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泪》婼初

1、壹 明月下西楼

　　章一明月下西楼

　　桃花散，逐水流，明月下西楼。人何处，不堪风雨绸。

　　暮色渐深，望月山的密林升起阵阵迷雾，愈来愈浓。滑落的夕阳用余辉将林木渲染得层层叠叠，从绯红到深紫。

　　山影魅魅，林木森森，掩着一辆马车从润湿的泥路上驰过，旋即隐入密林深处。

　　车过处，马蹄和车轮留下深深的两道印辄，而车顶上的铃铛，叮叮铃铃，在林中留下一串急促清脆的响声，随着远去的印辄一并消失在迷雾里。

　　密林恢复到一片静谧。一旁窜出两只松鼠，黑碌碌的眼睛警觉的在泥路上张望若许，之后又迅速窜入另一侧密林，毫无踪迹。

　　马车继续飞驰，不一会儿便穿过密林，到达一片山谷。谷底安静的躺着一面平湖，让人一下豁然开朗，湖面倒影着刚刚升起的新月和数朵流云，以及对岸一座依山而建的华丽山庄。

　　马车没有放慢速度，继续沿着山道环谷而下，绕过平湖，直抵彼岸山庄门口。

　　山庄大门豁然敞开，门头上的两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定，扑朔着额匾上四个秀美的大字“弥月山庄”。门口立着六名手持灯笼的婢女，一色的淡绿长裙，领头的婢女，脸微圆，眉心一颗黑痣，一双杏眼焦急的望着来路，看见马车渐渐驶向山庄，焦急的神情终于缓和

　　马车刚停稳，领头的婢女急忙迎上前，车帘轻掀，帘内出现一女子，年约二十，借着月色，隐隐看见她清柔秀丽的面容和素雅的衣着。未见她有明显的动作，却早已轻盈落地。

　　“矽月姐姐，你们总算到了，可急死秀珠了”领头的婢女轻轻的怨道，矽月微微含笑，继而转身向车旁，温婉的说“夫人，请下车”。

　　彼时，车内出现一位娴静端庄的夫人，秀珠和矽月将其缓缓扶下车，一旁的婢女合声迎道：“恭迎夫人”，清脆的声音在暮色的深谷中如夜莺婉转流长。

　　“秀珠见过夫人，夫人的马车迟迟未到，秀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好总算到了，菩萨保佑”说着说着，一幅快要急哭的样子，“秀珠，没事了，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夫人柔声的说着。“夫人一定累了吧，秀珠已将山庄收拾妥帖，夫人快入内歇息吧。”秀珠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婢女挑灯引路。可夫人却迟步不前，回身对矽月吩咐道，“车上那女孩不知醒了没，你们赶紧扶了去倚香阁，好生照看着。一切等斋戒回来再做打算”

　　“是，夫人”矽月应下，自领了两名婢女回至马车前。

　　“秀珠，明日斋戒的事物可准备妥当？”

　　“回夫人，一切准备妥帖，夫人的经书也都带上了”

　　“好”...

　　秀珠一路领了夫人径直入了山庄，一排红色的灯笼逶迤向山庄深处游去。

　　马车旁，矽月领婢女从马车里扶出一名昏迷的女孩，随后也进了山庄。此时大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上，车夫将马车驶去后院。山谷随着远去的铃音渐渐恢复了宁静，湖平似镜，新月如钩，一对鎏金门环安静的悬垂在庄门上，映着月色，熠熠发光。

　　矽月一行人，提着两只微弱的灯笼随着游廊一路摇曳进山庄西侧偏院。院内十分宽敞，植着几株桃树。可惜已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月影濯濯，只照着那一树树新绿的枝叶和满地凋零的残红，香风许许，却飘摇着几缕凄婉。一弘清溪从一处楼阁前流过，月色在溪水上撒下了若许碎银，闪闪烁烁，而溪水却幽静的潺湲着。

　　矽月将女孩带上楼阁，安置在一间精简的厢房内。妥当后，低声交代身旁的婢女几句。

　　只见婢女匆匆跑出院子，稍后领了一鹅黄衣服的女孩进来。

　　女孩约莫十五六岁，面容俏丽，目光清澈。肩上负着一只药箱。一见矽月，急忙搁下药箱，笑着迎上前去，清脆的声音甜甜的唤着“矽月姐姐，香儿好想你！”语未落，已扑到矽月怀中。

　　矽月温柔的唤着“香儿”，素手轻轻抚上她的头，漾起温柔的微笑。

　　香儿抬头亲昵的问道“矽月姐姐，怎么一来就到这小筑，还让我带着药箱？”

　　矽月将香儿的目光引向床榻上。香儿看着床榻上正躺着一昏迷的女孩，不禁疑惑的问道“矽月姐姐，她是谁？怎么会在这儿？她怎么了？”矽月示意婢女退下，拉着香儿至桌前，轻声说道：“香儿，这个女孩交给你照料好不好？”香儿点点头，“好”虽是答应了下来，可是还是疑问重重，于是依旧不解的看着矽月。矽月却并不解释，继续嘱咐着＂若她醒来，切不要让她离开倚香阁，也不要让她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切等夫人斋戒回来再做打算”。香儿迷惑的望着矽月，还欲继续问，却看见矽月眸子里凝重的神色，于是欲言又止，重重的点点头。

　　矽月素手再次扶上香儿的头，轻柔的说“香儿，我还要回去照顾夫人，这里就交给你了”。“是，姐姐”香儿应道“这里就交给香儿吧，香儿一定看好，一直等姐姐陪夫人斋戒回来”。矽月笑着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刚步出些许，旋又回来，从袖底掏出一枚白色的小瓶递与香儿，嘱道“情急之时可用”。香儿接过白瓶，小心收好，送矽月至门边“姐姐放心去吧，香儿懂得照料，一定等姐姐和老夫人回来。”矽月这才放心离去。

　　房内回复一片宁静，只留下香儿和床榻上昏迷的女孩。桌上摇曳的烛影，映衬着窗外婆娑的树影。而一轮新月弯弯，在纱窗上剪出香儿的忙碌。她打来清水，润湿了毛巾，准备为女孩清洗。

　　女孩在床榻上依然沉沉的昏睡着，香儿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原来和自己一般大小，只是为何会出现在弥月山庄，而且还这样昏迷着。忽然，女孩轻咳一声，香儿看见她泛紫的唇色和几尽苍白的面容，蹙眉暗道＂难道...？＂

　　香儿替她撩起衣袖，发现其嫩白的左臂上果有一道深深的蛇齿印。伤口已被清理过，只是用药不多。

　　香儿急忙取来药箱，取出一些草药，捣碎了，混合了一些药粉，重新敷在伤口上。女孩一直在昏迷，换药的时候，间或蹙眉露出一阵痛苦的表情，时而又沉静如睡莲。

　　替她换好了药，香儿轻轻挽下她的衣袖，却发现衣袖上已沾上了血污，于是取来一套干净衣物，替她换上。

　　一切妥当后，香儿才轻轻舒了口气。看着她沉睡的样子，不由的想起矽月的嘱咐，香儿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这女孩怎么会被蛇咬？怎么会随夫人的马车来到弥月山庄？为什么矽月姐姐不许她离开倚香阁。她到底是谁？

　　一阵风吹入室内，烛光闪烁了一下，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索，香儿轻轻替她盖好锦被，放下纱帐，转身开始清理残物。

　　她刚拾起一件衣衫却不小心掉落了一枚玉佩和一只锦袋。香儿急忙拾起玉佩，紧张的检查着是不是有摔坏。还好，一切完整无缺。香儿将玉佩擎在掌心，虽然不懂，但也能看出，这枚玉佩应是贵重稀罕之物，且不说成色质地，单这雕刻的样式，就已十分精美奇特。整枚玉佩纯白清透，中间镂刻着的那朵桃花却隐隐透着粉色，搁在掌心仿若刚刚绽放。

　　只一眼，香儿就被它吸引住了，不禁细细赏玩起来。轻轻摩挲间，隐隐感觉花瓣上有几处凹痕，像刻着什么图案。香儿把它移至烛前，仔细端详，这刻痕像是一个字，可闪烁的烛光让她始终无法辨识清楚。

　　突然，帐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香儿立即放下玉佩，回到床边。女孩还在昏迷，只是面红若赤，额头渗出微微的汗珠。

　　香儿摸摸她的额头，感觉一阵灼烫。香儿眸色微暗，知道蛇毒在她体内发作了。于是急忙取来矽月姐姐走时留下的白色小瓶，倒出一粒粉色药丸，与她喂服下去，然后取来凉水和毛巾替她冷敷。一遍一遍的更换，女孩中间几次激烈的咳嗽，偶有深色乌血咳出。慢慢的咳嗽渐缓，不再咳血，而灼烫也开始渐渐消退，面色有所恢复，呼吸也开始变得均匀。 

　　这一反一复，大半个夜就这样过去了，忙乎了半宿的香儿，终于长吁一口气。看着她安静昏睡的面庞，香儿微微笑了，替她轻轻掖了掖被角，缓缓放下纱帐。将玉佩和锦袋收好，整理好药箱和衣物，便又回到床边，和衣斜靠在床榻前。此时她的眼已经很沉，不多久，数个呵欠过后，竟也沉沉睡去了。

　　黎明前的夜很静，静到能很清楚得听见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和院中树影婆娑的声音。残烛点点，忽明忽暗，在一阵风过后，终于灭了最后的星芒，雨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滴落檐角的叮呤，合着幽幽潺湲的溪水，悠远而去，空气中仿佛带着桃花落去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