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演员的诞生》贪狼星

46、第四十六集 发现

　　再次来到了这个大宅子的门口，刘铭徽有些恍惚，当时自己还不完全是自己，那样地落荒而逃……
　　摇摇头，心中冷笑道：过了这几年毫无联系，现在却又说想见我？到底搞什么鬼？她怎么也忘不了爷爷那双犀利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看透一切。不，他才不是我爷爷，他们家的人都是精神病。
　　“杯具有时，洗具有时；蛋定有时，不蛋定有时；牛B有时，不牛B有时；给力有时，不给里有时……”
　　想起昨天路上，坐在车上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看到一个乞丐在大路上一边走一边唱，就觉得好玩，又似乎不止是好玩。那人不同于沿街乞讨甚至抢钱的所谓新时代丐帮。那洒脱的背影，走音的声调却唱出的逍遥，让刘铭徽大为钦佩。多少人，在这个世界上，脊背被世俗压得越来越弯，有几个人，有这份恣意？
　　一边感慨着一边随着高大的警卫员走进这三进三出的宅门，没有了那夜的冠盖云集，没有了那夜的热闹，现在整个院落都很冷清。难得的是，却没有凄凉，想必也和主人的性格有关吧。这个宅子对于那种喧闹与谄媚，反而不及这样适应。
　　“首长，”进屋后，警卫员对着刘将军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后说到，“徽小姐到了。”
　　我日，小姐……你才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刘铭徽心中不满道，又一想，人家不这么说也不对，叫我什么？同志？黑线……突然想起来王瑛夸自己一旦有压力或紧张的时候就开始本能地搞笑来放松自己，又觉得有点怪。
　　在她发散思维式的胡思乱想的时候，负手而立背对门口的刘将军转过身来。
　　这应该是第一次真正正式见到自己所谓的“爷爷”吧，刘铭徽心中讥讽道，大官儿嘛，都这样。是不是后面得拿腔拿调地“教育”我了。
　　她也不得不承认，刘将军真的是让人难以与他的年龄相联系。中等未显半分枯瘦或肥胖的身材在军便服的衬托下反而增出几分活力，挺拔的身姿没有半分老态，深色的皮肤上是岁月刻上的痕迹，眼中透出饱经风霜之后的炯炯光彩……加上整个人的气势，令人本能地对其生出巍峨之感。记得吴玫曾说过，真正修炼到气场的人不会给人压迫感，只会让人发自内心的仰视，刘将军就是这样的人。
　　刘将军点点头，示意警卫员出去，屋中剩下了祖孙二人在对视。整个书房只听得见阳光划过尘埃的声音，刘铭徽第一次怯了，如果说上次见到他是因为黄铭的引导人格被看穿的恐惧，情有可原。这次，她却说不出来为什么，空气中的危机四伏的张力让她的心毫无底气，又像是一个本能，还让她想起一个看上去不沾边的成语，近乡情怯。
　　“果然你还是你，很好，”刘将军打破了沉寂让刘铭徽松了一口气。
　　“呵，我倒是刚想起来，”刘铭徽扯出一个微笑道，“刘将军是慧眼如炬，什么稀奇古怪都看得透。”心中想，长点黄毛就能演火眼金睛的美猴王了。
　　“你这女娃，”刘将军坐在红木椅子上，示意刘铭徽做到沙发上，“倒是战备起来了。”
　　刘铭徽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您老人家找我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看着孙女如花的笑靥，刘将军一半不以为意一半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又何必带这么个真诚的假面具。你连对我做戏都这么缺乏耐性么。”
　　“不带？”收起笑容的刘铭徽脸色瞬间降至冰点，挑眉冷声道，“就怕您心理承受不了，再给我们安一个忤逆大罪。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和你们□□斗，当然和其他人一样装孙子了。”
　　听到这话，刘将军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有意思，”喝了一口杯中的大红袍，接着说，“别人我受不起，你我还真受得起。你不是我孙子辈的谁还是。”
　　“……”刘铭徽没想到刘将军能开自己玩笑，楞了一下，冷笑道，“我不是。”
　　“是不是不是由你说了算。”
　　“难道是由你说了算？”
　　“它说了算，”刘将军向上指指。
　　不想再在言语上纠缠，刘铭徽说道，“有什么事快说，你不忙的话，我很忙，也请你们家的人继续保持不要打扰我。”
　　“没什么事儿，想看看我们家‘很忙’的大明星罢了。”
　　“我不是什么大明星，也不是你们家的，想看的话，欢迎你参加我的签售或者加入我的影迷会，没事儿我就走了，”刘铭徽边说边起身向外走去。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没人去找你么。”刘将军放下茶杯看着在门口僵住的刘铭徽的背影。
　　转过身，刘铭徽说道，“是说方姨的功劳，还是你老人家的功劳？是不是我应该感恩戴德到痛哭流涕，每天早中晚三柱高香给你们烧着。”
　　刘将军走到她面前说，“你心里偏执的一面还是出来了，这才是你，刘铭徽。那个人也许以为改变了你，从性格上，你的确变化了很多，但有些结没打开之前是不会消失，只是被掩盖。”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有些结可以自己打开，有些只能让别人……”
　　“你有完没完？”刘铭徽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生出阵阵酸楚，心中也烦躁起来，“没想到堂堂一个大将军还是心理医生啊？本事这么大怎么不去给别人看病去啊，窝在这么个破院子里您多屈才呀，要不起码也看好你儿子，省得做些缺德事，就算你不在乎祸国殃民，也迟早遭报应。”
　　“……”刘将军眼中的关爱更甚，第一次，刘铭徽在母亲以外的人看出这么深刻这么本能地亲情。
　　好像一层柔和又有力的光芒包围住了自己，轻轻地抚着那颗遍布疤痕的心。随着结痂、脱落，连以往的痕迹都变淡了。却不知为什么，心中更痛了，刘铭徽觉得她要说，她无法控制自己，或者说，她是越来越不愿意控制自己，“怎么不说话了？您不是要当心理医生么，别人都有病，就你没病，你们全家全他妈没病。你们只顾自己利益，只顾自己感受，是不是看到我有点利用价值了？在送上砧板之前先给几个甜枣，别人都是屁民，您们是大老爷，是贵族，我们就要感恩戴德地跪在地上抢着舔你们的脚趾？
　　“我们因为没权没势，就等于天生下贱？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们连选择的权利、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算你们不把我当人看也就算了，就算你那不要脸的儿子把我当个屁我也认了，是我天生烂命，谁都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权利，”刘铭徽喊着喊着，眼泪盈眶而出，簌簌而下，看得刘将军一阵心疼，“可是那个畜生怎么对我妈的？他如果爱她，要么对她好要么放开她，他那样做算什么？王孙公子养个外宅？在我初中之前每年还那样虐待我妈，他有没有人性！我可以摆明了说，我恨他，我也恨你，我恨你们整个刘家！我好恨……”最后刘铭徽已泣不成声。
　　刘将军揽住她，静静地说，声音中在以往的威严之外更多了几分什么，“小徽，我知道你和你的母亲都很委屈。唉，养不教父之过，一切祸源是我，他外面那样最后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开始我是想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看到你心中的风骨，本想栽培你。但几年下来，又看过你的戏，我觉得我错了，彻底地错了。领兵打仗我自认未尝败绩，可这个家的确给我很多挫败。我是想告诉你，你爸爸对你们母女做了很多错事，但他也不全然是这样的。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明白，所以才如此痛苦，否则你也不会托你的经纪人帮你买所有有关你父亲的商务杂志。”
　　刘铭徽哭得太累了，本想反驳却又生不出力气，不，她觉得更像是自己没有这个意愿。一个从小缺失爱的人，对爱的渴望克服了一切。
　　这时她听到爷爷说：“你不叫我爷爷也没关系，你不认你父亲也没关系，我相信你会成熟起来看这一切。但不要再折磨自己，这样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坚强起来，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因为那个女人可能为你安了一个坚强的壳，这保护了你，也限制了你。”
　　“……”
　　“还有，告诉你个坏消息，你大伯的长子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
　　什么？！刘铭徽挣脱开，睁大眼睛看着爷爷，“你……你说谁？”
　　叹一口气，仿佛老了几十岁的刘将军说，“虽不是亲生骨血，但我却最疼他也最喜欢他，可惜在新疆执行一次反恐任务时牺牲了，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深邃的眼神、有安全感的胸膛，还有那刹那撞到一起怀抱中的味道……如蒙太奇般在她面前闪过。两个人几乎没说什么话，没有独处，就那么短短的时间，却让刘铭徽觉得，原来他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一生。
　　看着怔在那里的刘铭徽，爷爷有点不明白孙女反应为何如此大，走到书桌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这是他留给你的一个东西，我很奇怪，你们只是当年见过一面，他为何只留给你了东西。”说罢递给了她。
　　刘铭徽打开绿色的军用小盒子，里面是一个子弹，上面刻着一个字，“徽”。
　　轰一声，刘铭徽感受到了五雷轰顶的体验……她也不知道，只是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可却忘不了这个男人的成熟、深邃和阳光，她之前只觉得是对类似兄长的感受，但现在她说不清楚了。
　　看到孙女儿的表现，刘将军明白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有缘无份，罢了。孩子不是爷爷马后炮，如果他还活着，爷爷是乐于看到你们在一起……”
　　“不，不是那样地，”眼前再次被水雾覆盖，刚刚平静地心又颤抖起来，“我和他不是那么回事，只见过一面，投缘而已。抱歉，我先走了，再见。”
　　说罢强忍住泪水，夺门而出。
　　“世上万般苦哀事，无份死别与生离。”摇摇头，刘将军坐在椅子上喝口茶，今年的茶，甘苦已不重要，因为这滋味会使人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