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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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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轰鸣着向东南飞驰,空气变得潮湿闷热,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兴奋不安的气息。
几天几夜的颠簸后,火车终于在一个闷热的清晨,缓缓停靠在一个挂着“韶关站”牌子的月台。远处是墨绿色的南岭山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所有人!带好行李!下车集合!”接兵干部的口令带着南方口音。
新兵们提着行李涌下车门,热浪扑面而来。高粱抹了把汗,抬头望去,月台外停着几辆覆盖着迷彩篷布的军用卡车,远处是隐藏在茂密桉树林中的营房,隐约传来操练的口号声。
这就是部队了。马晓东待过的地方。
只是这里的山,和云南的不太一样。
“新兵一连!这边集合!”
高粱跟着人群跑过去,按照口令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他悄悄打量着周围,和他站在一起的,有和他一样黝黑粗糙的农村兵,也有几个皮肤白皙、带着学生气的。
“我叫顾一野。”旁边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高粱转头,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虽然也穿着便装,但气质沉稳。他手里拎着个半旧的帆布行李箱,比高粱那个破行李卷齐整多了。
“高粱。”高粱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他注意到顾一野的手指干净修长,不像他,指甲缝里还留着干农活的痕迹。
顾一野点了点头,视线已经投向走来的军官。
“全体都有!立正——!”
一个洪亮的声音炸响,新兵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挺直身体。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老兵走到队列前,他浓眉紧锁,眼睛扫过每一张脸。
“我叫张飞!是你们新兵一连一排三班的班长!”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老子手底下的兵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到了这儿,是头倔驴,老子也得给你捋顺溜了!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队列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回答。
“都没吃饭吗?!大声点!”
“听明白了!”这次声音齐整了不少。
高粱也跟着吼,心里却想这班长嗓门真大。
张飞的目光在队列里扫视,最后落在高粱身上,停留了两秒。
“现在分配班级!念到名字的出列!……”
高粱和顾一野,都被分到了张飞的三班。
爬上军用卡车,篷布放下,车厢里闷热难耐。新兵们挤在一起,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
高粱靠坐在车厢边,能感觉到旁边顾一野平稳的呼吸。他偷偷从行李卷里摸出那个已经干硬的烤红薯,掰了一小块慢慢嚼着。
甜味很淡,却让他想起云南的山寨,想起黑娃,想起那个远在上海的人。
卡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驶进一个隐蔽在山谷中的营地。
亚热带植物郁郁葱葱,覆盖着一排排迷彩营房。
三班的宿舍是间大通铺,靠墙两排铁架床,张飞指着靠门的位置:“高粱,你睡这儿!顾一野,你睡他旁边!”
放下行李,张飞的吼声又响起来:“全体都有!五分钟!换上军装!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新兵们手忙脚乱地打开发放的87式夏常服。浅绿色的确良军装,软肩章,大檐帽。
高粱摸着光滑的布料,心里激动。他笨拙地套上裤子,穿上上衣,扣好领扣,最后戴上帽子。
军装有点大,但当他系上武装带,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带着野性、却被一身军绿衬得精神了不少的自己时,心脏砰砰直跳。
这就是军装了。
马晓东说要穿的军装。
“都换好了?站直了!”张飞背着手在宿舍里踱步,“看看你们!风纪扣没扣!帽子戴歪了!”
他走到高粱面前,把他本来就有点歪的帽檐猛地一拉:“会不会戴帽子?!重戴!”
高粱一股火气上来,但想起马晓东说过“部队规矩多”,硬生生咽了回去,默默扶正帽子。
张飞又走到顾一野面前。
顾一野的军装一丝不苟,身姿挺拔。
“学生兵,样子倒是挺能唬人。”张飞哼了一声。
顾一野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新兵连的生活紧张而枯燥。
天不亮就被哨声催醒,打包被子(要求叠成豆腐块)、洗漱、出早操。白天的队列训练更是折磨,站军姿,走齐步,踢正步。
高粱最头疼这个。他那自由散漫惯了的身子骨,怎么也挺不出张飞要求的感觉,走起路来总带着点山里人的晃荡劲儿,被张飞骂作“螃蟹步”。
“高粱!你他妈又顺拐了!”
“腿绷直!你那腿是面条做的?!”
“抬头挺胸!没吃饭吗?!”
张飞的吼声成了他的专属背景音。
每次被骂,高粱都梗着脖子咬牙,眼神里满是不服。
相比之下,顾一野则游刃有余。队列动作标准,军姿挺拔,理论学习也快,很快被指定为副班长。
休息时,高粱累瘫在训练场边,看着顾一野还能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心里不是滋味。
练习持枪,高粱手大力气足,但动作毛躁,不是卡壳就是退弹不利索。
张飞夺过枪,利落地示范:“手上没个准头?使那么大劲干啥?枪是你婆娘啊?要温柔点!”
周围新兵偷笑。
高粱脸涨得通红,手上更没谱了。
顾一野走过来低声说:“别用蛮力。感受枪身重心,手腕放松。”
高粱愣了一下,依言尝试,动作果然顺畅了些。
他别扭地低声说:“谢了。”
顾一野淡淡点头。
晚上,趴在铁架床上,借着走廊灯光,高粱拿出笔记本,画了把歪扭的枪,写上:“枪,不好弄。班长,凶。顾一野,还行。”
写完叹了口气。
这身军装,比他想象的要难穿得多。
马晓东,俺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