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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愿以血请天(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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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灯笼早已不再发光,清清冷冷地高挂屋檐,也无人去管。墙角的杂草长的的有半米高,在灰败的色彩中,格外明显。
青山城无处不漂浮着腥臭腐朽的味道,时逢嫌恶的捂住鼻,仿佛这样能阻断空气中的恶臭。
棕马在他落地时就消失了,剩于他一人站在灰蒙蒙的时府门前。
混沌的天,像是一望无际地海,望不到头。时逢瑟缩了下,体内充盈的魔气使他浑身发冷。
时逢提手施法将腕间伤口又治疗一遍,确保看不出伤口,才施施然推开满是铜锈的大门。
踏着败叶,吹着凉风,畅通无阻地走过毫无人气的小道,来到时衢的房间。
甫迈进门槛,一股混合着香烛、纸钱和秋露的气息扑面而来,抬眼去素幡垂地,白烛高烧。
饶是这样,屋内依旧显得有些暗。
床榻边有位老者,在他旁边坐在榻上掩面而泣的,是位貌美妇人。
“逢儿——”那美妇见时逢进门,柔柔唤着。
妇人便是玖拂,时逢眼睛四转,意外的没看到时庆。
大抵是时衢格外疼惜这个孩子,即使是临死,也不想让这孩子晦气。时逢这么想着,就把目光放到面前。
火烛阴影将最前边的那位老者凸出的颧骨照的发亮,他佝偻的腰投在墙面拉伸,在这种气氛下,他什么话也没说,一切显得诡谲阴森。
时逢眨眨眼,有些疑惑。时愿不是说时衢要死了吗?他不是好好站着这儿?哪有点要死的样子。
父子也有小半月没见,时逢就算再讨厌时衢,也得应着原主的面子,去做做样子。
不过……这时衢佝偻着腰怎么感觉比以前高了?
他自主的上前,走到那最前面老者身旁,强忍着探究的目光,喊道:“父亲。”
“啧。”
老者发出短暂的气音,不等时逢发现这声音与时衢不同,老者就继续说:“逢儿许久未见,竟是连我都不认得了。”
眼瞳缩小,瞳孔地震,时逢讶然的抬眸盯着面前这张干枯的老人脸。
心里的惊疑不定,通通汇聚成一个猜想。
不会吧……
深深的皱纹从四面八方爬满老者的脸庞,在眼角嘴角形成网状,如同张牙舞爪地蜈蚣。
面容极其难看,两颊的肉早已凹陷下去,松垮的皮肉,点着斑点紧贴着颧骨。没有一丝丁点儿往日俊秀美样的影子。
这人……这人是时愿。
时逢不敢想象一个人,如何短暂消瘦衰老成这样,这期间经历的,往往是不可言说触碰的痛。
“你……”时逢终究是年少,不善掩饰情绪,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把时愿淹了。
可话语不似情绪那么好表达,卡在喉头前前后后,就是出不来。
床边的玖拂拿着帕子揩眼泪,突然起身,“阿娘给你们腾地方,你们父子三人先聊吧。”
她这一走,空出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床榻内。
时愿蹙眉,被玖拂这一打岔,心中有些郁闷。记着时逢的话,许是觉得时逢烦又或是觉得丢脸,反手按着时逢的肩,将他推到床前。
“好好看看吧,老爷子不知道下一秒什么时候就断气了。”
“好歹是父子一场,他到底是挂念你的。”
时愿推着他上前,即使万般不愿也只好简单往床榻瞥了一眼。
帷幔挂垂,软乎乎的床榻上,瘫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那泥蹭蹭冒着热气,正中央属于人的脸,还保有五官。
这幅场景极其割裂。时逢定住心神。
对于时衢,时逢不是原主,没多大感情。他还是对时愿更感兴趣,他是为何变成这样?
时逢想问,转头一想,时愿也不一定告诉他。
他隐隐感觉时愿这幅模样,跟时衢有莫大的关系。
心底发痒,面上游神。时愿是老了,不是瞎了,时逢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看的清清楚楚。
时愿嫌烦准备赶人时,时逢轻飘飘睇他一眼,“兄长,我有话对你说。”
彼时的青山城,说为人间炼狱都不足为过。
病疫核心是魔气,被感染的人,无法治疗除非魔气转移。这对于歪门邪道来说,却是死而复生地方法。
人感染病疫后会死,死了诈成走尸,挺过走尸,智尸,就成为活尸。活尸,也就是与正常人的临界点,活死人。
除去心跳,与正常人也无区别了。
廊道的木板吱呀作响,时逢警惕的环视四周,分明无人,却总感觉有某东西注视着自己。
时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移到时愿身上。时愿是青山城病疫来时的负责人,有关病疫的事跟他说最好不过。
“我要救他们,所有人。”
什么?
时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是身体衰老了,不至于说幻听错听。所以时逢的话,叫他微微愣住,“你……救他们?可别了,老爷子此时喊你回来,是想让剑宗长老带你出去。”
时逢听着好笑,时衢能有这么好?再者,就算让剑宗长老带人出去,也应该是时愿或者时庆,而不是他,卡在中间不能修炼的药罐子。
时愿仿佛听见他的心声,面上有些讥讽,苍老沙哑的声音适宜补充,“不止你一个,还会有时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出去了。”
不会出去的,时逢心里回答。时府上下百口人,皆死于大火。
时逢:“那你呢,你不会出去吗?”
“我?”廊道无灯火,阴天无日,浅浅的光扑到老者面容的沟壑,时愿冷笑道,“我都这样了,如何出去。”
时逢动容了下,蓦然抬头,没想过时愿会这么想,居然是不出去了吗?
行吧,时愿出不出去,都跟他没关系。
“我有个计划,病疫不能治疗,只能转移。这场灾祸中总会死人的,我想将那些病的较浅的人的魔气,转移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
“在最大程度上救人。”
时逢刚说了,就遭到时愿反问:“那病入膏肓那些人呢,如何办。”
时愿情绪很淡,这些天治理青山城,已让他失去了太多,他有些累了。此时时逢的想法,让他提起了兴趣。
少年人天性使然,鲜活明亮,说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带着淡淡的傲气,“将他们聚集到青山城,然后火烧青山城。”
闻言,时愿笑了,“你想的倒是简单。”
“不过呢——”他话锋一转,忍不住用落寞的眼神紧盯着时逢,“可以一试,但愿能成功吧。”
对于青山城的状况,别人可能不知道,可他时愿最是清楚不过了。
如今的青山城,好比一座鬼城,甚至比鬼城更加吓人。每日都有活人被感染,每日都有走尸形成。
无人能救青山城了。
待城中所剩的活人尽数感染,那么造成的结果将会危害整个奚云十六州。
一座繁华的城镇失去它的价值后,没人会善待这么一座城。
时愿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青山城对他来说太不一样了,他生在青山城,也会死在青山城。他想飞升,却从没想过拜入宗门修炼,他只想接着机遇机缘,在青山城中成仙飞升。
“所有病患包括青山城和古申州在内,怎样才能转移聚集,你可有思路?”说着时愿伸出手,掌心摊开高深灵力,递到时逢跟前,“我法力增强了,我可帮你。”
果然。时逢眼底闪过暗色。
时愿掌心的灵力与正常灵力不同,略显幽暗之色。时逢立即想到时衢,那时的时衢分明被他的灵力击中,损害了根本,可一个转身的功夫,时衢不仅伤好了,灵力也增强了。
但时衢本人,却像是老上好几岁。说两者没有关联,时逢是万般不信。
这种邪门的东西少用为好,时逢摆手,第一个副本赚取的积分,他不打算留到第二个副本,他要统统换成灵力,“用不着,我自有方法,倒是有一点儿,需要兄长帮忙。”
时愿一如既往地颔首,透着这幅枯败的皮囊,似乎还能看到往日的俊逸。
“自古申州而来,我已把病疫转移我身上用灵力压住,明日我会将城内的病疫转移到病入膏肓人的身上。彼时,希望兄长能使点手段,让暮溪风去从时府点燃火焰。”
时逢方说完,粗粝的手就大力的扯住他的手腕,时愿硬生生把他拉到身旁。眼底不似浑浊,一派清明之景满是怒气。
“你把古申州病疫转移到自己身上了?糊涂!”他丝毫没注意到时逢后句的灵力上,只以为时逢少爷脾气骄纵惯了,做事不动脑。
时逢被他扯的生疼,语气也不太好,用力挣扎夺回自己的手,“那么大力气作甚!弄疼我了。我是沿着路留了血迹好牵引,并没把全部的魔气转移到自己身上。”
渐渐松开手,时愿稍稍放心,就听见时逢又说:“我反正也出不去了。”
“我愿以血请天。”
时愿:……
时愿转身要走,“帮不了,那畜生如果知道你不走的话,他是不会帮忙的。你找我,还不如去骗骗他来的实在。”
他冷嗤一声,“他不是一直跟狗一样听你的吗。”
“你要去找他吗?那畜生正在小院偏屋里,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正好逮住他。”
能被时愿称为畜生的只有一个人——暮溪风。
认真的来说,他此次回来,很大的原因在于暮溪风。时逢需要完成任务,需要暮溪风。
剑宗长老亲自来认暮溪风,赋予他剑宗弟子的名头。暮溪风对时府来说,怎么着都是个贵客,怎得还住在小院偏屋?
时逢打了个寒战,被认偷窥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走廊顿时陷入寂静,时逢站在原地没追他,目送时愿离开。时愿走的有些慢,脚下木板踩的很重,完全盖住门墙后另一人的存在。
两人都没发现那人,那人也是耐心,生怕被发现,竟然合着时愿的脚步声走了。
走廊很长,通往时府各处。时逢快走慢走,踱过走廊,走下楼梯,就来到通往小院的小道。
绕过歪歪扭扭的小道,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偏屋。
紫色衣角旋即出现在偏屋门前,时逢有些踌躇,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暮溪风他还没想好如何去诓骗暮溪风火烧时府。
总不能直接说“暮溪风,你小子给我把府邸烧了,听见没有。”
要是这么说,别提烧时府了,暮溪风估计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时逢想到这,不再踌躇,轻轻推开房门,目光触及,瞳孔猛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