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认知手册》林下春池

37、死境

　　“千灵落，束！”

　　金光乍现，不过瞬息之间便将那人的手死死缠住。

　　泛着光泽的金线穿过了厚重的雾云，将来者死死困住。

　　“是我。”

　　谢怀玉的声音穿过雾云，紧接着手腕上的掌心轻轻的抬起，在少女细白的腕骨处敲了敲。

　　“解。”

　　金线像是有意识一样原路退回，剑身一重，谢怀玉直接跨到了沈识意的剑上。

　　“冒犯了。”

　　耳畔，谢怀玉的声音低低的飘了过来，然后腰间一紧，青年单手将人揽住，另一只手直接覆上了少女的眼睛。

　　“不要睁眼，听着我的指引御剑。”

　　“往下二百尺，慢些。”

　　“死川海下面有东西，活物是进不去的。”

　　沈识意心下一凛，索性闭上双眼开始全神贯注的操控起妄生来。

　　可天有不测风云。

　　正待两人缓缓下降的时候，一股凉意从脚底缓缓升起。

　　随后，身后的人开始透出凛凛寒意，那双覆在眼前的指尖失了温度。

　　说是一块蒙住双眼的万年寒冰也不为过。

　　“别分神，再往前。”

　　谢怀玉的声音近在耳畔，但又让沈识意产生一种莫名的错觉。

　　他们好像离得很远。

　　发散的思绪只持续了一瞬，沈识意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但很快，那股怪异的感觉再度袭来。

　　随之而来的，是脚腕处缓缓向上的缠绕感。

　　冰冷的、滑腻的，像是什么动物的尾巴。

　　那东西死死的缠住了她的脚腕，并不断向上，逐渐往她的腰腹间蔓延。

　　这下，身后的人又有了动静。

　　“不用在意，全神贯注就好...马上......就出去了。”

　　谢怀玉的声音隐隐有些不稳，其中还夹杂着细细密密的低喘。

　　腰间的缠绕感越来越强，那股不容忽视让沈识意生出几分不适感。

　　为了摆脱这不知名的状况，沈识意抬手咬破指尖，然后单手凌空化出一个小型的阵法。

　　有了阵法的加持，妄生的速度扶摇直上，两人很快便穿透了雾云。

　　光亮透过指节间的细缝洒落，细密的鸟鸣声声入耳。

　　覆在眼前的指尖滑落，搁置在肩膀上的脑袋也开始摇摇欲坠。

　　金线探出，将青年与少女绑在一处。

　　沈识意睁开眼，顾不得查看身后的情况，连忙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落脚。

　　踩到殷实的土地，沈识意这才收了金线，半揽着将人放倒在怀里。

　　青年满头白发铺散在少女的腿上，双眼紧闭，整个人一动不动，宛若陷入了沉眠。

　　“谢怀玉，谢怀玉，醒醒。”

　　沈识意一时情急上手拍了拍谢怀玉的脸，可谢怀玉却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衣襟处动了动，未幽挣扎着爬出，然后说出几个字后，也无力的软倒在谢怀玉的胸口。

　　“回去，过去。”

　　“回哪里去，未幽，未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沈识意慌了神，但不过片刻，沈识意便强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召出妄生剑，沈识意费力的将谢怀玉推到剑身上放平，然后控制着剑平稳的抬着谢怀玉一路走进了附近的一处村庄。

　　“诶，哪来的小姑娘。”

　　“怎么还带着个死人？”

　　还未踏入村庄，从沈识意的身后便冒出一个白发的少年郎。

　　迎上沈识意的目光，少年郎笑嘻嘻的拂开蠢蠢欲动的金线，然后凑近了观察谢怀玉，叹息着摇头：

　　“老夫救不了死人啊，小姑娘。”

　　只一瞬间，沈识意便察觉到了这少年郎的深不可测，索性收了金线和捏在手中的阵法，实实在在的冲着少年行了一个礼。

　　“前辈，我知您实力深厚，我这同伴还望您能施以援手，救他一命。”

　　少年郎长叹一口气，绕着沈识意走一圈后，又回到了原地。

　　“你是第二个来这鬼地方的人，还同样带了一个死人来。”

　　“老夫就这么像个心善的医者么？”

　　沈识意抓住了这少年话中的问题，急忙发问：“前辈，先我一步来此处的人现下在何处？”

　　那少年看着沈识意面露焦急之色，反而不急不慢的就地坐下，然后慢悠悠的发问：

　　“小姑娘，你现下不关心你的小情郎，问劳什子人呐。”

　　少年的话问的沈识意愣了愣，但很快又接上了话：

　　“前辈误会了，他是我的大师兄，我们来此是为寻我大师姐和二师兄。”

　　说完后，沈识意想了想后又接了一句：

　　“他并非我的情郎。”

　　听沈识意有此话，少年的面上闪过几分惋惜之色。

　　“小姑娘，你这小情郎本就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死人。”

　　“你可知，此处非死物不得入。”

　　“你这小情郎拼着散尽魂魄也要将你送来，不过是想要用这死境中的一物来延续你的性命。”

　　“你原本也没几年可活了吧。”

　　说完后，少年郎随手折了一根嫩绿的草芽叼在嘴里。

　　沈识意怔愣在原地，然后下意识的侧身去看躺在剑上的谢怀玉。

　　良久后，沈识意像是打定主意一般，转身向少年拱手行礼。

　　“求前辈救他一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话音落地，那少年挥挥手，原本躺在妄生上的谢怀玉被一股灵气包裹着直接随着少年的步伐进了村。

　　入了村，谢怀玉被放在了村口的一张玉石床上。

　　少年转身，吐掉了嘴里的草芽，然后漫不经心的张口：

　　“我要你的金丹，还有你的三碗血。”

　　说完后，少年半敛着眼，然后抱臂看着几步之外的沈识意。

　　“好。”

　　甚至没有犹豫，沈识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少年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然后摸出一个玉碗来。

　　“叫老夫折岐便好。”

　　沈识意接过玉碗，提剑便想要划破手掌，但却被折岐捏住了剑锋。

　　“别急啊，这血得要挖完金丹后的才行。”

　　“挖金丹可不急于一时，来帮老夫做顿饭吧。”

　　沈识意收了剑，跟上了折岐的步子。

　　走在前头的折岐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优哉游哉的出声：

　　“先进来的那个小辈也如你一般，不曾犹豫便交出了他的金丹。”

　　“你们这一门子师兄妹倒是有趣，听见挖金丹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姑娘，你不会后悔么？”

　　沈识意默默跟在折岐身后，半晌后才发声。

　　“只要不死，就不成大问题。”

　　“我失去的自然会向大师兄亲自讨回来。”

　　折岐听了沈识意的话，蓦然大笑出声。

　　直到少年笑弯了腰，整个人直接毫无顾忌的躺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痴情的种子呦。”

　　少年抬眼盯着天空，语调哀切婉转。

　　“痴情会害死你们的。”

　　沈识意低垂着眉眼没有出声，却见折岐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直到两人走到了一出小小的园子，折岐才打开了竹篱笆。

　　“菜你自取，给我做几个你最喜欢的菜吧。”

　　沈识意挽起衣袖走进小园子，挑挑拣拣拔了几颗灵植。

　　回了屋子，沈识意利落的做了几道小菜，然后将色彩鲜艳的菜摆上了桌。

　　“折岐前辈，请。”

　　“好。”

　　折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点头示意沈识意一同坐下用饭。

　　“小姑娘，这是哪里的菜式，老夫怎么没有见过。”

　　沈识意坐在对面，猝然晃了一下神，霎时又恢复如常。

　　“这是，我家乡的家常菜，我最后一次吃的就是这个。”

　　折岐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放下了筷子。

　　“你吃吧，老夫已经多年没有接触过烟火气了。”

　　“只是想尝尝味道。”

　　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后，沈识意的身形猛地一僵。

　　但片刻后，却又一味的闷着头，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将玉盘中的菜塞进嘴里。

　　“味道怎么样？”

　　对面人问。

　　沈识意一个劲儿的摇头，含糊着开口。

　　“咸。”

　　“我已经忘记这道菜原本是什么味道了。”

　　“所以就凭着感觉做了。”

　　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沈识意有些难堪的侧过头。

　　“还有点糊。”

　　“难吃。”

　　忍了又忍，沈识意这才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见笑了，前辈。”

　　“无事。”

　　折岐拂袖起身，然后将一把匕首搁置在了桌面上。

　　“休息一日后，你再来村口寻我，到时候我教你刨金丹。”

　　说完后，折岐深深地看了沈识意一眼，然后一甩衣袖转身踏出房门。

　　不甚明亮的房内，沈识意慢吞吞的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

　　过了好半晌，木桌前一动不动的沈识意才晃晃悠悠的起身朝着内堂走了几步，然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一头扎进了床榻里。

　　夜晚一晃而过，或许是睡的太沉，这一觉沈识意一直睡到了翌日傍晚。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从内侧打开。

　　沈识意从昏暗的屋内走出，顺势走到了几步之外的水井旁。

　　缓了好一会后，沈识意才蹲下身从水井里拘了一把水扑在脸上，然后使劲儿的晃了晃脑袋，试图将沾在脸上的水珠晃下来。

　　月出山谷，周遭一片寂静。

　　所以来人的脚步声便格外明显。

　　“前辈不用担心我会反悔。”

　　从腰间摸出那柄匕首，沈识意站起身抬头看向来人，然后适时出声。

　　“就算你反悔那也无所谓，老夫根本就不在意。”

　　折岐眯着眼淡笑着搭腔，然后慢悠悠的在离沈识意几步之外的距离停了下来。

　　“我准备好了。”

　　沈识意木着脸接了话，然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折岐。

　　清风舒爽，月色清亮。

　　明明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可反观少女的双眸却异常灰暗无神，就算是有清亮的月色倾透其中，也不过就是看着有些许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