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木吉光

26、第 26 章

　　“非非！”
　　“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来。”
　　“你还记得詹天霖这个人吗？”
　　“詹天霖？那不是十年前整天骚扰你的那个隔壁班的混混吗？记得啊，怎么了？”
　　“嗯……事实上，他现在是我的新同事。”
　　“新同事，诶？你今晚……不会就是跟他吃的饭吧？”
　　“对。嗯？你怎么知道？”
　　“嘿嘿……”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你在恍然大悟些什么呢？”
　　“方他刚刚打电话给我，约我周末去海边玩，是你的主意吧？”
　　“你还挺聪明的嘛。”
　　“哼哼！”
　　“实话告诉你吧，弈方到时候会跟你表白。”
　　“那你还告诉我？那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我又没告诉你具体的内容，你还是可以好好期待一下哦！”
　　“好吧。对了，先不说这个，那个詹天霖……我怀疑他接近我的动机不纯。”
　　“哦？”
　　“虽然他的样子和气质跟以前差了很多，可以说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他做的一些事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
　　“他都干啥了？”
　　“他经常请我吃东西喝东西，送我很贵重的礼物，还请我去很高档的餐厅吃饭。”
　　“也许只是他财大气粗呢？或者，他是想弥补他十年前的失礼？”
　　“是，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但今晚吃饭，他莫名其妙就谈到了恋爱的话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好像很不高兴。”
　　“还有呢？”
　　“然后我去上洗手间，我忘了带手机。这部分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方打电话过来，是詹天霖接的，他事后没有告诉我。”
　　“也许是他忘了呢？”
　　“对，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接下来的才是我怀疑他的最直接理由。刚刚无论是跟他吃饭也好，走在路上也好，他总是不自觉地摸他的上衣口袋，看起来紧张兮兮的，我怀疑他的口袋肯定装着危险的东西！”
　　“嘶……”
　　“天啊……我有点后怕。我中途离开去上洗手间，回来之后我总感觉我的饮料像是被动过手脚，吓得我一口都没再喝。詹天霖还不断劝我多吃点多喝点，幸好我没理他。”
　　“幸好你够聪明也够勇敢拒绝他。”
　　“是啊……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直觉，我没有直接证据。”
　　“所以你才来找我，而不是直接告诉弈方？”
　　“他虽然平时犹犹豫豫的，但我如果把这些都告诉他了，他一定会直接找詹天霖算账的。如果是我误会了詹天霖，那就闹笑话了。就算不是，我也不希望他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你猜对了，弈方现在这个状态啊，这个阶段的男人是最容易患得患失的，也最容易冲动了。”
　　“是啊。”
　　“这样吧，我帮你去查一下这个詹天霖。”
　　“你有办法吗？要怎么做？”
　　“交给我吧，我自有办法。”
　　“嗯，对了。那詹天霖还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我该怎么拒绝啊？”
　　“什么时候？”
　　“这周日。”
　　“嗯？那不是……”
　　“对啊，我还得跟方去海边玩呢，才懒得理他！”
　　“嘿嘿，我觉得你可以先答应下来哦。”
　　“什么意思？”
　　“听我说，我有个想法……”

　　翌日。
　　廖弈方来到了这家熟悉的首饰店的门前，他前不久也是像这样站在这里，犹豫着该买什么礼物给江源赔不是。
　　他心怀忐忑地走进店里，一个男人独自逛首饰店对他而言有些奇怪，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但这次他没在那个熟悉的位置看到那条熟悉的蓝宝石项链。
　　“这条项链目前没有现货哦。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从外地的店里调拨过来。”店员解答了他的疑惑。
　　“大概多久能到呢？”廖弈方问。
　　“最快要到这周日。”
　　“确定周日能到是吗？”
　　“是的。”
　　有些尴尬的状况，但还不算太糟。廖弈方心想。周日一大早过来拿，应该还是赶得上原计划的。
　　正当廖弈方祈祷着剩下的环节不要再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又一个他料想不到的状况出现了——他的领导给他打来了电话。
　　廖弈方的节目在晚上，他的领导很少会白天给他打电话，他带着疑惑接听了电话。
　　“喂？李主任？”
　　“喂？弈方吗？”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充满干劲的声音。那是廖弈方的直属上司，Z城广播电台专职管理播音员升迁调动、发展规划的李主任。这位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女领导有着很强的气场，且性格雷厉风行，对待手下很严格，包括廖弈方和杨浩余在内的播音员私下里都叫她“女魔头”。
　　“弈方啊，你现在有空吗？来一趟台里吧，有些工作安排跟你商量一下。”
　　约莫半小时后，廖弈方赶到了电台。
　　“李主任，有什么事吗？”廖弈方敲门进入李主任的办公室，站在她的对面问道。
　　“坐。”跟往常一样打扮得清爽干练，一看就是女强人的李主任示意道。廖弈方规规矩矩地拉开领导对面的椅子坐下。
　　“弈方啊，你在台里工作有多久了？”李主任平静地问，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波澜。
　　“嗯……快有六年了。”廖弈方老实回答。
　　“嗯，那你已经算是一个有些资历的播音员了。近来你的表现也很不错，领导们都看在眼里。”
　　“谢谢领导。”廖弈方向李主任鞠了个躬。
　　“所以，台里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你想去电视台发展吗？”李主任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廖弈方一愣。
　　怎么可能不想呢？廖弈方想起，自己大学毕业时想去的其实就是电视台，但由于能力不够优秀才被分配到电台。
　　“Z城电视台体育栏目的主持人刚好有个空缺，上面领导鼓励我们广电系统内部进行人才流通，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李主任说明道。
　　“感谢领导举荐！”廖弈方有些惊喜。
　　“先别急。”李主任笑笑，“电视台领导对你还有个考验。他们计划制作一期特别节目，内容是采访Z城出生的运动健儿们。节目计划是演播厅录播的形式，你去主持，电视台领导会根据你的表现来判断你是否适合电视台的工作。”
　　“对了，节目录制时间是这周日，全天。”
　　廖弈方一下子抬起头来。
　　这周日？？
　　怎么会这么巧……
　　“主任，那个，录制时间有调整的空间吗？”廖弈方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你没时间吗？这可伤脑筋了。”李主任皱了皱眉，“你知道，电视台对节目录制时间的管理是很严格的，他们内部领导都很难协商调整，更别说我一个外人了。”
　　廖弈方的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袖，手腕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会抽出时间参加录制的。”廖弈方感觉这句话是自己硬扯着嗓子说出来的。
　　从电台出来后，廖弈方的大脑一直在飞速运转着，导致他险些没看清交通灯，被疾驰而来的汽车撞到。
　　但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得到一样的答案——电视台录制在周日，不可调整；项链到货在周日，不可提前；甚至沙滩美食嘉年华和烟花派对也是在这周日，这是地方文旅局主办的活动，更不可能因为自己而调整。
　　难道，爱情和事业真的不能兼得？廖弈方很沮丧，他怎么也没想到，挡在自己的告白计划面前最大的阻碍，竟然是自己的事业。
　　思索再三后，廖弈方决定先给江源打个电话——

　　罗颉非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一条被众多老式民房包围着的窄巷中。他之前还以为近年开发力度迅猛的Z城已经没有这种老街区了，没想到它就藏在闹市区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里。罗颉非一直觉得这种老街风情跟自己的古董车还挺搭的，给人一种独特的“中式旧核”视觉感。
　　以后要是有机会用到复古的镜头，来这取景也不错。罗颉非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做了个简单的记录。
　　不过，今天他不是来取景的。他要找一个人，他的高中同学。这个——应该可以用“神奇”来形容吧——的人就住在这条老巷子的深处。
　　沿着弯弯曲曲的巷道，踏过铺满了青苔的地面，罗颉非来到了一栋砌着白色方格小砖的居民楼前。在墙上贴着的一众花花绿绿的广告传单中，罗颉非艰难地辨认出他要找的招牌——“吗喽侦探事务所请上三楼”。
　　这栋楼的一楼竟然是一家老书店。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窗，罗颉非隐约看见远处摆满了书的书架，以及窗边书桌上那壶书店主人刚泡好的热茶，散发出轻盈的白烟。
　　这么看上去，这栋楼以及楼里的人越来越有“都市传说”的味道了。
　　罗颉非信步走上三楼，按响了门铃。
　　“吱吱——”出来开门的竟然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猴子，这把罗颉非吓了一跳。小猴子熟练地跳到门把手上，用力往下一扳，门开了。
　　罗颉非走进门。这时小猴子已经蹦到别的地方去玩了，看来开门是它的拿手好戏。罗颉非端详着屋内的陈设，刷成灰白色的墙，蒙着细尘的木质地板，看上去脏兮兮的家具，远处阳台上的小床和小秋千——想必是给猴子准备的。整个房间里最干净也最明亮的区域便是窗边的一张办公桌和一把转椅，房间的主人正坐在转椅上打电话。听他的语气，罗颉非猜测对方多半是个妙龄未婚少女。
　　意识到背后有客人，他不无尴尬地干咳一声，挂断了电话。“来了啊，罗导！”他转过身，笑眯眯地打招呼。
　　“伟哥，你这……可真别致。”罗颉非笑笑。
　　学生时代，仿佛约定俗成的，凡是名字里带个“wei”字的同学都免不了被周围的男生冠以一个“伟哥”的外号，更不用说眼前这位——他叫韦祎韬，名字里全是“韦”。
　　“不错吧？”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真没意识到罗颉非在说反话，韦祎韬看起来还挺自豪。
　　罗颉非搬了张看上去勉强算干净的凳子过来，坐在韦祎韬对面。他瞄见办公桌上除了办公电脑外，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零件，让他想起动作片里杀手组装武器的工作台。
　　“最近生意好吗？”罗颉非问。
　　“一般。”韦祎韬回答，“这段时间没什么单子，不过也是好事，说明Z城最近挺太平的。”
　　“其实我上回就想问了。”罗颉非的职业病又犯了，“你平时一般都接些什么委托？”
　　“都有啊。寻找丢失猫狗、调查遗嘱笔迹、跟拍出轨证据、挖掘公司黑料……只要不犯罪，基本啥都干。”韦祎韬耸耸肩。
　　罗颉非想起上次两人见面时，那时候他来给韦祎韬送同学聚会的请柬。两人约在外面的咖啡厅见面，韦祎韬还一边跟他聊着天一边神态自若地窃听隔壁桌的出轨渣男，搞得罗颉非不知该怎么吐槽。
　　“所以……罗导今天来，找我有啥事呢？”韦祎韬好奇地抬起一边眉毛。
　　“我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个人。他叫詹天霖，应该是Z城本地人，之前是跟我们同一届的校友，在我们隔壁班。”罗颉非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明道。
　　“了解，两天后给你回复。”韦祎韬承诺得干脆利落。
　　“……”
　　“这就完了？”罗颉非眨了眨眼，“你不问一下我为什么要查他吗？”
　　“某种程度上说，窥探客户的隐私在我们这行里可比犯罪还要严重。”韦祎韬神秘地笑笑。
　　“别把违法犯罪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你这让我有点慌。”罗颉非也跟着笑笑。
　　“放心吧，你这单子，应该不需要用到那些不该用的手段。”
　　罗颉非感觉越跟这人聊下去越会让自己心里发毛，于是他告别了韦祎韬，打道回府。

　　江源手机响了，是廖弈方打来的电话。这时她刚跟包括詹天霖在内的一众同事吃完午饭，她故意甩开詹天霖，跑到楼梯间去接电话。
　　来得正好！江源心想。按昨晚罗颉非给她的建议，就算这时廖弈方不打过来，自己也会打电话找他。
　　“方！”
　　“源，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不知怎的廖弈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
　　“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说。我先说！”不等对方反应，江源就自顾自地往下说。
　　“Sorry啊，那个……我周日不能跟你去海边玩了，我们改天吧。”
　　“……”
　　“嗯？”廖弈方似乎愣了一下。
　　“那个……詹天霖他周日过生日，要办派对，我得去参加……”
　　“……”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
　　“喂？你在听吗？”没有得到料想中的反应，江源立马发觉好像气氛不太对。
　　“喂？”
　　对面挂断了电话。
　　“嘟——”
　　空灵而机械的提示音回荡在楼梯间，显得格外寂寞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