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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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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来到这座吃人剥皮不吐骨的醉梦乡说长不长,说短也已经过了月余。因他面容半毁,加之无法言语,这醉梦乡的老鸨麼麼原本也是不要他的。却是那日,自己小施计策,让那心软的红牌烟荷遇上了被驱赶的自己,才得以被同情留下,在这醉梦乡做个最最低贱的清扫仆人。
说起这最最低贱,旁人是冷眼相看,唾弃再三。可对只求温饱安分的南竹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那些个红牌尤怜,说是清官却难逃赔笑喝酒,终究步上那不归路。所以表面的风光无限,南竹却知道自己是要不得也不会去贪求的。
况且自己这一张残缺的脸,哪里还会引来旁人瞩目。怕是只会惹来人欺辱,眼下不又来了这一遭么?
要告诉晚翠?要让烟荷姑娘知道?这不正合了自己的意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总也不能任人搓圆揉扁。
南竹这么想着,嘴角就忍不住泛出一丝冷笑来,不过转瞬间又隐没在那淡漠的脸上。
他向来不是个想要争什么的人,他求的也不过是活下去。但为了讨这个生存,被逼极了,他也不得不做出点反击来。
说也奇怪,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南竹却是不急不躁。反而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过着眼下的日子就够了,那过去的便让其随之浮云吧。
心里闲散的想着,却不经意间觉得身后楼阁一道灼热的视线投来,下意识便仰起头望了过去。
这一望,身形微不可见的颤了下,平静无波的眼底瞬间燃起点滴色彩,竟是让那一双黑眸美得惊人。
都道世俗狂人自大者不计若繁,来这青楼楚馆销魂散银,又真有几人有那上人不凡之姿?却是今日,让南竹看到了一个……
无意间勾起了一抹淡笑,不由自主的稍稍颔首,随即移开了视线。
人是翩翩佳公子,虽着布缕却不失风华。只不过那眼底的探究隐笑让南竹明白,这人自然是招惹不得,而自己亦不过是其眼中沙粒般渺小的存在。或许不过是因为刚才那几竖子与自己间的争闹,才不由生出了无所事事下的闲兴。
“小哑巴,今天定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欺负南竹里带头的那一个狠狠的咬牙,似是恨不得将南竹剥皮抽筋了般。
南竹愕然,自己何时得罪了眼前这一干人了?却是不知,那欺负南竹的都是这后院里从小待大的仆役,往日里见多了各位主子,却从不曾听哪家主子口中夸人的。然前几日,当下这醉梦乡的头牌姑娘颜荷却是说了那么一句:这大后院子里那么多个下人,却是比不得新来的一个哑巴得力。
便是由得这一句,南竹成了众人眼底的钉铆,恨不得将他赶了出去。奈何南竹生性温良,又受得住为难,一连多日这般恶整也不见他有半分恼怒的。
带头的下人嘴角阴阴一笑,今日这一回,怕是由不得他不恼,也由不得他辩解了。
一反常态,南竹此刻突然愤恨的向那群下人瞪去,那脸上的疤痕因为这个表情而扭曲变形,可怕非常。让那些下人,包括带头者皆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退后了半步。
然而下一刻,带头之人心中之气排山倒海泛滥。不过区区新来扫地的,还真敢跟自己这护院之子较劲了?
当下袖子一撩,冲上去就是一拳。
南竹明知道自己的反应会惹怒对方,却依然那么做就是有他的道理。所以这自己招惹来的一拳,他没想也不愿去躲。躲了,不就白费自己的心思了么。
“唔。”闷哼一声,这一拳对南竹来说确实重了,他也不知自己这身子是怎么回事,醒来后就时常惧冷,也经常容易染上风寒,就更别说这特意有人打来的一拳了。
当下疼的双手捂肚,蜷缩的弯下腰来。
“别给我装死,敢惹我就要担着后果。哼,你这哑巴不是很能扛的吗,不是喜欢讨人喜欢吗?以为烟荷姑娘说了那么句话就是向着你有人给你撑腰了?我告诉你,少在那得瑟。就你这小哑巴还不知怎么给人毁了容的,送给人操人家爷都不要!”
南竹却是不语,脸上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挣扎着想从重新站起来。那倔强淡漠无视自己的样子,又一次踩到了下人头儿的尾巴,引得他抬起脚,就想往南竹身上踹去。
却是这时,阁楼上的男人双眼一眯,手中半截折断的竹筷飞快的对那下人的膝盖射去。而与此同时,一道清亮柔美的声音,带着不和调儿的严厉叱道:“住手!”
“哎哟”一声,想踹人的没踹到,反而自个儿膝盖一软跌在了地上。而南竹适时抬头,满脸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啊,是晚翠姑娘。”
“晚翠姑娘来了。”
原来这声“住手”不是来自他人,正是那被众人叫来探个究竟的晚翠。晚翠身份比不一般丫头,这主子红了,丫鬟自然身份跟着升了。作为烟荷的贴身丫鬟,晚翠在醉梦乡里说话的分量,大家是不会质疑的。
本想叫来晚翠,从而要那哑巴好看,却没想到一来乍见,正巧撞上哑巴被打。而打人的正是自己一伙的头儿。众人当下不敢出声,端看着晚翠的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晚翠话虽是这么问,心底可是雪亮。眼睛一扫,便将事情看了个明白。
平日里就听闻这群人招惹南竹,欺他是个哑巴,又得了姑娘的一句称赞。这回兰花会被踢破,怕也没那么简单吧。
“晚翠姑娘,这事情是……”
“南竹。”晚翠打断了旁人的说辞,上前扶起南竹,接下来的话却是对他说的:“南竹,我只问是或不是,你点头即可。”
南竹乖顺的点了点头。
“这花是你打破的吗?”
南竹面色犹豫,瞥了眼周围的几个下人,随后一咬牙,竟是点下了这个头。
晚翠面露讶异,又安抚道:“你莫怕,实话告诉姐姐,这话是你打破的吗?若不是,姐姐会向姑娘说,让她替你做主。”
这青楼里的人,不管老少哪个不是成精的。也难怪南竹这单纯的性子招人喜欢了,莫不都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未经世俗时的自己啊。晚翠喟叹,这一次,他是必然站在南竹这边的了。也算是给另外几个小子一个教训,这做人的学问,可不是单凭欺负他人就可以学成的。
南竹的犹豫更重了,然而最后依然是不发一言。
“南竹?”晚翠又唤了声,见南竹不语,刚想再说什么,却见他有了动作。
蹲下身子,南竹在沾了泥土的地上比划起来。
是我踢坏的,晚翠姑娘。
南竹不会说话,却识字能写,这也是当初麼麼会留下南竹的又一个理由。而众人本也觉奇怪,为何这被人毁容又不会言语的少年会识字写字呢?直到南竹流着泪向烟荷姑娘写下一句:老天不公,奈何为人。
已经不能说话,再不会写,那如何为人?如何与人相处?
这一句换来烟荷姑娘的另眼相待,同情之余又与南竹详谈一番,才知道这少年可怜的身世。
天生残缺不能言语,又逢幼年遭其父抛弃山野,差点死于豺狼虎豹之口。若不是那猎户好心救了他,怕是南竹这人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了。
而南竹的名字与这识字写字的本领,便是那猎户教的。然好景不长,不多时日,猎户在出猎时死于非命,少年便又成了孤苦一人。为讨生存而下山,进了这城里来到这醉梦乡,亦不过是为了讨份生活。
烟荷念其可怜,晚翠也心有戚戚焉。俩人便一并保下了他,让他在这后院谋份差事。
可谁又曾想到,南竹这一番让听者潸然泪下话,竟然全是满口荒唐言。只不过这为换得的,同样也只是一口饭吃。
见南竹地上的字迹,晚翠一愣。随即想到:即便真的是南竹打破的,那也定然是别人引起的。南竹安安分分仔仔细细的一人,怎么就能打破兰花盆栽了呢?还不是那几个可恶的仆人百般欺闹,才让他不小心下而为之?
不用南竹解释多言,晚翠竟是自己就想到了这点上。而这一下,她对另几人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说!是不是你们欺负人,才让他打破了烟荷姑娘的兰花?”晚翠脸色一沉,不悦的质问着那几个下人。
“晚翠姑娘,这……这分明就是……”
“就是什么?南竹那性子,哪里能惹起着是非来?你以为本姑娘是瞎了还是盲了?”不等解释,犀利的话便接连出口。
“我……我们……”
晚翠想再说什么,突然觉得衣袍被人拉了拉,转眼一瞧是南竹,脸色顿时就缓和了下来。
南竹见晚翠看向自己,便又在地上写:是我错,晚翠姐姐不要恼。
晚翠一见,无奈的一叹,想到那些人在自己离开后又不知会怎么对南竹,心里一软便也不再咄咄逼人。
“罢了罢了,这兰花的事,还是看烟荷姐姐怎么看吧。”
众人一听,除了南竹之外,皆是瞬间变了色。这事若让烟荷姑娘知道了,那还真就吃不了个准头了啊……
南竹见大家都变了脸色,抿了抿唇,在地上又写:晚翠姐姐,是我闯的祸,让我去和烟荷姑娘说吧。要责罚,南竹愿意受了。
这一下,倒让那些为难他的人一个个神色僵硬了起来。那带头欺负南竹的不禁面红耳赤,心里生出愧疚来。他暗自发誓,若这次的事平安过去了,以后自己定然不会再欺负南竹,非但如此,自己一定还会处处帮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