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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得到慕秋雪那扑朔迷离的踪迹的时候,已经是在欧洲访学的谢冬梨一行来到神圣古罗马帝国选帝侯卡尔·特奥多的宫殿城堡外,那一片樱花开放的季节。
      访问海德堡大学(始建于1386年)的这段时间是短暂的;通往这个顶尖大学的黑格尔漫步的哲学家小道,顺坡而下,连接着彼岸南区古城堡之间的一座木桥;桥在13世纪建成,后毁于战火,然后由艺术家用红褐色砂岩再造了这座“老桥”;碧绿丝带般的内卡河水在这座老桥的九孔桥洞下蜿蜒流淌,年复一年,倒影着两岸古老建筑,清澈,而且幽静。
      人们不愿乘驾;宁肯骑车,或徒步,经过这座心怡之桥。
      海德堡大学毕业的大胡子约翰带着别佳、谢冬梨和沙拉徒步行走在这座古桥的石板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兴致冲冲、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家乡的故事。他希望自己的朋友们在访问自己的母校、19世纪天文物理研究的科学摇篮——“普朗克联合研究所”之前,就能够事先领略到它丰富的科学背景与人文艺术的内涵;在人类走向星辰大海的太空领域的话语前,它无疑先天具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资质,这样便于更好地构筑欧亚同行间的理解。
      “看,这是一只灵猴!”大胡子约翰指着桥边的一个石雕艺术品,停下来说。
      不错,在老桥两边点缀着的古老灯柱和罗马雕像之间,的确矗立着一个举着铜锣,背向城堡,神气活现的“猴子”的雕塑。那支铜锣在晨光下熠熠闪光,按照约翰的说法,那光可照人的镜子般的明亮效果,是被无数游客们用手抚摸而成的。
      “为什么都要来抚摸它呢?”谢冬梨问。
      “海德城堡这里曾经战乱不断。选帝侯为此忧心仲仲,他城堡中的选民们也为那些突忽而来的战争彻夜难眠……”大话子约翰解释说,“一天夜里,大家突然听见城堡外面的锣声阵阵,原来是一只猴子发现敌军来犯,提醒城堡里的市民们赶快拿起兵器,防守城堡……”
      “于是,这里的人们为了纪念这支猴子,就给它雕刻了这支灵猴,对吗?”别佳笑着说道,“然后,大家就都来抚摸这支猴子手里的铜锣?看来我们也得抚摸一下它了!”
      “不为别的,为了和平。”沙拉笑着说,“我好像听见危险即将到来的报警锣鼓声啦!”
      “不仅如此。”大胡子约翰抚摸着铜镜说,“你们知道我们这里的大诗人歌德为这支灵猴说过的一句话吗?”
      “歌德?他说什么?”谢冬梨好奇地问。
      “歌德说这里是:被心情遗忘的地方……!”约翰说。
      “被心情遗忘的地方……?”别佳说,“是谁的心被遗忘啦?”
      “是啊,”谢冬梨和沙拉追问道,“到底是谁的心被遗忘了?”
      “谁的心?”约翰耸耸肩膀说,“……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歌德自己吧?”别佳笑着说,“他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人们可不像这么认为。”大胡子约翰说继续,“任何一颗心,都可能被遗忘……!我说的是——任何一颗心!我就被未婚妻遗忘过。”
      “是吗?”别佳笑着说,“我可没有遗忘过你呀!”
      “实际上……”沙拉接着约翰的话说,“几百年来的游客们之所以愿意抚摸这块铜镜,主要原因,还不仅仅是追念战争给人们生活造成的创伤,更多还是追思自己的心愿,追念亲人的讯息……”
      “哎?你是怎么知道的?”约翰奇怪地问他。
      “我的世界百科程序告诉我的呀。”沙拉说,“海德堡灵猴,这可是人类著名古迹啊!”
      “是吗?原来这么神奇啊!”谢冬梨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手,去抚摸这支灵猴的铜镜。随着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镜面,那个“熟悉的面容”便回映在自己面前……
      “是啊,老头子约翰!”别佳说,“你刚才又是想起了谁呢?”
      “我?我谁也没想啊!”约翰解释说。
      “胡说。”别佳说,“不要骗我,我明明看到你刚才抚摸了这只铜镜!……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你的那个一起吹生日蜡烛的女妖怪啦?”
      “我没有啊,我没有!你别冤枉我好吗?”大胡子约翰哭丧着脸说。
      沙拉和谢冬梨看到他俩的样子不尽哈哈地笑了起来。
      别佳突然也深情地抚摸起了那个铜镜,哭丧着,难过地对着灵猴说,“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吧,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在惦念着别佳啊?……只有我心上那可怜的小恐狼啦,还有我的猛犸象,你们还好吗,不会有人欺负你们吧?呜呜呜……”没想到的是,别佳大婶真的是哭起来了。
      “好啦,好啦!”约翰敷抚摸着别佳的脊背,安慰她说,“我们都在陪着你旅游呢,你这是怎么啦?……”
      望着这对老年人的举动,谢冬梨和沙拉哭笑不得,彼此望着,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
      大家就是这个样子,哭着,笑着,闹着……漫不经心地,踱过了内卡河老桥。
      踏上哲学家林荫小道,正好蜿蜒通向那举头可见的海德堡大学……
      “等等!”
      沙拉突然叫停大家道,“我接到一条重要的信息!”
      谢冬梨停下了脚步;
      别佳和约翰望着他俩。
      “马上就到了。”约翰和别佳一起催促说,“杰姆·汉斯教授正在研究所等着我们那!我们前面走,你们后面赶紧跟过来呀!”
      “好的!”沙拉拉着谢冬梨说,“谢教授,我们接到了一封‘蓝山’来的邮件,一个叫蓝山·迪拉蒙克的发来的。”
      “蓝山·迪拉蒙克……?”谢冬梨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说他们那里发现了大面积的铍矿!”沙拉说。
      “你说什么?铍矿?……在哪里?”谢冬梨追问。
      “阿勒泰,额尔齐斯河流域……”沙拉说,“蓝山·迪拉蒙克发来一份五十万字的报告文件——《铍矿,在四国交接的阿勒泰地区丰富存在》!”
      “哦?”谢冬梨兴奋地,“阿勒泰?铍矿?……宇航材料?宇航工业的稀有金属,全世界都在寻找它……这可是个头等大的消息呐!……一定要查清这个消息的来源!”
      两个人边说边走,边加快脚步,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普朗克天体物理联合研究所。
      ……
      “欢迎中国朋友来到普朗克联合研究所!”
      一串爽朗的笑声,随着杰姆·汉斯教授欢快友好的召唤,来到谢冬梨和沙拉面前。谢冬梨愉快地与他握手,并在他的引领下走进了这座联合研究所;在杰姆·汉斯教授的办公室、实验室、强子对撞模拟演示厅,双方开始就它们所关心的专业问题进行深入的交流。
      “您在伊斯坦布尔的发言我看到了,是老同学约翰给我推荐的!当然,我也很倾佩你们大胆探索‘宇宙起源’这一当代前沿领域的专业精神!”杰姆·汉斯教授翘起大拇指,对谢冬梨说,“现在对于‘宇宙起源于一次大爆炸’这一持续了近百年的传统说法,已经不再是神圣无敌的了,越来越多的学者都在质疑甚至提出了自己新的论点和论据。你看,作为詹姆斯·韦伯空间望远镜(JWST)科学团队的核心成员单位质疑,我们与许多专家共同借助量子光学巡天仪的探索,已经在宇宙诞生的奇点附近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就像您在托普卡匹会议上讲过的那种‘超越宇宙138亿光年生命周期’的宇宙星体。这使我们意识到:宇宙律动过程,恐怕真的很吻合中国古哲学家老子所说的宇宙‘无穷、无尽、无界’的道家预言!”
      “是的。”大胡子约翰说的,“新近发现天体TON618远在180亿光年前就已经吞噬掉周边星体,成为了宇宙最大的黑洞!它比宇宙大爆炸还要早四十多亿光年……!”
      “宇宙没有中心!这是艾伦·古斯、乔尔·莱贾、彭罗斯和理查德这些教授们说过的话。”别佳强调说,“比如恒星HD140283,它的年龄已经远远超过宇宙中心的爆炸时间奇点,达到140亿光年!”
      大家一边侃侃而谈,一边跟着杰姆·汉斯教授走进‘强子对撞’模拟机演示大厅。
      “但是。”杰姆·汉斯教授停下了脚步,话锋一转,突然指出道,“正像大家所看到的,眼前的这部全球最先进的‘强力子对撞机’真实地检测出每一颗最新的宇宙粒子及其它运动的轨迹一样,作为神圣罗马共和国的欧洲科学历史和民主文明的继承者,我们更加尊重的是一种‘实证主义’的精神,而非纯学术的臆断和思维上的推定!”
      谢冬梨:“那您的意思是……”
      “如果老子进行过星际宇宙的航行,那么,我就认为他在几千年以前的叙事是可行的。”杰姆·汉斯教授说,“因为它经过了实证!”
      杰姆·汉斯教授的话犹如一颗炸弹,顿时让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
      沙拉这是开口插话道:“那么教授,宇宙大爆炸是否经过实证?”
      杰姆·汉斯教授没有说话,他的脸孔好像憋得通红。
      谢冬梨赶紧打了个圆场;他说:“好了,这些话题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讨论,我们现在关心的是:作为欧洲科技强国,尤其是在早期宇宙化学演化和实验室天体物理领域研究卓有成就的德国‘普朗克天体物理联合研究所’,您们目前最关注的前沿领域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很想能够学习呀!”
      “我们关注的是实践,是实证,是星际宇航,而并非童话和诗歌!”杰姆·汉斯教授说,“我听约翰说,你们好像也在关注着这个‘最最硬核’的领域……”
      大胡子约翰教授说:“是呀,谢教授他此次过来特别关注你们在航天实践中的成就,您就介绍一下吧!”
      “直接一点吧,”谢冬梨说,“您们现在关注的宇航工程的最重要或者说我们所讲的‘痛点’,是在哪里?”
      “人类航天器要在深空穿行,最主要的是能源和材料……”杰姆·汉斯教授想了一下,说,“我们和莫尼黑DLR 园区的宇航材料实验室合作发现了瓶颈,钛合金虽好,却始终达不到深空探测的减重要求。”汉斯让人启动压力测试模拟机,将一块钛合金板材固定好,屏幕上随即显示出最大抗压强度数值,他说,“你们看,这是全球间同行业目前的最优数据,极高强度的钛合金属抗压强度在900至1000MPa之间,但却远远达不到星航的标准。”
      大胡子约翰:“你们不能尝试与铝、钒、钼金属同位素进行合成吗?”
      杰姆·汉斯教授:“都尝试过了,但是并不理想……!谢教授,您是研究天体物理的,请问您在这方面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家把眼光转向了谢冬梨。
      谢冬梨望了杰姆·汉斯教授和沙拉一眼,说道:“在我们看来,所谓钛合金材料,只能在地球大气层内的飞机上使用,大气层外,或在地球与月球,地球与太阳系恒星之间,如地月、地火、地金、地海九颗里邻星体之间航行怎么可能呢?恐怕连太阳系边界的围墙奥博特云都冲不出去的。”
      “你说的对。”杰姆·汉斯教授说,“我们发现几十年前发射出去的旅行者一号、二号现在都困顿在奥博特云里了!那里流浪星体,遍布时空!飞沙走石,四处横飞……!”
      “可人类需要我们这些人做到的,却是——飞越银河啊。”谢冬梨说。
      “甚至更远!”别佳说。
      “……未来的人类将穿越天马座A、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约翰教授说。
      “目前看来,这个任务我们这代老人好像无法保证。”杰姆·汉斯教授说。
      “可我们不这样认为,杰姆·汉斯教授。”谢冬梨纠正他说,“时间不容我们再等了,我们完全可以选用地球上更好的宇航材料,抓紧最后的光阴,完成这个任务。”
      “我觉得你们考虑得太远了,好像在写诗。”杰姆·汉斯教授,“可我是做事!”
      “教授,其实我们得要求并不高,也并不遥远。”谢冬梨说,“我们只是想在我们这一代搞清楚:宇宙运行的基本规律。它的起源不是爆炸,那是什么?科学家必须给予回答,而且是明确无误的真正的回答,不是您说的猜想,不需要臆造,不依赖推论和判断!只要跨越‘宇宙律动’的哪怕仅仅是一两个周期,甚至一个周期,我们就够了!就这些!这也是地球人类对我们这代学者的最低要求。我们这些学者要对得起生我们养我们的地球人类!这个标准难道很高吗?很凡尔赛吗?”
      “需要实证。你们说的所有这些,都需要实证。我就看这个!”杰姆·汉斯教授说,“从眼前来说就是:我需要把宇航材料的抗压度提升到1000MPa以上,哪怕你只能提升10%,20%,到1200MPa呢,我都信服你们。告诉我:你的抗压材料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在月球,还是在火星上?好吗?年轻人,对不起,我说完啦。”
      众人在杰姆·汉斯教授的逼问下,显得异常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试问。
      ……
      突然,沙拉的蓝屏亮了。
      沙拉轻轻地碰触了一下谢冬梨,把一幅悬挂的空气屏幕推到了谢冬梨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蓝山·迪拉蒙克邮件》。
      谢冬梨很快地用眼光扫过屏幕,焦点盯住在“阿勒泰地区”这几个字上。
      “比如有一种矿石:铍。”谢冬梨抬眼对杰姆·汉斯教授说,“我们完全可以采用稀有元素,比如类似铍及其同位素金属,来共同完成这一宇航材料项目。铍与钛分子虽然不能直接进行化合作用,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种铍与钛两种元素融合为一种金属基复合体材料的话,以我的判断,未来的宇航材料抗压度不仅是提升到1200至1300MPa以上,估计将提升会提升50%以上。”
      “铍元素?”杰姆·汉斯教授迟疑着。
      谢冬梨继续肯定地说道:“是的,教授。我说的就是:铍Be!我判断,如若再采用我国古老的青铜及陶瓷熔铸技术,铍参与金属基复合体材料将远超1500MPa甚至更多!”
      约翰和别佳兴奋地跳起来:“哎呀,这可太棒啦!”
      沙拉:“铍Be基金属复合体材料完全能够胜任——星际远航!”
      “铍元素?”杰姆·汉斯教授想了想,对谢冬梨说道,“可是你知道,铍Be,在地球上是个极其稀少的元素类种。年轻人,我在像你这样岁数的时候就在四处寻找它,全世界都在寻找它!几年以后乃至不久的未来,地球上建造一个宇航放飞行器,将是一个远比现在太平洋上航行的航空母舰大几倍、几十倍、乃至几百倍的物理规模,请问你有多少铍矿能够支撑起这种大规模宇航器的制造供给?你有多少把握能够把赌注压在‘铍’元素身上?”
      现场仍然显得异常寂静……,仿佛地上掉个针尖都能听到。
      “年轻人。”杰姆·汉斯教授说,“科研,可不是给情人写情书啊!”
      “杰姆·汉斯教授。”谢冬梨停顿了一下,用余光望了望一下身边的沙拉,此时沙拉也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沙拉适意谢冬梨仔细扫视他所提供过来的“悬空视频”文件内容,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明示着星罗棋布在阿尔泰山区等高线、额尔齐斯流域河床地带白色泉华,以及横跨中俄蒙哈四国萨尔布拉克牧道上险峰峡谷间的、密密麻麻的、含铍稳态白雾、三色斑马纹岩、同位素矿苗、相关地质表征的分布彩图,并用清晰的笔触标示着“铍Be,原子质量9.012182,比重密度1.848 g/cm³;门捷列夫化学周期表超轻元素第四位;熔点、沸点、导热、导电能力,强度,极轻比重,能源,超导与核工业用处……等”详细文字,以及“地球在阿勒泰山区自转或离心力场域影响在10⁻¹²个量级,远低于G/G卫星0.1mGal噪音底值……”这些详细的实证检测数据。
      谢冬梨咽了下口水,轻轻推开备有“蓝山·迪拉蒙克”签字的悬空荧光屏。用沉静而谦逊的语气说道:
      “……我这里有份国内报告,杰姆·汉斯教授。上面内容已经完全可以充分证明:这个地区已经完全成为国内丰厚蕴藏铍元素矿域的现场报告明证。其含量远超一个国家100年内所需要铍矿总量的预期。”他的话立时引起了所有在场人员的吃惊!心跳!
      “你说什么?你们国内发现了大量铍矿吗?!”杰姆·汉斯教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杰姆·汉斯教授。”沙拉肯定地说,“我这里有具体报告原件。”
      “那……你们这份文件能够提供给我们吗?”杰姆·汉斯教授说。
      “抱歉得很,杰姆·汉斯教授,这个要求很难实现。”谢冬梨说,“起码目前不可能。”
      “那我想问一下!”杰姆·汉斯教授说,“能否把这份文件的专家学者名字提供给我呢?”
      “这个嘛……当然,报告是由‘迪拉蒙克’提供的。”谢冬梨说。
      “艾玛小姐!”杰姆·汉斯教授马上吩咐身边的秘书道,“请您马上安排办公室查阅‘迪拉蒙克’这个中国学者的信息。我马上就要!请立刻就办!”
      大胡子约翰:“汉斯,你告诉我:如果他们提供的这份报告是真实的,那么你们联合实验室是否愿意与谢教授他们搭建跨国际之间的合作呢?”
      别佳:“对,还有俄罗斯天际空间站,我的巴普洛夫宇宙生物实验室!”
      杰姆·汉斯教授还没有明确的表态,他的秘书艾玛小姐却已经把量子计算机搜索的结果拿过来了,并交到他手里。
      “迪拉蒙克?……这个迪拉蒙克?”杰姆·汉斯教授惊奇地,“这个人怎么是个艺术系的在读中学生呢?……迪拉蒙克是居住在阿尔泰哈萨克族自治区一个普普通通的艺术生。这、着、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啊!……”
      “不是‘迪拉蒙克’,是‘蓝山·迪拉蒙克’,教授先生。”沙拉匆忙补充道。
      “我不管什么‘蒙克’,反正你们这份《报告》有问题,严格说,它并不完善!”杰姆·汉斯教授颇有些不满意地诘难,言道,“更况且,我还没有真正阅读到你们这份报告的原件。”
      约翰:“汉斯,我的汉斯啊!……你不要这么武断嘛,不要激动好不好?报告并不完善,但是并不能说明它不能去完善嘛!而且它还没有正式提交给任何人嘛!”
      “我觉得杰姆·汉斯教授的态度是正确的,他是认真的!”谢冬梨插话说,“我支持杰姆·汉斯教授的意见,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好,不够完善,我们的报告还需要认真复核!这一点恐怕是我刚才过于草率了,请大家谅解,并给我们一个改善的时间。”
      “这是我的责任!”沙拉说,“我们今天本来没有这个安排,完全是我的过失!”
      “不对!”别佳抢话说,“科学研究哪有那么多的完美?上帝规定的信息交流必须是十全十美的吗?它上帝安排的世界难道不是千疮万孔吗?为什么轮到我们科学家就苛刻了?”
      别佳的话使得现场气氛又回归到和谐与平静了。
      艾玛小姐过来,递给杰姆·汉斯教授一份电子文件让教授仔细审阅。
      “……嗷,我这里读到了我们研究所量子计算装置传达过来的电子文件中关于中国方面铍矿分布调查的情况,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多少年来不曾被我们注意过的最新消息……不过!”艾玛提醒道,“屏幕出现短暂的异常干扰符号,说明……”
      “说明什么?”杰姆·汉斯教授问。
      “说明这个文件好像已经被人跟踪。”艾玛小姐说,“但目前没有更多依据。”
      杰姆·汉斯教授看着文件说,“……这个文件说,早在斯大林时期,苏联科学家就在中国境内发现了铍矿Be。哇!……苏联宇航飞行员加加林驾驶的人类第一支宇宙飞船上,所采用的铍元素原矿,就是从中国新疆的阿尔泰地区的可可托海三号矿区采集的,这个矿竟然被授予‘英雄矿’称号:但那个矿区储量极少,后来几近消失了。可可托海产的海绿柱石BeO含量高达10–12%,属世界级高品位矿。这些矿石被运往苏联乌拉尔,炼成铍Be金属基复合材料并进入了包括东方号飞船陀螺仪、R-7火箭制导系统等尖端项目之中……啊,看来谢教授提供的报告是有实证根据的,而且地点就在新疆的阿勒泰。原来,是我错怪您们啦!”
      “科学无戒规,您对科学的审慎态度只能让我钦佩!” 谢冬梨说。
      杰姆·汉斯教授终于又语气和蔼地说:“谢教授,别佳教授,老朋友约翰同学,还有这位智能人沙拉先生,我今天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与你们开展如此坦诚的交流!这完全是一种相互尊重和充满信任和友谊的友好谈话。你们让我见识到了很多从来没有见识到的信息和知识!在这里,我想代表全体实验室人员感谢你们的访问!现在已经中午了,我想走访可以暂时休息下来,我请诸位一同共进午餐。你们看好吗?”
      看得出来,这场刀枪剑戟和鲜花美酒,光酬交错的会面,以旗鼓相当的盘局宣告结束。
      ……

      工作中意外出现的《蓝山·迪拉蒙克邮件》使谢冬梨一直陷入沉闷的情绪中。
      餐桌旁,谢冬梨没有并像大家那样愉快地交谈,而是一直低头不语。他心事重重地品着杰姆·汉斯教授给他的滤泡咖啡,嚼着大胡子约翰递给他的黑麦面包片……对那些香喷浓郁的海德堡脆皮猪肘,以及涂满奶酪的、散发着鲜□□色的、诱人的巴伐利亚白香肠,始终没有胃口与之恰和。这不是因为他不适应德国风尚,而是心里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这份沉重不只是来自《蓝山·迪拉蒙克邮件》中有关铍矿的发现(这一点已经被杰姆·汉斯教授反复证实),而更深重的是来自寄出《蓝山·迪拉蒙克邮件》的可可托海矿区所在的那个阿勒泰山里的心上人……慕秋雪,她还在那片雪原吗?
      与沙拉耳语了一下,谢冬梨突然放下手中的餐具,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各位朋友,很抱歉,我不能继续在这里用餐了!”谢冬梨说。
      “为什么?”大家纷纷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这是一次很简单的工作午餐!”杰姆·汉斯教授解释说,“下午我将邀请大家观摩我们的强子对撞机实景模拟碰撞演示;晚上,我已在选帝侯城堡的老城街上,安排了朋友们来参加一周一次传统的‘黑啤酒烛光晚夜沙龙’非常有趣!……所以,你可千万不能离开呀!”
      “杰姆·汉斯教授,有件事比这些还重要!”谢冬梨解释说,“我们的行程只有一天,明天就要去南欧各国。我必须在离开这里之前,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必须让大家看到我们的报告来源,它是不是真实?而且可信的?我必须在拂晓之前,也就是你们海德堡的传说——老桥上的灵猴敲响铜锣之前,完成这次件事情……!这就是您所强调过的古罗马科学文明的精髓:实证。”
      大家默默地听着谢冬梨的话,他们真的无话可说。
      没等大家回话,谢冬梨已经叫上沙拉一起站了起来,和大家告别。
      杰姆·汉斯教授望着谢冬梨和沙拉离开的背影,默默地,深情地对约翰和别佳说:
      “你们知道吗?我太喜欢这个年轻人了。”
      ……

      暂别午餐厅里的朋友,谢冬梨和沙拉一起来到了返回老城的黑格尔哲学家小道上。伴着初春的林荫,两个朋友很快就把话题集中在了那封《蓝山·迪拉蒙克邮件》上。
      沙拉笑着说:“谢教授,真不好意思,我看你好像一直有啥心事啊?”
      谢冬梨说:“你猜对了。就是你接到的那封邮件。”
      沙拉笑着说:“是关于‘蓝山·迪拉蒙克’这个发件人,对吗?”
      谢冬梨:“我不认识‘蓝山·迪拉蒙克’;但是……”
      沙拉说:“但是,您确认识迪拉蒙克!”
      谢冬梨奇怪地看着沙拉:“迪拉蒙克……你怎么知道?”
      沙拉认真地:“因为迪拉蒙克是哈萨克族的艺术生,在艺校学习。你在阿勒泰的时候见到过他,他还帮您带路找过一个人……!这些信息连杰姆·汉斯教授的秘书艾玛小姐都能轻易得到,还能瞒得过我一个超等级的智能机器人——沙拉吗?”
      谢冬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沙拉对他说:“迪拉蒙克,他现在已经从萨尔布拉克转场牧道回到了阿勒泰艺术学校,正在那里读书了。”
      谢冬梨:“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沙拉说:“从我收到这封邮件得你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谢教授。”
      谢冬梨:“迪拉蒙克是个中学生,他不可能发出这样一个邮件。”
      沙拉说:“邮件不是他发的。谢教授!不是迪拉蒙克,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谢冬梨:“那是谁发来的呢?”
      沙拉看着谢冬梨的眼睛,试探地说:“这个……我也正想问您呢呀!”
      “…… ……”谢冬梨再次陷入了沉默。
      沙拉狡猾地对着谢冬梨说:“看,谢教授,老桥又到了;我们不妨还是去问问那只蹲在内卡桥头上的灵猴吧?”
      谢冬梨若有所思地呐呐自语:“灵猴?我在想的是那个……蓝山。”
      沙拉笑着说:“您说的太对了,发邮件的并不是‘迪拉蒙克”,而是‘蓝山·迪拉蒙克’!也就是说:一个认识迪拉蒙克的熟人,他采用的化名,就是——蓝山!”
      谢冬梨心里不由得一怔,“蓝山”,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词”,突然在他心里搅起了翻天的巨浪,他掩饰着内心的颤动,对沙拉说道:“说实在话,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叫‘蓝山’的人!蓝山?这个蓝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沙拉说:“最可惜的是,我在人类的情感世界里,真是非常幼稚,甚至无比浅薄。但是,说到蓝山,在汉语词汇里,具有异常丰厚的内涵,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总之,它象征着一种安静、崇高、目标悠远而旅途艰难,心地洁净而一尘不染,脱尘绝世的孤独,一个神秘莫测的理想主义的精神王国。比如行吟诗人们望见冰峰、雪山,往往会触发无尽伤感:
      此去‘蓝山’无客返……;
      雪拥‘蓝关’马不前……!”

      渐离沙拉的叙事,谢冬梨眼前已经浮现起一段铭心的往事——
      那是当他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冬季北海公园熙熙攘攘的冰湖上,他和男同学们在玩冰球。一群练习滑冰的小女生也兴高采烈地来到了这里。其中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穿着花样滑冰女运动员那种款式的长长的羊绒袜和漂亮的短裙,踩着超过自己年龄的大冰刀靴,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滑冰场……!可马上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女孩儿她原来哪里会滑冰啊?她可能就是第一次闯入自己的“冰上之梦”……!不想一个踉跄,她就狠狠地摔了在了冰上;刚刚爬起来,又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儿;她不顾疼痛地再三、再四、再一次次爬起来……其结果都是一样的狼狈!这种难堪的情景把周边的大人小孩都看笑了……这个小女孩终于不想再爬起来了,屁股摔得太疼啦!面对自己尴尬无着的处境,她竟然坐在冰面上委屈地大哭起来!
      “这是谁家大人带来的小孩子啊?”冰面上的人们在喊着,却得不到回答。
      “是她自己跑来的。”周围的女孩子们说。
      这个时候的中学生谢冬梨不曾多想,几步速滑,就闪电式的瞬间停在了她的身边。他把她从冰面上搀扶起来,帮她弹去身上的冰茬,整好漂亮的滑冰服饰,甚至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她不再哭泣,便带着她轻轻地滑上了溜冰场;几个大圈下来,眼看她破涕为笑,迎来人们的喝彩,这才带着她满意地离开了北海公园。
      在她家的客厅里,女孩子的爸爸妈妈请谢冬梨品尝自己从海外带回来的浓香咖啡。女孩高兴地向身边新认识的大哥哥介绍着自己的最爱:
      “这叫蓝山咖啡。”女孩子说,“是爸爸从牙买加带回来的!可好喝了,爸爸说它产自海拔1000米的高山上,虽然家乡被强盗占领了,也不让任何人去污染它!几百年都是纯净的,而且今天终于回到了获得解放的自己国家的手里……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喝它,而且我们只喝——‘蓝山咖啡’!”
      “蓝山咖啡”!就是这样一个词汇,铭记在了谢冬梨的心中。
      而那个小女孩后来长大了。当她有一天站在高中校园的冰雪节领奖的时候,如若不是她亲口呼唤出“谢冬梨”的名字,他几乎都认识不出她来了。
      “冬梨!你不认识我啦?我是慕秋雪啊!”
      ……

      恍惚间,谢冬梨与沙拉已经踱步来到了老桥的尽头。
      “那么这个‘蓝山’是谁呢?难不成就是避世在阿勒泰雪山上的慕秋雪,她借托自己和哈萨克族少年迪拉蒙克的关联,采用匿名的方式,把这封重要的邮件传递给自己的吗?”
      想到这里,谢冬梨决定把这个判断明确地告诉给机器人沙拉。
      “沙拉,这份报告,除了旅居在阿勒泰的慕秋雪教授能够调查整理出来,并且托哈萨克族牧民迪拉蒙克之名传递给我之外,其他选项已经不会再存在了。”谢冬梨肯定地说道。
      “既然您承认了,我就不再多追问了。”沙拉笑着说,“谢教授,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据我知道,秋雪教授目前恐怕已经不在阿勒泰的雪山上旅居了。”
      “为什么呢?”谢冬梨问。
      “因为……哈萨克牧民的生活规律驱使他们已经离开了冬牧场,赶着牛羊转移到了春牧场甚至夏牧场。您看,内卡河边的樱花都开啦呀!”沙拉说。
      “那么就是说,《蓝山邮件》的作者找到了;可是作者的行踪却不见了。”谢冬梨说,“这还是一件未解的难题呀!”
      “我们两条腿走路吧!”沙拉说,“我们一边拿着《蓝山邮件》游说列国,因为这类消息对他们这些傲慢国家来说‘太重要’了;而另一边——我们抓紧寻找‘蓝山’其人!”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项。”谢冬梨说,“请你立刻把‘阿勒泰找到铍矿Be’这个重要的消息,详细告知给李会长和萧春月教授,让他们早做准备,安排专家团队前往阿勒泰地区考察,如果靠实,立刻将‘铍元素金属基合成材料’用于国家宇航科研和星际飞行器制造设备的加速发展!萧春月太需要这种稀有元素了,她正在与军方合作呢!”
      “好的。谢教授!”沙拉说,“我保证他们立刻就能得到蓝山邮件上的信息!”
      “还有,请他们帮助我们了解慕秋雪教授的消息!”谢冬梨说。
      “当然。”沙拉说,“我知道,我也懂得……您心里……非常惦念她!”
      ……
      说着话,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老桥上的灵猴雕像面前。
      看着这尊古老的雕像,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灵猴手里的那面成千上万人抚摸过的铜镜,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发光!古城堡的教堂和内卡河两岸的景色,层层叠叠,反映在铜镜的镜面上;灵猴那双观望往来行人的眼光,显得是那样的逼真、神秘而且似乎要穿透着每个行人的心灵……正是诗人歌德的那句‘名言’诠释着这只猴子的传说。
      望着这座神奇的雕像,谢冬梨的又一次把自己的手,轻轻抚摸在那面铜镜上。
      “就连歌德他都说不清楚‘她’的消息!”谢冬梨心理不屑地这样想,“你一个用石头刻出来的雕像……又能告诉我什么呢……?”
      ……
      沙拉的信号屏亮了!!
      电子音频传来轻微的提示音……
      “谢教授,信号显示您北京的包裹到了。”沙拉突然在旁边提醒他说,“我们得马上回宾馆去!去接收一件特挂邮包!”
      ……
      两个人刚回到宿舍,谢冬梨就看接到了慕秋雪的母亲从北京寄来的一盒包裹。打开来一看,竟是一盒普通的茶叶,另外附有她妈妈写来的一封短信,上面说:“自己始终没有得到女儿的消息,只是收到了秋雪寄给家里的一箱茶叶,也没有写寄出的地址,让人一头雾水,希望谢冬梨帮助自己了解一下秋雪的下落!”
      谢冬梨拿起封装茶叶的包装盒仔细端详,茶叶透过外壳散发出一股清香,外壳用草纸包装得很简陋,上面没有任何说明。
      “这种没包装的茶叶也能上市吗?”谢冬梨纳闷地说,“连个地址都没有。”
      “不过,我闻着倒是很香欸!”沙拉说,“这一定是江南某地茶农们刚刚采摘下来的明前茶,就是清明节前采摘的上等好茶啊!城里人可是享受不到呦!”
      “那它为什么不标明采摘茶叶的地址,还有茶叶的品牌呢?”谢冬梨问。
      “谁说没写?”沙拉用手指着捆绑茶叶草纸的绛红色的纸绳的缝隙,对谢冬梨说,“谢教授,你仔细地看看这个纸绳捻成的缝隙里!这不是有‘印刷字体’的标注吗?”
      谢冬梨拿到眼前细细察看,他用手指细心地展开黄草纸捻成的乡村卷绳,在用手将卷纸摊开来,果然发现两个极小极小的文字,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蟠曲》!”谢冬梨不解地问沙拉道,“沙拉,我对‘文科’外行,你帮我查一下,什么叫‘蟠曲’?这两个字蕴含着什么意思?”
      沙拉把悬空萤屏推到下动力面前,道:“查过了。……《蟠曲》,这就是中国南方背山面海的一带居民对家乡门前自产的‘传世土茶’赋予一种文雅的称号。诸如:曲毫、蟠毫、蟠龙、雀舌、雷鸣……之类。针对需要七道工序揉捻烘炒的一种芽叶肥壮、显毫绿润、幽香持久,鲜爽回甘,滋味清新鲜醇的雪雾山茶,就叫做——雪雾《蟠曲》。”
      “这个“蟠曲”两字怎么和茶叶联系起来的呢?”谢冬梨提起了一把水壶冲泡,道。
      “蟠龙,知道吧?巨龙翻滚、回卷曲折的样子。说明这种茶叶泡在水里会卷起来,样子相当肥厚、豪壮啊!咱们不妨试试看啊!”沙拉说,“如果当真,那就必然是它无疑了!”
      “果然是啊!”谢冬梨看着茶杯里冲泡起来的茶叶惊叹道。
      “而且还很香呢!”沙拉兴奋地说,“漫屋飘香!”
      “这就是《蟠曲》,江南特产雪雾山上的名茶啊!”谢冬梨喜不自胜地说。
      “谢教授,我忽然发现秋雪教授她太聪明了!”沙拉说,“这不是吗:实际上她早已经不在阿勒泰了。她已告别了雪原,来到了海边。并且把自己现在的地址啊、时间啊、问候啊……全部都给家里人讲清楚啦!这实际上真的就是一封不言而喻的《家书》呀!真棒啊!!这就叫人类,人类的语言,我算是开了眼界啦。”
      “可是沙拉,她……”谢冬梨放下举到嘴边的茶杯,不解地问,“为什么就偏偏不愿意直接说明白呢?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给家里人自己现在的住处?明白讲自己的情况呢?”
      “这个嘛,一般有三种情况。”沙拉分析说,“第一,不想说。第二,不到说的时候。第三……!”
      谢冬梨:“第三是什么?”
      沙拉说:“……不能说!”
      “不能说?!”
      听到这里,谢冬梨不觉心里咯噔一下,手里晃动的《蟠曲》茶水,差点溢到桌面。
      “沙拉,你现在马上把其它的事情放下!”谢冬梨表情异常严肃地对沙拉说,“你立即帮我查索:这个雪雾山的《蟠曲》它是生长在那座山?哪条河?哪个乡?这属于是哪个政府管辖的县镇?……要马上查!”
      “好的,”沙拉开始了操作,“放心,我会很快!”
      谢冬梨安排好沙拉的工作后,开始不安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一会儿,沙拉放下了悬空萤屏,对谢冬梨汇报说道:“谢教授,我搞清楚了!名茶《雪雾蟠曲》,产自江南水乡的‘雪雾山’,雪雾山峰位于面山背海的绵延百里的‘思溟山脉’。思溟山,此山名起于夏商,宋代皇帝仁宗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在这里成仙,所以历史悠久;但是南宋后来一蹶不振,灭亡了,皇上也没能成仙,成为历史一大憾事!《山海经》上又称此山为‘鬼藏山’,当地老百姓很久以来,又叫它做‘鬼山’……!”
      “鬼山?”谢冬梨问,“怎么叫它‘鬼山’呢?是经常闹鬼吗?”
      “不是闹鬼。”沙拉说,“是因为当地传说:许多人无缘无故地进入这个山里,就再也不见了;没有人再看见他们走出来!!不知道是‘藏’起来了呢?或者还是即便走了出来,也没有人再看到他们能够活着返回到自己的家乡……!‘鬼’就鬼在这个地方!”
      “有这种事?”谢冬梨不解地问,“那他们当地人有什么根据吗?”
      “当然有啊。”沙拉说,“老百姓可以举出很多往年的例子,什么山火啊,塌方啊,命案啊,地震啊,学生失踪啦,旅游车坠崖啦,特别是最近几年交通事故不断啊。……您还记得那位张学良吗?他和赵一荻小姐在大陆上被拘禁的最后的禁闭室,就在这座‘鬼藏山’上;而拘禁他们的那位亡国之君——蒋委员长,在逃往台湾去的大陆上的最后的日子,也是在这个‘鬼山’上渡过的……”
      “他们倒真的都是一去不返呀……”谢冬梨感慨地说。
      “还有本就不是凡人‘一去不返’呢。”沙拉继续说,“古代道士徐守信在这里‘冲霄’;还有一个女的!”
      “女的?”谢冬梨吃惊地问。
      “……据说八仙渡海里的何仙姑‘飞升’,就在‘思溟山’羽化不见啦!”沙拉说。
      “原来这样。思溟山,……鬼藏山!雪雾峰,……鬼峰?”谢冬梨反复念叨着这些沉重、压抑的名字,不住埋怨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她一个女的跑到那个鬼地方去干什么?”
      “也不全是鬼呀神的,好的一面也有啊。古来天下奇才,尽出吴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名胜遍宇、典藏叠峰!……搞不齐,秋雪教授就是到这里来叩访高人的呢!”沙拉使用赞扬的口吻说。
      “叩访高人?她的‘曲率时空’已经顶到天啦!”谢冬梨说,“除非别人求到她!”
      “除了工作,闲时就不能来了兴致,去烧个香,拜个佛什么的吗?”沙拉揶揄说。
      “不问苍生问鬼神?”谢东梨说,“你觉得她会相信‘那一套’吗……?”
      “那……”沙拉感到为难地,“这个情感序列……该如何编程呢?”
      “沙拉!”谢冬梨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对沙拉说道,“我叫你给李会长和萧春月教授发的关于秋雪教授的信息,你发了吗?”
      “发啦!”沙拉说,“萧教授已收到信息,回复说会立即组织团队前往阿勒泰。”
      “马上修改过来,再给他们重发一遍!”谢冬梨说。
      “这次怎么该说呢?”沙拉说。
      “秋雪教授不在阿勒泰。”谢冬梨用肯定的口吻说,“她很可能已经到思溟山了!”
      “我明白。”沙拉说。
      “唉——!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谢冬梨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此时的他,心中已涌起来一股苦涩:
      “难道说……那只灵猴……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

      天黑了。
      当选帝侯城堡古老的路灯,星星点点,拖着长长的、五颜六色的曳光,泛射在老街光滑的石板路面上的时候,谢冬梨带着沙拉已经按照杰姆·汉斯教授和朋友们的约定,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精力,走进了烛影昏暗的“黑汉斯·老城咖啡俱乐部”。
      正像约翰教授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疯子’的世界!”
      别佳和大胡子约翰教授发现谢冬梨带着沙拉今来,立时站起身来和他俩打招呼:“谢教授,你们快点到我这里来,我们等您很久啦!”谢冬梨和沙拉便挤进人群,坐在约翰和别佳身边,被同座位的朋友们催着,端起了一大杯泛着泡沫的海德堡黑啤,美美地灌了一大口,开始品味起日耳曼民族的风尚……原来这整个酒吧间里都弥漫着黑麦啤酒和草莓蛋糕的香气;古老的马灯和莲枝烛光在巨型圆木吊顶和搭建成的酒吧大厅中摇曳;墙壁上挂满查理曼大帝和奥托一世、丢勒和扎克斯,莱布尼茨和开普勒,马丁·路德和莱布尼茨,以及康德和俾斯麦的油画艺术作品;啤酒瓶的碰撞和顾客们欢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举着山峰般高耸过肩成堆酒杯的民族时装的服务生穿梭在酒桌之间,与顾客们频频点头招唤……
      喝得醉醺醺的杰姆·汉斯教授举着手里的黑啤酒过来了:“我来给朋友们介绍!”他说,“这是我邀请的中、中国朋友,谢、谢冬梨先生,天体物理学……学教授,专注于宇航……事业的科、科学家!这是他的智能机器人……叫沙、沙拉,沙拉朋友……你好!……来,……让,让……我们为中德之间,啊不对,这里还、还有别、别佳和约翰教授呢,……所以应该为我们中欧、中欧之间科学合作和友谊干、干杯!!”
      谢冬梨、别佳、大胡子约翰一同站起来,举起酒杯向大家致意。在座的人们欢呼、撞杯、畅饮,气氛十分热烈!等大家安静下来后,杰姆·汉斯教授开始向谢冬梨介绍这里邀请的客人,他说:“谢教授,我、我们这里是一个‘疯子’的世界!……你不要见怪!”
      大胡子约翰向谢冬梨解释道:“他是说,邀请到这里的客人,都是在前沿科学赋有天才和幻想的朋友。来自欧洲各地,是他们这个俱乐部的常客!”
      “对、对!”杰姆·汉斯教授指着身边就坐的客人说,“比如这位歇米尔敦先生,哈哈,他可是研究‘穿墙术’的,来自诺贝尔‘量子隧穿’物理奖获奖团队的学者!他们还关注着‘虫洞’的研究!……还有在您身后坐着的那两位学者阿普里莱,来自意大利;保罗·克;他俩来自法国巴黎萨克雷大学……他们可是你们中国童话里的‘大闹天宫’的孙、孙悟空啊,是为了推翻传统宇宙物理,探索暗物质和暗能量的顶尖团队了。如果他们的玻尔兹曼方程、动力学缓慢滚动标量场等理论一旦成立,那么牛、牛顿第二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普朗克常、常数、宇宙爆炸……恐怕全、全都要重新改改写啦!”
      说起学术研究理论来,杰姆·汉斯教授滔滔不绝,好像也不怎么醉酒了。
      “据我们刚在交流,那边还有一位教授,好像是研究超光子飞行的呢!……吓我一跳!”大话子约翰插话说,“这个‘光量子’怎么能够超越呢?”
      “光量子是不能超越的,太阳系承担不了这份能量;”同座的歇米尔敦教授说,“但是,可以接近它的速度啊!”
      “能量也是可以借用的!”谢冬梨身后的那位法国学者保罗·克忽然回过头来纠正说,“比如暗能量!只要掌控了暗物质,我们就可以将它与正物质一起聚合为——超能!”
      别佳说:“是的,我听说中国学者已经掌握了‘暗能量模型’啊!”
      大胡子约翰说:“谢教授他们正在研究的正是超能量的深空宇航!”
      “深空宇航?那怎么可能……?”有人又过来插话了;“轨道、能源、速度、时间、空间、生命周期……他们从理论上解决了吗?”
      “他们是从中国来的。”有人小声说,“东方人崇尚的是玄学,缺乏‘实证’和‘证伪’的这些深远厚实的逻辑科学基石……!”
      “中国人?差远啦!”有些声音甚至不惜提高了嗓门:“他们在深空、宇航领域,差我们欧洲水准何止一两个世纪啊?我们在绘制宇宙大尺度结构、测量微角秒级银河系巡天精度、环绕彗星轨道深空站、多天体引力弹弓轨道实战、地月之外的深空激光以及多波段通信传输领域他们几乎是空白!”
      “说得对。”一些声音附和着,“对宜居带行星的探测能力,他们目前就根本没有诸如维拉鲁宾、NASA这样的观测系外行星的空间望远镜,而是全靠我们对外的新闻报道……!所以在具有着无可争辩的系统性优势的欧美科技面前,什么深空,就不要再谈啦!”
      “也不是的。”反对的声音也有,“现在已经追上来了,比如他们的鹊桥、悟空、巡天空间望远镜CSST……!我们不要妄自尊大。”
      “算了,据我所知,”一个声音反驳道,“中国还没有大规模部署针对暗能量和暗物质的空间巡天任务……要想在这个领域追上来,最少还得几十年……!”
      “不要争了,这里有中国科学家!……注意点自己的素养,好吗?”有人提醒,“骑士精神哪里去啦?”
      “我就是骑、骑士,我要到他们那里去看看……!”一个奥地利学者醉醺醺地说。
      “我邀、邀请他们到我这来!”法国学者举着酒杯说,“我现在就邀、邀请他们!”
      “OK!来呀,干杯啦!……干杯!!”众人随和着。
      “我听艾玛说,中国学者好像发现了一种最新的稀有金属利于深空的宇航事业,”角落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中国朋友能不能把这种金属的情况和发现地点给我们分享啊?”
      “……”场面维持着片刻的宁静;有人站起来批驳这种“要求的过分”!
      谢冬梨一声不吭地品着啤酒,沉静地聆听着大家把话题转到现实问题上来,感觉到这里似乎本就不该是个啤酒吧,而是一个交流天体物理科学的“国际星宇俱乐部”;兴许这就是他们‘每周聚会’的主题吧?但“分享成果”的这种要求的确是强人所难的。
      “一群疯子!这里装着的都是地球上的一群疯子!”杰姆·汉斯教授说。
      “偏见、傲慢,却又有求于人?”约翰说,“不用理他们,喝咱们的酒!”
      “我是斯拉夫人,我不和他们浪费口舌!!”别佳说。
      “全都在闭目塞听!”沙拉不屑地说,“他们不知道:我们萧春月教授的《律动学说》早就颠覆了他们的‘宇宙爆炸起源’!秋雪教授的‘负能量环’已经完成了‘虫洞’实验;她的‘时空曲率”数学,更是指向了众人仰慕的浩瀚太空!他们懂这些吗?”
      “很高兴能够参加杰姆·汉斯教授举办的这次酒会!”谢冬梨终于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斟满古老的汉斯啤酒向全场客人招呼道,“各位朋友,欧洲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时代的辉煌和伟大,令封闭几千年的东方民族羡慕,并同时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故而我们才决心重新崛起,并努力去实现拿破仑和俾斯麦所预见的那种觉醒!但这头醒狮不再是种种霸权的再现,而是像群星璀璨的银河那样,与大家共享这片繁盛和平的太空!来吧,朋友们,为杰姆·汉斯教授的健康,为我们共同来探索‘星际友谊’——干杯!”
      “……干杯”席间毕竟有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
      大胡子约翰催促着大家说:“干!喝啊……!”
      “杰姆·汉斯教授,您举办的这种类型的啤酒会,我们真的十分欣赏的!”谢冬梨说,“我回去也要像您这样做;但不是酒会,而应当是——茶会!”
      “茶会好,最起码不会有人发飙……!”别佳笑着说。
      别佳、约翰和沙拉都一样,只当是在这里聆听了一场“国际相声专场”;此后的谢冬梨在座位上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品味着手里的那杯亦苦亦甜的啤酒;人的历史故事从来没有谁对谁错,一切都是随机的,偶然的,也是必然的……
      品味着酒吧的这些“火药味的争论”逐渐淡去,谢冬梨自己的思路也渐渐从关注着学术争端,到关注这些来自欧洲各地的啤酒屋的国际同行,再到关注起自己眼前的责任。
      ……
      少时,别佳大婶把椅子挪到谢冬梨身边,轻轻地对他耳语道:“谢教授,您不会是有些不高兴吧?我看您今天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啊!”谢冬梨说。
      “是不是又想起自己心上人啦?”别佳大婶关心地问。
      “心上人?哪的话啊!”谢冬梨说,“哪个心上人?”
      “不要瞒我,孩子。”别佳说,“还不是沙拉说的那个曲率数学家慕秋雪吗?”
      “你说她?”谢冬梨敷衍着,“我没有想她。”
      “不要骗我了。”别佳说,“我看出来了,你今天一直在惦记着那封《邮件》!”
      “嗷,您说那封《邮件》啊。”谢冬梨说,“这个事情,我正好还得您转告杰姆·汉斯教授,有关我国新疆地区发现了大范围的铍矿Be复合元素的报告是确实无误的!这一点他可以放心了。而且,我们判断这份报告就是秋雪提供的。”
      “嗷?您联系到她啦?”别佳高兴地问。
      “还没有。”谢冬梨说,“但我们已经把报告转给北京方面了。”
      “那么,秋雪呢?”别佳关心地问,“她,现在还好吗?她在哪里呢?”
      “不管她在哪儿……”谢冬梨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啤酒杯,静静地说道,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

      子夜。
      啤酒屋里仍然喧声一片;
      谢冬梨一个人出来散心。
      啤酒吧门口的小院儿里是空荡荡的,谢冬梨手摸着铁锈编成的围栏,顺着石筑的墙基,独自一人走出了神圣罗马帝国时代的古代建筑,行进在灯火阑珊的老城街道上。
      夜空好像飘下了毛毛细雨,霓虹把石板道照得通亮,潮湿的空气凝成了娟娟雨滴,如同泪珠一般,划过行人的肩头和胸前……
      慕秋雪的影子时隐时现,漂浮在海德堡的夜空、老城的路面、哲学家的小道、内卡河的涟漪和一个人的心头……
      谢冬梨,这个堂堂汉子、五尺男儿,此刻,竟然像一个不经事的孩子,魂不守舍地,在内卡河畔的夜幕中游荡、踱步、痴步、驰步、疾驰、狂奔……!!
      他的目标就是那尊老桥上的雕塑!
      他要在离开选帝侯城堡之前,最后一次问问灵猴:
      告诉我,为什么寄来的仅仅是一包不起眼的茶叶?
      秋雪——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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