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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登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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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三人没想到这位沈公子对自家儿子这么熟络,彼此面面相觑。不过这下知道家人住在哪里,也不用担心进城后没头苍蝇一般去打听。
正说着,城内驶来一辆牛车,驾车的穿着棉布衣服,像是下人或是家仆。牛拉着的板车上放着几个大木盒,沈墨霭又上前几步迎过去说:“再放近些,大家忙得都口渴了,正需要喝点。”
知道家人地址,又见沈墨霭忙碌,何家道别后便赶着马车直奔城内。将军府的下人把板车挪了挪,跳下车把木盒子都打开,里面装着大碗红糖水。
清点碗数,不管是典簿、书生还是站着的小兵和差役都有份。甜糖水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意。沈墨霭主动端了两碗给简璨和身边的小兵送去,嘴里只说让他们喝点热水歇一歇。
简璨端起来试了试温度,毕竟有段路程,说是热水,其实已经温吞了。他仰头干完,把碗递还回去,还是对沈墨霭说道:“涵易……他们说涵易在京城得了疫病,没了。”
沈墨霭拿碗的手一颤,赶紧把碗捏紧了。好半天才喃喃道:“人就这样没了……要怎么跟五婶说呢?”
“他们说涵易的……是让守院子的人处理了,大概率是烧了。不管如何,咱们这儿讲究入土为安。等时局稳定些,返京把他带回来才对他家人有个交代。”简璨总觉得糖水喇嗓子,否则为什么说话这么痛苦呢。
“我们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我只是,没想到……大丘还等着他呢。五婶也等着他,他姐姐生了个漂亮的孩子,叫庆哥儿,他都没见过……”沈墨霭也视五婶为亲近的长辈,当初跟着五婶去村里吃席的事还历历在目。
简璨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说道:“你去放碗吧,别想了。我们先顾好眼前的事,安置好难民后,我和你一起去跟五婶说这件事。”
“本来该是我安慰你的。”沈墨霭反握住简璨的手,又立刻松开。“但是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要好,我希望你也这么想。”
简璨没说什么,帮他理了理帽子就转身走了。沈墨霭把空碗放回木盒子里,又轻声问下人道:“饭菜都准备妥当了吗?”
“在路上了,给流民准备了杂粮豆粥和炒菜。管饱,又是热乎的。”下人点了点碗的数量,又把木盒盖上。
“从照州来的差役就安排他们去枫叶斋吃饭,跟李老板说一声,四菜一汤,面煮大碗的。简璨他们在将军府里用饭,就按府上的规矩来。”沈墨霭把事都细细说了,下人点头应是,便驾车回去安排。
百余名难民分成了好几列,登记过也喝完葱姜水的难民已经慢慢熟悉屋子,并且在炕上抢位置了。好在每间屋子都是按照年纪性别分开的,妇孺老弱们不必被青壮欺凌。
有眼尖的难民想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到简禄那队去,毕竟他们看到孤儿们都能直接进城去,那说不准就是去过好日子了。
能在没有家人的情况下走到镇北城的孤儿毕竟是少数,满打满算简禄也才登记了七个,除了何家收养的三个幼子,剩下的四个孩子最小的也有八九岁了。
简禄正打算回城,就见有个小孩子踉踉跄跄朝着他走来,边走边扭头回看队伍中的女人。那女人不断用眼睛瞪他,手放在腿侧示意他快些过去。
带着孩子的难民不在少数,只要有口饭吃谁也不愿意骨肉分离。简禄上前几步,蹲下轻轻拉住那小孩子。脏乎乎分辨不出男女,看起来也有五六岁了。
“怎么一个人跑着?你娘呢?”简禄轻轻拍了拍小孩子的后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队伍中的女人,女人很快把身子藏在别人后面装作不知。
简禄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多少难民的眼睛也都盯着这里呢。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个孩子装作不知收了,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孩子进城,等落了户籍,未必不会再去认亲。
他想到这里,站起身拉着小孩子的手走向那个女人,让小孩子自己去找母亲。很快便扬声说道:“人多杂乱,大家都要看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走丢,致使骨肉分离。”
简禄毕竟还是个少年书生模样,那女人咬着下唇瞪了孩子一眼,又狠狠把他推到地上,骂道:“谁是你娘,这不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寻着我!我不认识这孩子,我不知道。”
小孩子毕竟还小,一推之下跌在地上只知道大哭,爬起来又要找女人,结果又被推开。这哭声闹声震天动地,排队的其他难民都忍不住看过去。
简禄实在没想到这女人闹起来,忍不住气得脸红道:“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若不是亲子,他这么小怎么会一直闹着寻你?你现在矢口否认,总还有其他的人看到能证明你们是母子。”
那女人也哭嚎起来,坐在地上同那孩子厮打谩骂起来。嘴里什么都骂出来,简禄听不懂,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沈墨霭也早就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了,他略略皱着眉头,叫了两个边军过去,至少先把女人和孩子都拉出队伍,别影响其他的难民排队登记。
拉出队伍,但事儿需要在难民眼皮底下解决。一旦拉离视线,那有理也说不清了。谁知道他们会编排出什么话。
女人再怎么死命踢打,劲儿也没有边军大。母子很快被拖到屋子边,正好登记完的不少难民都闲着,不少人都站着看发生了什么事。
沈墨霭见女人情绪缓和些了,便蹲下身往小孩子嘴里塞了颗裹了糖霜的去核山楂,甜味和食物很快安抚了嚎哭的孩子。他畏惧打他的母亲,忍不住躲在沈墨霭身边,用手轻轻摸着他的狐皮大氅。
“古人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身为人父人母,养育子女实在是艰辛。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母子亲情哪里能是说割舍就割舍的呢?无亲的孤儿,我们只当做善事,更何况这些孩子们长大也都是要回报养恩的。但凡是有亲眷的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跟着家人一并上个户籍共享天伦之乐才是正理。”沈墨霭语速放慢,周围的难民也都听得仔细。
“十岁以下的孩子每日的饮食住宿都是减半的,若你一个人带着孩子,那也够活了。若你当真不是这孩子的生母,把这孩子登记到孤儿的册子上,作为照顾他的人,也是要在证明文书上摁手印的。到时候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恐怕此生难见。”沈墨霭说完,见女人呆呆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站着的难民们都听出这位公子说话温柔却直接了当,不像是好糊弄的人。各自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沈墨霭便对简禄说道:“这事还是你负责,在登记结束之前都可以让她慢慢想。”
简禄脸上的红晕也退下了,他点点头对地上的母子说道:“我知道,你怎么考量都可以,有不懂的直接问我也可以。选哪条路,我都会帮你们完成登记,住进营地的。只是我要提醒你,登记晚了,热的葱姜水没得喝,炕上位置也不好挑,饭菜也剩底了。”
最后的话不仅提醒了地上的女人,连排队登记的难民们都是一激灵,还有热乎的饭菜?这下排队的队伍也急促起来,女人这时候才想起热水热炕的好处,赶紧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把孩子搂在身前说道:“大人,大人我们真能够活吗?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真不好活啊。”
简禄松了口气,别的不说,只要能听进话他就知足了。“能的,你年轻有劲。只要跟着他们好好干活,你能养活自己和孩子。等你赚够了钱,想归乡就归乡,想留下就留下。”
女人又问道:“大人,会不会让我嫁人。”
这话题转的真是让简禄猝不及防,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闻言脸又要红了。
好在一旁还有全程当保镖的边军,他开口说道:“看你年轻就叫你一声妹子,妹子你别想那老远的事。你先顾好自己和孩子,哪有人强娶强嫁的。你到时候有了钱有了户籍,嫁不嫁人再说吧。”
边军声儿大,底气足。这话一说,周围的看热闹的难民没有不笑的。女人也被打趣的不好意思,连连点头。简禄便带着她们俩去排队,自己还得尽快赶回城里去照顾送去镖局的孤儿。
何家老爹所说的希望给孤儿们找新的爹娘的事,他决定也起拟一个计划。要是孤儿们能被百姓们领养,对镖局来说也是少一些照顾的负担。
简禄能提前离场,剩下的书生们也都心里羡慕。负责孤老的书生事儿就比较多了,虽说孤老是有,但不像无知的孩子,有家人却不想成为负担的老人们咬死了说自己是孤老,这有理也没处讲。
好在就算加上有家人的老人也实在不多,书生也提前去济老院问过能接受多少老人,只要还在承受范围内,他也捏着鼻子认了。不过他都记好了小本本,要是后续有人来接走老人,那就别怪他追着问对方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