chapter 4

　　Like the meeting of seagulls and the waves ,we meet and come near.
　　恰似海鸥与波涛的相遇，我们相遇了，亲近了。

　　大一新生报到完之后紧接着就是为期一个月的军训，顾成灰整理好上百人的档案资料还没来得及休息就马不停蹄地组织学生参加军训。军训服装昨天晚上已经发下去了，但是因为服装的尺寸大小出了问题，所以一直忙到半夜一两点才算是告一段落。
　　睡了没几个小时又要爬起来参加军训的开幕仪式，没精打采的她一进体育场的大门就看到学校新闻中心的老师在对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学生进行指导，所以她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虽然她不像孙妩那样时时刻刻维持着自己淑女的形象，但却也不想以一张哈欠连天的脸出现在校园各处的电子大屏幕上。
　　班上的学生已经在足球场上指定的位置坐下来了，顾成灰也跟着坐了下来。一个暑假的时间没有经过人工修剪的草坪长势疯狂，蔓延的绿草几乎要没过脚踝。双手闲着没事干的顾成灰一边听着主席台上的领导讲话，一边垂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拔着身边长得过高的草。
　　“顾老师，你再拔下去草坪都要被你拔秃一大块了。”头顶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慵懒慢悠悠地传来，顾成灰闻声抬头，湛蓝的天空被眉眼笑得温柔的大男孩遮住了一片。
　　眼前这个俊朗得宛如夏日的阳光一样炫目的男孩正是她的学生杨毅。虽然还在读大三，也只比顾成灰小三岁，但是为人处事上远比顾成灰老练十分。因为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头脑聪明又能说会道，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W大众多女生心仪的对象。
　　杨毅自然地在顾成灰右侧坐下，他看着顾成灰身边成堆成堆拔下来的草，扭头挑眉看向顾成灰：“你几岁了？”
　　顾成灰愣了一下，顺着杨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地方周边光秃秃的一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辅导员办公室那个原本毛绒绒的坐垫就是这样被你揪得一毛不剩吧。”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则是十足的肯定。
　　被自己学生笑话了的顾成灰忙扯开话题，“你今天上午不用上课？”
　　“有一节体育课，不过大一他们军训占了场地就不上了。”
　　“那就去图书馆上自习，天才也要勤奋努力的。”
　　杨毅皱眉，一副你真无聊的表情，“刚开学老师就让人上自习，真是人性全无。”
　　“不上自习就回去休息，来这里干嘛？”，顾成灰扯扯嘴角，手指放在尖细的下巴上眼中带着笑意上下打量杨毅，“难道说是来勾引小学妹的？”
　　杨毅瞪了顾成灰一眼，顾成灰正要说他目无师长没大没小的时候，自己带的班组成的队伍前面一下子变得闹闹轰轰。顾成灰立刻蹦了起来赶忙跑过去，拨开人群一看，是那个带头要求在宿舍装空调的女生晕倒了。
　　把那个女生扶进体育场边临时搭建的医疗室，顾成灰看了一眼被远方像重峦叠嶂一样浓积云以及被浓积云遮住的太阳。
　　今天不算热吧？顾成灰知道那个女生在装晕，因为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女生，站不了几分钟就玉山倾倒般晕倒在地或是以各种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来逃避军训。她自己当年上大学的时候班里也有这样的情况，但是不幸的是她们班的教官是个非常严厉的陕北汉子，说一不二的性子让那些装病的女生在他面前都装不下去。
　　时隔那么多年，顾成灰还对他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自己装病别他发现了而是因为他的固执自己在所有的大一新生中出了一个天大的糗。当然，也是因为他，自己才有了和林故纸的第一次邂逅，虽然这邂逅让人感到很尴尬。

　　睡在下铺的晓玲穿好了迷彩服，宿舍其他两个人早就先走了，见上铺的顾成灰还在蒙被大睡便踩着凳子趴在床栏杆边叫喊着，“小灰，快醒醒，马上就要集合了。”
　　蜷在薄被里人对于她的叫喊愣是一动不动，晓玲只得动手去拉下那张盖住头的被子，她一边拉着被子，一边好言相劝，“要是迟到的话，教官……”
　　被子下顾成灰皱巴着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色把晓玲着实吓了一跳。
　　“小灰！小灰！你没事吧？”
　　被晓玲摇醒的顾成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肚子痛……”
　　晓玲忙张罗着让顾成灰穿衣服去医院，却见顾成灰还躺在床上不动，着急地说：“你倒是动一动呀，快点起来，我带你去校医院。”
　　“不用去医院了，是痛经，”顾成灰抱着肚子蜷在床上低声地哼哼，“桌子左边的抽屉里有止痛药，帮我拿过来。”
　　顾成灰吃了药又躺回床上，“你再帮我向教官请个假，我是真的去不成了。”
　　见顾成灰执意不去医院，晓玲只好自己先去体育场了。她把顾成灰生病的事跟教官说了一遍，但是教官黑着脸没理她。
　　军训还没三天班里已经有半数的女生因为不想军训而请过病假了，虽然都没有得到他的同意。昨天结束训练的时候他又重申一遍不是缺胳膊断腿的大伤不能随便请假，没想今天一大早就有人不怕死的来碰高压线。
　　“她是哪个寝室的人？”教官突然冷声开口问了一句。
　　“324”晓玲不明所以的回答，请假和是哪个寝室的人有什么关系？
　　没等晓玲明白过来，教官已经走得很远了。晓玲拍拍被教官瞪得僵硬的脸颊，这个假应该请成了吧。
　　没过多久，教官回来了，他回来就回来吧，可是整个体育场的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肩膀上扛着的卷成筒状的被子上。
　　粉红色的被子上印着大大小小的流氓兔的图案，一看就是女生的被子。就算是扛着女生的被子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关键是依着被子隆起的形状分明在告诉人们里面裹着一个女生。
　　站在列队里的晓玲扭头瞧见那床粉红色的被子顿时被惊得呆若木鸡，小灰这回要比所有的新生先红遍H大了。
　　“不要以为随随便便请个假就可以躲在被窝里睡懒觉，你们是大学生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参加军训了？”
　　教官冷峻的目光扫过队列里的每一个人，语气生硬而严肃地说：“军训期间你们就是一个军人，军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服从命令。不服从命令的人都要受罚，今天的事是给所有偷懒的人一个警告。如果还有想着逃避军训的人，一定严惩不贷，明白了没有？！”
　　“明白！”整齐划一的回答响彻整个体育场，队列里的女生们敬畏地看着站得笔直的教官，庆幸自己没有被教官抓住现行的同时也对这个装在枪口的女生表示深深同情。
　　然而悲催的顾成灰被这场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得慌了手脚，尤其是在听到那声响亮的“明白”之后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可是被教官大幅度的搬动让她的肚子痛得要死，尖锐的痛感传递到周身仿佛全身都要痉挛了。情况更糟糕的是腿间涌出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下子真的是血山崩了。
　　裹在她身上的被子是一床夏凉被，不够厚实，不用多久血迹就会透过被子渗出来。所以把身体缩在被子里的顾成灰只能拽紧被子祈祷教官快点把她送回去吧，否则她真的要“红”透半边天了。
　　对于今天的震慑效果感到一丝满意的教官终于想起他扛来的“例子”还躺在地上，察觉到有人看过来，他看了看那人便朝那人招手喊道：“那个学生，你过来！对，就是你。”
　　“你不用军训就把她送回去。”不容拒绝的命令让面前高挑的男生皱了皱眉，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卷微微颤动的被子，又皱起了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男生蹲下身低声问：“你自己能起来么？”声音冷冷清清的，像冬夜树梢上挂着的一弯冷月。
　　“肚子痛……起不来。”
　　被子传出闷闷的声音带着轻微哭泣的嘤咛，男生俊秀的脸上一僵，继而认命地垂下眼睫。他打横抱起那卷被子，所幸裹在被子里的人并不重，稍稍调整双手的位置，忽然小臂触到一片濡湿的被面，噌到皮肤上的粘稠的感觉让他的俊颜又是一僵。
　　总算折腾着把人送到宿舍了，男生看了一眼躲在被子里浑身打颤的人，宿舍楼里其他人都去参加军训了，所以安静得都能听到被子里冒出来的压抑着的呻吟。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话语里带着轻微的牙齿磕碰的声音。
　　男生微微一怔，脸上像是有些不忍，“这里有没有能吃的药？”
　　“在桌子上放着的就是。”
　　认真地看了看药瓶上贴着的说明，男生倒了两颗出来，又倒了一杯开水。开水应该是早上刚打的，很烫手，他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杯子放在水龙头下洗干净，而后将水从一个杯子倒入另一个杯子。重复着倒了十来遍，陶制的杯子好像不那么烫了，正要端到嘴边试试温度，忽然想起水是给女生喝的，动作半路停了下来，还是端着杯子又重复着倒了几遍。
　　“出来吃药吧。”他将装着药片的药瓶盖子和水递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被子才开始悉悉索索的动了。被子的一角从里面被拔拉了下来，露出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小小的鼻翼一张一合的啜泣着，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没有血色。
　　顾成灰的视线从面前这双修长漂亮的手一直向上游走，滑过敞开了一颗纽扣的白色衬衣领口下精致的锁骨，再沿着白皙的脖颈往上是优雅的下颌线以及……一触及就会拖着她滑入深渊似的眼睛。
　　“把药吃了。”男生低头看着顾成灰顺从地把药吃完了，微微抿起嘴唇，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顾成灰看着那人把杯子放好，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唇，想开口问他叫什么名字，可是这么窘迫的境况，却是实在无法提出“你叫什么名字”这样问题的场景。
　　门被缓缓地关上，然后走廊里响起那人走过的声音，躺在床上的顾成灰侧耳仔细地听着，直到那声音消失在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