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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尼罗河的河岸上的黑泥被晒得龟裂,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底比斯城外的平原。纳菲尔泰丽坐在偏殿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小腹 —— 那里已经隆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揣着一颗饱满的无花果,即使穿着宽松的长袍,也能清晰地看出轮廓。
      已经怀孕的第三个月,孕吐的反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倦怠。她常常坐在窗前,一看就是一下午,看着宫墙外的棕榈叶被风吹得摇晃,看着巡逻的卫兵换了一波又一波,看着阳光从东边的塔尖移到西边的廊柱,心里像被尼罗河水浸过的麻布,沉甸甸的,却又异常平静。
      “大人,该喝安胎药了。” 玛莎端着一个陶碗走过来,碗里的药汁泛着深褐色,散发着苦涩的气味。这是御医特意调配的,说是能让 “神嗣” 更康健。
      纳菲尔泰丽接过陶碗,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皱眉,只是仰头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在舌尖留下久久不散的余味,像她此刻的人生。
      “玛莎,你说…… 孩子生下来,会像谁?” 她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玛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当然是像法老陛下了,有陛下的英武,也有神使大人的美貌,将来一定是位伟大的王子。”
      纳菲尔泰丽笑了笑,没有说话。像卡摩斯?那个左眼带着刀疤、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还是像她?这个金发蓝眼、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的 “神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的皮肤光滑而温暖,能隐约感觉到生命的悸动。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是那场无法抗拒的羞辱的产物。她从未想过要为卡摩斯生育,更没想过要用一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他既然来了,她便只能接受。
      就像接受这具女性的身体,接受 “纳菲尔泰丽” 这个名字,接受王宫的囚笼一样。
      傍晚时分,去神庙祈福的侍女匆匆回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大…… 大人,” 她抓住纳菲尔泰丽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刚才在神庙后面,听到…… 听到舍丽雅夫人在诅咒您!”
      纳菲尔泰丽的心猛地一沉,却没有太多惊讶。舍丽雅的敌意从未消失,只是最近因为她怀孕,卡摩斯看得紧,才收敛了些。如今在神庙诅咒,显然是豁出去了。
      “她诅咒什么?” 纳菲尔泰丽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侍女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道:“夫人对着神像发誓,说…… 说您生出的子嗣,一定会被法老厌弃,会成为埃及的耻辱,永远得不到继承权…… 她还说,这是阿努比斯神的旨意,是对您这个‘不男不女’的神使的惩罚!”
      “不男不女”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了一下,却没有往日的疼痛,只剩下一丝麻木的钝感。纳菲尔泰丽看着侍女恐惧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舍丽雅的诅咒,永远离不开 “法老的厌弃” 和 “身份的质疑”,她像个跳梁小丑,用最恶毒的语言,试图摧毁别人的一切。
      “我知道了。” 纳菲尔泰丽轻轻拍了拍侍女的手,“别怕,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侍女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愣了愣,才喏喏地退了下去。
      回廊上只剩下纳菲尔泰丽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棕榈叶的缝隙照在她身上,将她的金发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那里的悸动似乎更明显了些,像在回应她的思绪。
      被法老厌弃?
      如果这诅咒真的应验了,或许…… 是种解脱。
      她从未想过要让这个孩子成为王子,成为卡摩斯权力的延续。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这个孩子继承卡摩斯的野心和冷酷,害怕他将来也会像卡摩斯一样,视人命如草芥,视权力为一切。
      如果他能被厌弃,或许就能远离宫廷的纷争,远离战争的杀戮,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哪怕没有王子的尊荣,至少能拥有平静的人生。
      而她,也能因此摆脱 “生育工具” 的标签。卡摩斯或许会厌弃她,或许会将她打入冷宫,但那又如何?至少不用再作为 “神使” 和 “法老的女人”,被绑在权力的战车上,身不由己。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长久以来的恐惧和焦虑,似乎在这一刻消散了许多。她看着远处王宫的尖顶,看着夕阳下那片被染成金色的天空,突然觉得无比平静。
      这平静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清醒的认知。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命运,但可以改变看待命运的方式。舍丽雅的诅咒,在别人看来是恶毒的诅咒,在她看来,或许是一道通往另一种人生的缝隙。
      “你听到了吗?” 纳菲尔泰丽低下头,对着小腹轻声说,“有人不希望你被喜欢呢。”
      小腹里的生命似乎听懂了,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纳菲尔泰丽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这个孩子露出笑容。
      或许,不被期待,不被重视,反而是种幸运。
      夜幕降临时,卡摩斯来了。他最近来得很勤,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她,有时是处理完政事后过来坐坐,有时是带着新猎的野味来和她一起用晚餐。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温柔,虽然那温柔里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今天感觉怎么样?” 卡摩斯坐在她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腹,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还好。” 纳菲尔泰丽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没药熏香,心里一片平静,“御医说,孩子很健康。”
      “那是自然,” 卡摩斯的语气里带着骄傲,“这是朕的儿子,将来要继承朕的王位,统领上下埃及的。”
      纳菲尔泰丽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野心,他的期望,都与她无关了。如果诅咒应验,这些都将成为泡影。可她不会告诉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此刻的想法。
      有些念头,只能藏在心底,像尼罗河畔的暗流,无声地流淌。
      卡摩斯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规划,说等孩子出生后,要为他举行最盛大的庆典,要在神庙为他雕刻神像,要让全埃及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神赐的子嗣。
      纳菲尔泰丽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能感觉到卡摩斯的兴奋和期待,也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可这份重视,在她看来,更像是对一件 “物品” 的珍视,而非对一个生命的爱。
      夜深了,卡摩斯离开了。纳菲尔泰丽躺在卧榻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依旧平静。舍丽雅的诅咒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心头,却没有带来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想起刚穿越时的恐慌,想起身体变化时的绝望,想起被舍丽雅刁难时的愤怒,想起在军事会议上展现锋芒时的短暂骄傲…… 这一路走来,她像在尼罗河里挣扎的溺水者,抓住过浮木,也被暗流吞噬过。
      而现在,她终于学会了随波逐流。
      不是放弃挣扎,而是换一种方式生存。如果命运注定要让她承受这一切,那她就坦然接受。无论是诅咒还是祝福,无论是荣耀还是屈辱,她都接着。
      纳菲尔泰丽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的生命还在安静地沉睡。她不知道他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不知道舍丽雅的诅咒是否会应验,更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他长大成人。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为这个孩子是否被法老喜欢而焦虑,不再为自己是否能母凭子贵而担忧。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生下他,至于未来,就交给命运吧。
      窗外的月光透过莎草纸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破碎的网。纳菲尔泰丽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或许,被厌弃,真的是种解脱。
      至少,她和她的孩子,可以不用再做权力的傀儡,可以拥有一丝属于自己的、卑微的自由。
      这就够了。
      夜渐渐深了,王宫陷入沉睡,只有偏殿的油灯还亮着一盏,像一颗微弱的星,在黑暗中闪烁。纳菲尔泰丽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的梦里,没有诅咒,没有法老,只有一片广阔的尼罗河畔,一个金发的孩子在草地上奔跑,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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