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夜同行》乌木冬

8、暗流涌动

　　夜色渐深，林晞回到公寓时已是晚上十点。她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仔细观察着楼道里的每一个角落——消防栓的玻璃门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身影，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发出幽幽绿光，一切如常。确认没有异常后，她才用钥匙打开门，又立即反锁。这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已经成为她最近养成的习惯。

　　简单洗漱后，林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反复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秦妤欲言又止的眼神、陈老板紧张的神情、还有那个虎口带疤的跟踪者...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

　　第二天清晨六点，林晞提前一小时来到报社。晨光熹微中，报社大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灯。她需要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查阅一些 archived 的旧资料。推开资料室厚重的木门，灰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中起舞，像一群忙碌的精灵。

　　她径直走向最里间的档案柜，那里存放着十年前的旧报纸合订本。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的书脊，终于找到了标注着"1998"的那一册。

　　"这么早？"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晞猛地转身，看见资料室管理员周伯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这位在报社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总是第一个到岗，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周伯早。"林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想查些旧资料，做一个消防历史专题。"

　　周伯推了推老花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十年前的资料在第三排柜子。不过..."他压低声音，缓步走近，"最近也有别人在查类似的内容。"

　　林晞的心猛地一跳："谁？"

　　"一个自称是研究学者的年轻人。"周伯摇摇头，打开保温杯，茉莉花茶的香气弥漫开来，"但我看他不像做学问的人。手指关节粗大，虎口有茧，更像是...练过的。"他啜了一口茶，补充道："而且他只要看化工园区相关的报道，特别是事故报道。"

　　这个描述让林晞立即想起昨天跟踪她的那个人。她道过谢，快步走向档案柜。在翻阅1998年度的合订本时，她发现其中三页被小心翼翼地裁掉了——正是关于化工园区爆炸事故的连续报道。

　　"果然..."林晞轻声自语。她注意到裁切的边缘很整齐，像是用专业工具所为。更令她心惊的是，被裁掉的页面上方还残留着半个指纹，似乎是操作时不小心留下的。

　　她小心地用手机拍下这个细节，继续翻阅。在相邻的页面，她发现一篇关于永昌集团中标化工园区配套项目的报道，配图中一个年轻男子站在签约仪式现场，虽然像素不高，但能看出与张明远有几分相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妤发来的短信："今天下午三点，训练场见。有重要发现。"

　　林晞回复了一个"好"字，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秦妤主动约见，说明事态可能有了新的发展。她快速整理好资料，向周伯道别时，老人突然说："小姑娘，查旧事要当心，有些石头翻开了，底下未必是宝藏。"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林晞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直沉思。

　　下午两点五十分，林晞准时出现在消防中队的训练场。今天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演练——化工园区火灾模拟救援。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观摩的领导和媒体记者。

　　秦妤站在指挥位置，手持对讲机，声音清晰有力。阳光照在她汗湿的侧脸上，折射出坚毅的光芒。

　　"二组注意，西侧通道受阻，立即启用备用路线。"
　　"搜救组报告，发现两名'被困人员'，正在组织撤离。"
　　"医疗组准备接收伤员，疑似化学品中毒。"

　　林晞不自觉地拿出相机，记录下这个画面。在取景框里，她注意到观众席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明远。他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正和身边的消防局领导谈笑风生，但目光却不时扫向指挥中的秦妤。

　　更让她在意的是，张明远身边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那个人的右手戴着一条特制的手链，银质的链坠在阳光下偶尔反光。

　　演练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模拟储罐突然发生"二次爆炸"，浓烟滚滚。秦妤毫不犹豫地冲进危险区域，亲自指挥疏散。那一刻，林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演练结束后，秦妤快步走向林晞，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救援服上沾满了演习用的彩色粉末。

　　"跟我来。"她简短地说，带着林晞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向器材库后面的一个僻静角落。这里堆放着训练用的旧器材，很少有人经过。

　　"我查到了赵志刚的一些事情。"秦妤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他每个月都会去城东的一家私人俱乐部，而且总是和一个神秘人物见面。"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模糊的照片，"这是我托人拍到的。"

　　照片上，赵志刚正在和一个背对镜头的男人交谈。那个男人的右手戴着一只特制的金属腕表，表盘上有一个独特的飞鹰标志。

　　"这个标志..."林晞觉得有些眼熟。

　　"永昌集团的logo。"秦屿的声音带着冷意，"张明远的姐夫是永昌的董事。而且..."她顿了顿，"我查到赵志刚的女儿最近转入了一所昂贵的私立学校，学费来源不明。"

　　这个发现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永昌集团是本地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业务范围涵盖房地产、物流等多个领域，最近更是有意进军化工行业。

　　"还有一件事。"秦妤的神色更加凝重，"苏小明...他最近账户上多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我查了转账记录，是从一个海外账户汇出的，每次金额不大，但很频繁。"

　　林晞想起昨天在商场遇到的少年，心里一沉："他姐姐知道吗？"

　　"小妍还不知道。"秦妤摇头，"那孩子心思单纯，我不想打草惊蛇。但是..."她欲言又止，"我担心小明被人利用了。"

　　就在这时，苏小妍兴奋地跑过来："秦队！林记者！你们在这儿啊。"她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训练服上同样沾满了彩粉，"刚才的演练怎么样？我哥今天也来了，说要看我表演呢。"

　　林晞和秦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你哥哥最近在忙什么？"林晞故作随意地问。

　　"他说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在什么咨询公司。"苏小妍歪着头想了想，"不过神神秘秘的，连公司名字都不肯说。而且..."她压低声音，"他最近老是问我队里的事，特别是秦队的情况。"

　　秦妤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去准备下一场演练吧。记得检查空呼器压力。"

　　看着苏小妍欢快离开的背影，林晞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先观察。"秦妤的目光追随着苏小妍的身影，"如果是冲着我来的，我不会连累他们姐弟。"

　　训练结束后，林晞婉拒了秦妤共进晚餐的邀请。她需要时间去消化今天获得的信息，更重要的是，她要赴一个特殊的约——面馆陈老板下午发来信息，说有些东西要交给她。

　　傍晚时分，"老陈记"里客人不多。陈老板把林晞引到最里面的包间，神色紧张地关上门，还特意拉上了窗帘。

　　"林记者，这个你收好。"他递过来一个旧信封，信封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这是老秦...秦队长父亲生前放在我这里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什么事，就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林晞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秦卫国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笑得十分开心。背景是消防队的训练场，阳光下，两个年轻人的眼中都闪着理想的光芒。

　　"这是？"

　　"老秦最好的朋友，王建军。"陈老板叹了口气，眼角泛起皱纹，"当年他们一起进的消防队，睡上下铺，比亲兄弟还亲。事故发生后没多久，王建军就辞职去了外地，再也没联系过。"

　　林晞翻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一串串数字和代号，像是某种密码。在最后一页，用红笔画着一个复杂的流程图，箭头指向几个名字，其中"张明远"和"赵志刚"被特别圈出。

　　"老秦出事前一段时间，经常和王建军在这里碰面。"陈老板回忆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每次都很晚，说话声音也很小。有一次我送小菜进去，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证据'、'举报'之类的。那时候我就觉得要出事..."

　　这个信息让林晞的心跳加速。她谢过陈老板，将信封小心地收进背包最里层的隔袋。

　　走出面馆时，天色已晚。林晞注意到对面街角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就在她准备过马路时，轿车突然启动，缓缓驶离。在路灯的照射下，她清楚地看到副驾驶座上的人戴着那只有飞鹰标志的腕表——正是今天在训练场上坐在张明远身边的那个男人。

　　林晞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妤的号码。

　　"我看到他们了。"她压低声音，快速描述刚才的情况，"那个戴飞鹰腕表的人，今天也在训练场。"

　　"待在人多的地方，我马上到。"秦妤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不要回家，他们可能知道你的住址了。"

　　十分钟后，秦妤骑着摩托车出现在街角。她今天没穿制服，而是套着一件黑色皮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利落。

　　"上车。"她递给林晞一个头盔，"带你去个地方。"

　　摩托车在夜色中穿梭，最终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斑驳的墙面上爬着常春藤，楼道里的声控灯时亮时灭。

　　秦妤带着林晞走上三楼，用钥匙打开了一间公寓的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很久没被开启过。

　　"这是我父亲生前租的房子。"秦妤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个简单却整洁的空间，"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里。"

　　公寓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放着一张秦卫国穿着救援服的照片，墙上挂满了奖状和勋章。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面锦旗，上面绣着"舍己救人"四个金字。

　　"我每周都会来打扫。"秦妤轻声说，手指轻轻拂过相框，"有时候，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能想起他的样子。那时候他经常带我来这里，教我消防知识..."

　　林晞看着这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秦妤，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能够被带到这里，说明秦妤已经真正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

　　"看看这个。"林晞拿出陈老板给的信封。

　　秦妤接过笔记本，仔细翻看，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这是...父亲的笔迹。我认得这个红色的记号，他只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做这个标记。"

　　她快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类似的笔记本，将两本并排放在一起。突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明白了..."

　　秦妤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一套密码。父亲曾经教过我，但我一直没想起来。你看这里..."她指着两本笔记上的特定符号，"这些数字对应的是页码和行数，而代号...应该是指某些特定的人。"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秦妤立刻关灯，示意林晞蹲下。两人借着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那辆黑色轿车去而复返，就停在楼下。车门打开，三个身影走了出来。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秦妤的脸色变得凝重。

　　林晞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会不会是..."

　　秦妤接过手机，快速检查后，在手机壳内侧找到了一个微型的跟踪器，只有米粒大小，闪着微弱的红光。

　　"专业的设备。"她的眼神冰冷，"看来，我们被盯得很紧。"

　　楼下，那三个人正在低声交谈。在路灯的照射下，林晞清楚地看到了那个戴着飞鹰腕表的男人的脸——

　　竟然是今天在训练场上，站在张明远身边的那位消防局副局长，李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