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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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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是在医院。暖暖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来,我一愣,居然已经第二天了。
周朗坐在我身边淡淡地看着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见我醒了,他冷哼一声,“林默你挺能耐啊!为了那么个贱男人就这么作践自己,呵,空腹喝酒抽烟,真他妈把自己当垃圾场呢!”
这是周朗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说脏话。也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脏话。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那副明明愤怒却又强忍着不去发作的表情,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住一般,痛得我快要窒息。我伸出手轻轻拉住他,轻声说,“周朗,对不起。”
他扯开嘴笑了一下,可是那种笑容却分明未到达眼底。他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说,“你跟我倒什么歉呢,跟苏漠北道歉去啊!他住院了,你非但没有死乞白赖地跟着伺候他,反倒把自己整病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啊?!”
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隐怒地吼了出来,带着丝丝痛楚。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自己和他的手背上,一阵滚烫。
周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他将手指从我掌心中轻轻抽出。我一阵慌乱,刚想去拉他,整只手却已被他的温热手掌紧紧包裹住。
他看着我,如星子般漆黑的眼底似有支离破碎的星光,倒映在我眼里,那么温柔,那么无奈,却又是那么坚定。他缓缓开口,“林默,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管你。”
我抬起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然后看见了他眼中无可抗拒的坚决。半晌,我终于缓缓点头,我说,“好,这是最后一次。”
听完这句话,周朗仿佛放下了一个巨大负担一般,长吁一口气,笑了。他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因为敢于承担,所以,才敢于承诺。
窗外天光明亮。午后的阳光清浅温煦地照射在他身上,像个毛茸茸的光球,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温暖。
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那双漆黑清亮的瞳仁,仿佛一个包罗万象的黑洞,所有的杂念都会被清空,所有的东西都能被吸纳进去。
心跳突然漏掉了小半拍,我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他,活脱脱一只下不出蛋的鹌鹑。
见我这副呆头呆脑的花痴样,周朗无奈而又宠溺地摸摸我的头,得意洋洋地笑,“林默,你不会是突然爱上我了吧?赶紧擦擦口水,都能接一盆出去浇花了!”
当我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周朗面前失掉了面子,一边痛心疾首地在心底谴责自己没出息,一边又埋怨周朗,闲的没事干嘛要出卖色相!
喝了一碗粥,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最痛的那股劲大概已经过去了,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事没有跟家里交代,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周朗,我妈那边……”
“放心,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我说咱学校跟一中有个学生交流周,你被选上,得呆个四五天。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衣服,就说你学校里的事还没忙完。”他一边耐心地给我削苹果,一边冲我温宠地笑,“没啥问题。我办事,你放心。”
面前的这个男孩,周朗。他不计一切代价地宠我护我,哪怕再生我的气,也不忍看我自甘堕落,独自悲伤。他有着世界上最有力的臂膀和最温暖的胸膛,他的话语在任何时候都是能够轻易令我安心的力量。
我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胳膊,轻轻靠了过去。我说,“周朗,谢谢你。”
谢谢你无条件地为我付出,谢谢你这一路的陪伴。
我知道,周朗迟迟不肯向我表白,不过是怕拒绝,因为他也有他的底线和尊严。
人不能总是停留在原地等待别人来救赎。我们都要长大,都要学会取舍。就如同爱情,总要等到对的时间和对的人,才能开出最绚烂的花朵。
其实,我对周朗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我能够感知到自己对他的紧张和在乎,只是,这种感觉始终被深深隐藏,因为我的心里还有一个未删除干净的苏漠北。
记得高一运动会的时候,周朗报名参加了男子3000米长跑。前面的七圈他都坚持跑了下来,直到最后冲刺的100米时,他的对手突然伸出腿使了个绊子,于是正在加速的周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障碍狠狠摔了出去,头部撞击到地面,像是从天空掉落而下的断了线的风筝,无牵无挂,却带着钝重的,而又凛冽的疼痛。
那一刻,我的心前所未有地揪了起来。仿佛被连根拔除的植物,稍稍一碰,抽搐这生疼。
我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横穿整个操场跑道他面前,紧紧抱住他,颤抖的手捂住他血流不止的头部,然后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毫不顾忌形象地、惊慌失措而又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而在我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听见周朗虚弱的声音,他说,“别,别看。”
就那么一霎那,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晕血,从小到大,一见到血我便会呈现不同程度的晕眩。这事就周朗和吕筱然知道,所以,除了每月的例假期,每当看见有血出没的地方,他们总是会下意识地捂住我的眼睛。这样的细心和呵护让我感动,我想,在我所有的朋友里,除了他俩,便再不会有人如此待我,毫无怨言,义无反顾。
那天喧嚣躁动的操场,我以为我会晕倒,可是没有。那个时候,我什么感觉似乎都消失殆尽。大脑里一片空白,身体内所有的感官系统只充斥成两个血淋淋的字:恐惧。
有人过来拉我,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倔强地抱着他,仿佛在抱着我最心爱的珍宝。后来,因为事情闹得有点大,那个罪魁祸首的竞争者不得不顶着压力跑来道歉。周朗尚未开口,我却冲上前狠狠甩给他两巴掌,那种劲道之大,大得我自己都被震得摇摇欲坠。
那时我只知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哪怕让我失去一切都无所谓,我只保护我最亲近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也不会如此恐惧,如此在意。
只是,这个简单的道理我明了得太晚。等我回过头想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幸福时,那一扇已经悄悄关闭,将我层层阻隔在温暖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