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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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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的雾气尚未散尽,茅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宁绪正低头给江墨擦拭手腕的旧伤,闻言瞬间绷紧了神经,长剑下意识横在身前,眼神警惕地望向门口。
“宁将军,别来无恙?”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那人推门而入,青衫磊落,眉眼清俊,竟与当年战死沙场的许逸有七分相似。江墨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手中的玉佩险些滑落——许逸,那个与他们一同长大、并肩征战的挚友,那个在平叛之战中为护宁绪而身中数箭、尸骨无存的人。
宁绪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来人,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是谁?”
那人浅笑着走近,步履间带着几分与许逸相似的从容:“将军不认得我了?我是阿逸啊。当年城破,我侥幸未死,被山中隐士所救,如今伤愈,便四处寻你与江墨。”他目光落在江墨身上,眼底泛起恰到好处的心疼,“阿墨,你受苦了。”
江墨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分不清眼前之人是真是假。许逸的死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痛,如今骤然见到这张熟悉的脸,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瞬间翻涌,让他几乎崩溃。
宁绪的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他与许逸自幼相识,情同手足,许逸的死曾让他痛不欲生。眼前之人不仅容貌相似,连说话的语气、习惯性的小动作都与记忆中的许逸如出一辙。他缓缓放下长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当真还活着?”
“自然是真的。”那人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动作自然流畅,“当年我中箭后坠入山崖,被一位老神仙所救,隐居山中三年,近日才得知黎都已破,便立刻赶来寻你们。”他看向宁绪,眼中满是恳切,“将军,如今叛军未灭,天下未定,我们不如寻回旧部,再图大业,也好护阿墨周全。”
宁绪沉默着,目光在那人脸上流连,像是要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破绽。江墨蜷缩在角落,紧紧攥着玉佩,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接下来的几日,那人一直留在茅庐中。他对宁绪与江墨的过往了如指掌,常常提起当年三人并肩作战、策马草原的往事,细节详实,无一错漏。他对江墨关怀备至,每日为他熬药、讲故事,试图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宁绪似乎渐渐放下了戒心,不再对他剑拔弩张,甚至偶尔会与他一同商议日后的打算。只是夜里,当江墨因噩梦尖叫时,宁绪会独自坐在门口,望着天边的残月,眼神空洞而冰冷,掌心的剑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那是许逸死后,他自残留下的印记,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之人,绝不是许逸。
许逸的左耳后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而眼前之人没有;许逸从不喝浓茶,可此人却每日必饮;最关键的是,许逸当年为救他而死,胸口应留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箭伤,而此人袒露衣襟换药时,胸口光洁无瑕。
这些破绽,宁绪早已看穿。可他不愿戳破,连日来的征战、江墨的创伤、失去挚友的痛苦,早已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他宁愿沉浸在这虚假的慰藉中,哪怕只有片刻,也能暂时逃离那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直到那日,那人试图触碰江墨颈间的“渊”字玉佩,还故作亲昵地想去拥抱江墨。江墨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猛地尖叫着推开他,缩在宁绪怀里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喊着:“你不是阿逸!你是假的!别碰我!”
那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猛地站起身,语气不再温润:“既然被识破了,那我也不必伪装了。宁绪,江墨身上藏着前朝宝藏的秘密,交出他,我可以饶你不死!”
宁绪缓缓抬起头,眼底早已没了半分迷茫,只剩下彻骨的冰冷与疯狂。他紧紧抱着江墨,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你踏入这茅庐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假的。”
那人脸色一变:“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杀我?”
“杀你?”宁绪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与癫狂,“我想看看,一个假货,能伪装到什么时候。我想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别人的伤痛。”他缓缓抽出长剑,剑光在狭小的茅庐中闪烁,映照着他猩红的眼眸,“许逸已经死了,谁也不能代替他。你,不配拥有这张脸。”
话音未落,宁绪猛地起身,长剑直刺而出。那人猝不及防,被一剑刺穿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宁绪的衣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绪,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缓缓倒了下去。
宁绪握着染血的长剑,站在尸体旁,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微微颤抖。江墨蜷缩在角落,看着眼前的一切,吓得浑身冰凉,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良久,宁绪缓缓转过身,看向江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残存的疯狂与绝望。他一步步走近,蹲下身,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触碰江墨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收回了手,像是怕自己的血玷污了他。
“阿墨,”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事了,假货已经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我答应过皇上的。”
茅庐外,山风呼啸,雾气弥漫,将这血腥与绝望,紧紧包裹在这片深山之中。宁绪的精神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崩溃,杀死那人,不过是他崩溃边缘的一次爆发,而这无边的黑暗,似乎还远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