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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曙光渐渐退却夜的黑暗,拂过广袤的大地,远处山脚下两排长长的火炬宛如新生婴儿的心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地跳动着,微微染红了东方青白色的天空,湮没了早已光华黯淡的启明星。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草原中,虽然队伍还算整齐,但他们每个人都神情疲惫,有一脚没一脚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甚至有人在不停地打着哈欠,可以看出他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然而,就在快到达火炬的地方,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如惊闪电直劈而下,震得人们全都猛然间精神抖擞了起来,纷纷停下来脚步,争相拥到了后面一辆马车旁边。
      这是一辆装饰极为豪华的马车,前面一共有四匹白马并排而立,每匹马身上都披着色彩艳丽的金丝织锦,头上挂着红缨,身后的金黄色绸绳汇聚到一起拴着这辆雕花金顶、四周垂满厚厚的红色丝绡的车。那声婴儿的啼哭便是从这辆车中传出。在那道响亮的,足以划破黎明宁静苍穹的哭声中,还夹杂着一丝女人的低声啜泣。人们的神色开始越发不安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局促不安地围在马车的周围,紧锁眉头望向马车那根本看不见的内部。
      不多久,马车内的婴儿哭声渐渐转小,直至再也听不见,只有女人的低泣却显得更为凌厉而揪心。那断断续续、想要刻意吞下的啜泣,在队伍继续前行的瞬间猛然地爆发了出来,顷刻间如山洪暴发似的从马车内宣泄而出,扩散到远方无垠的天际,又落入草原每一滴晨露中,最后化为丝丝痛楚萦绕在所有随行人员的心底。
      “这么说来,公主真的会被活祭啊?好残忍……”虽然只是前面一些人小声的谈论,却已经引起一大群人的好奇和疑问,流言不知不觉间开始在队伍中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哎,有什么办法呢,自古以来双生公主就只能活一个,不然会激怒神灵,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就是可怜了皇后娘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祭。”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绿衣女子说完后向后面张望了一下,又接着对旁边的人说:“小公主出世还不满一个月呢,真可怜。同样是公主,又是孪生的,大公主就幸运多了,可以堂而皇之地集所有富贵宠爱于一身。说起来,人的命运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这番话就像一阵闷雷在人群中炸开了,一时间,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天哪,以后投胎也得看出身,哎,看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还算是幸运的了。”
      “嘘,小声点儿行不行?要是让皇后娘娘听到了可了不得,没听到她哭成这样吗?”
      “她在那么后面听不见呢。”
      “这种事也太惨了,洛夕皇后这下真不知道该多伤心呢,整个人都瘦得不像话。”
      “喂,别说了,到了。”
      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刚才的那些低声谈论立刻烟消云散。人群放慢了脚步,并齐齐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两排高大的火炬。
      朝阳此时已经完全升起,紧贴着小山的轮廓,高高悬挂在火炬尽头的正中央。阳光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向人们喷射出一阵阵跳动的热浪。人们穿越过火炬中央宽阔的大道,一直走到宛延伸展的台阶前停下。
      不久,在几名侍卫的搀扶下从马车中走出衣着十分华丽的一男一女两人,正是西贺帝国的皇帝西贺赤炎和皇后洛夕。皇后的怀中还抱着一位正在熟睡的婴儿。与她的华丽衣着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她脸上难以掩藏的痛苦表情。洛夕皇后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婴儿身上的襁褓,紧得让人怀疑她那深陷进去的五指如果再深一点,是否会抓破襁褓而陷进婴儿的皮肤中。倒是赤炎,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没有人揣测的出他的心中是否悲伤。他不停地安慰着皇后,并搂着她的肩,将她瘦弱的身躯拥进自己的怀中。长长的人群一看到他们,立刻毕恭毕敬齐刷刷地跪于地上,目送着两人迈出脚步,一步一步向着位于台阶尽头的神台走去。
      “尊敬的陛下,相信你们的无私与伟大会让神灵保佑这片国土的所有子民永远平安,即便是一时的痛苦,也是为了长久的伟业,也必将为人所称颂……”
      神台前,一身白衣的年轻祭司从皇后手中缓缓接过婴儿放在神台上,随后跪在神台前慢慢低下头,直至额头覆上冰冷的地面。当他再度抬起头时,婴儿突然间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又一次放声大哭起来,这阵哭声使得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洛夕皇后再一次崩溃了。几乎是在瞬间,皇后冲向了神台。她如同发疯似的哭喊着伸出手想要抱起自己的孩子,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刚接触到婴儿的体温时,却被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皇后惊恐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祭司冰冷的深蓝色眼眸。
      洛夕皇后穨然而绝望地坐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地颤抖着。祭司紧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地放开了皇后的手臂。原本在祭司身后站着的三位年轻女子走到皇后身边,左右搀扶着她回到了皇帝身边,并为了防止她再度冲出而紧紧地贴在她身旁。
      “非常抱歉,方才失礼了。”祭司微微欠身向皇帝和皇后行了个礼,“也许你们会怪我太残忍,但这也并非我所愿,只是我们任何一人都无法违背天命。”
      祭司说完后便转身回到祭台前,俊美的脸上刻着深深的落寞与淡泊,平静地看着另外三人将干树枝和香料摆放到公主身边,然后伸手接过火把。
      长长的两排火炬瞬间同时熄灭,洛夕眼睁睁地看着火把越发地接近婴儿,自己却连挪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她紧咬双唇直至出血,最终在极度的悲伤中骤然晕了过去。其他的随从们也都一个个转过头紧闭双眼,传入耳中火炬“噼啪”作响的声音,使他们的双眼蒙上一层恐惧。只有祭司仿佛不懂人间情感似的默默地念着祷文,并用火把点燃了公主身边的干树枝。
      没有风的天空清澈得如水,从空中慢慢飘落的一片白色羽毛浮游在刚被点燃的树枝上,在祭司还未查觉的时候,半空中已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吹散了摆放整齐的树枝。
      被吹散的树枝如散乱的利刃在风中疯狂地盘旋,划破了祭司洁白的衣衫,也逼得其他人不停地惊呼着向四周跑开躲避。顿时,布置得井然有序的神台被扫荡成废墟堆,六位女侍不顾一切地沿着阶梯向下挤,皇帝的贴身侍卫纷纷拔出剑并迅速在皇帝和皇后身边围成一个圈子,赤炎亲自抱起已经昏迷的洛夕皇后,在侍卫的保护下匆忙逃下神台,到最后整个神台上就只剩下惊愕不已的祭司倏地站了起来向祭台直奔而去。某种奇异的直觉让他对这场由狂风而引起的变故不寒而栗,而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一个背负巨大羽翼的人从风中急速下降至神台。
      “糟了!” 祭司本能地惊叫一声,顾不得风势的凌厉用尽全力一个箭步冲到神台前,然而一切正如他所料,背负羽翼的人已经以雷电般的速度掠过神台抱起了婴儿,甚至在祭司还没来得及张望的时候,已经重新飞至半空中。
      “羽族?”抬头仰望天空的祭司蓦然地感到一阵迷茫,他失落地看着那个羽人即使曾闪过一丝惊慌,却还是骄傲地在空中投来一个讥讽而得意的笑。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甚至连追着羽人飞走的方向奔跑看起来都显得徒劳可笑。当他疲软的脚步渐渐赶不上羽人的速度时,抱着婴儿离开的羽人更加快速地飞向远处的天空,并逐渐消失在祭司的视线中。
      回到凌乱而狼藉的神台,满地的树枝与香料在祭司的脚下被踩碎,惊魂未定的人群早已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一切突然地发生,又仓促地结束,甚至有人根本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事。唯有空空如也的神台和奄奄一息的火星见证了刚才的突变。平息下来的风抚过祭司的发稍,吹起他一丝难以言说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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