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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海底的贝类,硬壳下,柔软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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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常常会以为,自己做的,都是无愧于心。
然而,打烂那一面自欺欺人的镜子,真相总是让人心碎。
我以为,只有我在悲伤。
——夏辛未
辛未从浴室出来,看到陆嘉北怯生生的坐在她的床头,双手绞着衣角。
那一双像极了陆锦烨的漆黑的眼睛,清澈得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小北。”她轻轻地叫他,坐到他身边。
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他望着她,慢慢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小男孩柔软的双臂,和身上的奶香,瞬间让她觉得温暖起来。
这个家,至少还有这个孩子,需要她,依赖她。
那么,留下来,就有了理由。
陆嘉北,9岁,陆锦烨的小儿子,先天性自闭症。
他从来没有讲过话,只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摆弄玩具。
可是,他唯一亲近的人,是辛未。
才到这个家的时候,小北才4岁,不同于别的孩子,他不喜欢哭,不讲话,异常安静。
那时,陆嘉南针对她,顾妈似乎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陆锦烨冷落她,只有这个孩子,怔怔地递给她一颗糖。
她照顾他,陪他玩,讲故事,定期带他去做心理辅导。
虽然从来不曾讲过一句话,可是,小北依赖她。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就不吃饭不睡觉。经过很多的心理治疗,才慢慢有所好转。
陆嘉北,是这个家,让她温暖的人。
“小北,吃过饭了没有?”她笑着,揉了揉他的脸。
小北点头。然后跳起身来,拽着她回了自己房间,把一本童话书塞在她手里,水灵灵的眼望着她。
“好好好,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躺到床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他枕着她的手。
像一只柔软的猫。
“从前,有一个……”
快12点。
他终于静静地躺在她手臂里睡着了。辛未温柔地抽出自己的手,给他掖好棉被,关上灯,悄悄地走出去。
路过嘉南的房间,门没有关好,走廊上的灯正好照在他脸上。
眼角竟是淡淡的泪痕。
辛未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么倔强的孩子,也会哭么。
仿佛在做噩梦,微微地蹙着眉心,被子蹬落在地,一双手紧紧地握着。额头的伤,没有上药,感染地渗了些水出来。
心,突然就软了。
他也毕竟只是个孩子。
她想起他诬陷她打碎陆锦烨的画像那一次。她什么都没有说,站在那里,看着一地狼藉。
陆锦烨站在楼梯上,俯视她,最终冷冷地说,“你自己解决吧。”
已经是晚上,大多的装裱店都已经关门。
她背着那张画,连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才找到一家店。
等修复好,她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那座大房子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让她恐慌。
她站在大门口,望着黑漆漆的门,没有钥匙。
委屈么?不,她没有资格委屈,他是她的恩人,陆嘉南是她恩人的儿子,她怎么能委屈。
把画像靠在墙上,坐在门前的阶梯上,抱紧了双臂。等天亮吧。
她转头去看画像上陆锦烨的脸,神色严肃,没有笑容,眉间尽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那么英俊的一张脸,假以时日,她也许会爱上他的吧。
那么,也许人生,还不算那么糟糕。
可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她呢。他为什么又对她那么冷漠。
她不明白。隐隐中察觉到一丝不安,却又找不到任何头绪。
夜里,越来越冷,手脚冰凉。周围都是寂静,只有风过时,吹落的树叶,发出萧瑟的声音。
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大门“喀嚓”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她站起来,推门进去,只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转角。
陆嘉南。
本性是善良的小孩吧,却不能容忍和原谅继母的存在。所以,即使做了坏事,也会不安地给她开门吧。
突然觉得这个家,又暖了几分。
这些年,虽然陆嘉南一直敌对她,但也始终没发生什么大事。
她走进房间,捡起地上的棉被,给他盖好。
拿来药箱,用棉签沾着药水,细细地涂在他伤口上。
她在走廊灯的余光中,静静地端详他,胖胖的脸,如果不睁开眼睛冷冷地瞪着她,看起来,也是很单纯善良的少年。
床头摊着他的日记。眼神扫过,看到一些内容,愣了一下,终于还是拿过来,看了下去。
那些跟他打架的孩子,嘲笑他没有妈妈,嘲笑他的爸爸娶了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女人。
“我想妈妈,虽然她几乎天天都在跟爸爸吵架。”
“夏辛未这个强盗,抢了我的爸爸。”
“她的心里,只有小北,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我是个没有人爱的孩子。”
“谁都不要我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表面上看上去倔强至极的孩子,原来心里是这样的伤痛。
她突然觉得愧疚,相对小北,她给他的关心太少。
18岁的她,才到这个家的时候,逼迫自己迅速地长大成熟,她要扮演的,是一个妻子,妈妈的角色。
被催熟的心,终究不够真诚。
她以为对他的忍让,躲避就是对他的好,却忘了要站在孩子的立场去想,忘了心是需要爱去交换。
这些年,竟然一直是她错了。
她轻轻放下嘉南的日记,把他乱扔在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走了出去。
她没看到,关上门那一刹那,嘉南睁开的眼睛,满是盈盈的泪光。
回到房间,打开床头那盏鹅黄色的小灯,光芒温暖。
黄色的月球,大大的笑脸,上面趴着沉睡的穿着小猫装的孩子。
出自几米的《月亮忘记了》。
陆锦烨买给她的。
住进这个大房子的时候,她住他的隔壁房间,晚上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下楼喝水,夜盲症的她差点滚下楼梯的那一刻,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黑暗中,男人的手难得的温暖,温度穿透睡衣,落在她的肌肤上。
“搞什么。”声音有些愠怒。
“我夜盲。”女孩怯怯地回答。
“不知道开灯么?”待她站稳,他的手,放开了她。伸手打开了灯。
“我找不到开关。”她只够他的肩膀高,看着他的下巴。夜里,长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手臂上还有他的余温。
陆锦烨只鼻子里面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晚上,她看到自己床头多出来的那一盏鹅黄色的小灯,温暖得,像个小太阳。
笑容,不自觉地开放。
因为心痛,所以,我始终在强迫自己相信,哪怕有那么一瞬间,你是真心待我。
可是,自欺欺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痛彻心扉。
——夏辛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