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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六章 诀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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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恍然间有人俯身按住他的肩膀,“咔嚓!”尖锐声响中舒离鸿携吹雪折断了所有的箭半跪于前,“大哥——”
“师兄……”雪白的长发垂下来拂到了木飞羽肩上,他侧头看到了绝美人世的脸庞,竟然是清霁师妹!
“我们来晚了?”清霁声音低低的,仿佛秋水里浸过一般,她雪白的长裙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因长年闭守荒颜阁而肌肤雪白,整个人仿佛从云端而来,不沾俗世半分尘埃。
她去吹雪阁寻不到他因为担忧所以赶来嘉兴,谁知一找到他就看到了如此惨烈的一幕。舒离鸿低头压抑着焦虑和怒气,开口:“大哥有负小弟,你到底还是亲自来了。”“我剑法远远不及你了!”木飞羽拍拍他的肩膀,回头看一身雪白的师妹,“清儿,师兄不肯听你劝,你可恨?”不等清霁应声,他抱起独孤暗遥的尸体,刚走两步便栽倒下去,心如死灰身体也无法再支撑下去,沐清霁过去扶他却听他道,“送我们……回洛阳。”
“好。”纯白色华衣的女子点头,眼中有什么溃散开来,要同归吗?能够守在师兄身边的只有独孤暗遥!永远……
“清霁姐!小心!”舒离鸿看到有一丝丝的鲜血顺着她嘴角流出来,点点溅上白色的衣服,她身子晃了晃跪倒在了木飞羽身边,舒离鸿匆忙过去扶起她来,依稀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道,“你可是服了七步莲花?这是何苦!”
“呵呵……”沐清霁抓着舒离鸿的手臂用力吸了口气,双颊全无血色,她看着昏迷的木飞羽,开口道,“师兄待我如亲妹妹,我怎忍心看他痛苦?只能以身试毒了,否则如何得知七步莲花的毒性,如何配置解药?可惜,我怕是不能找到解药了。”“那又有什么关系?”舒离鸿突然说了这样一句,“独孤暗遥已死,对于大哥来说无论怎样都已无区别了。”
“……”清霁默然,是啊,无论生死都是一样。师兄如此,她亦是如此……无论怎样……都好。
“离鸿,你可看到了,千万不要像我们一样,薛青湄死了那么多年你也该看开了。”清霁叹息着开口,舒离鸿点头,复又道,“清霁姐,你要保重,大哥的身体还需你来调养。”
“呵呵……”白衣白发的女子抬头望了望天,飘飞的白雪铺满了她的长发,落入她清澈的眼眸中化成一滴泪水流了出来。原本她还抱着一点希望,但暗遥一死她便彻底绝望了,师兄那样的脾气定是要孤独直到死了,一天生死两诀别,相望衣冠皆成雪!
七步莲花开了又谢,究竟是它毁了那么多人的一生还是那些人自己寻来的烦恼?只是许多纷扰过后注定了半世的哀愁与寂寞,呼啸峥嵘、历尽沧桑后仍是步步断肠!
花开一瞬,花谢眨眼,但其中悲欢却是要纠缠人直到黄泉……直到永远。
“舒离鸿,我们又见面了!”薛青泗上前几步,侧首间却猛地发现街道两旁的弓箭手皆被诛杀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单膝点地行礼的吹雪阁黑衣杀手,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檐角流下来,宛如秋日萧瑟的雨珠刹那间断了生命的线。
“怎么,还要算账么?”舒离鸿抱着吹雪剑眉眼冷厉,一字一字道,“薛青湄是你亲妹妹都被你逼死,独孤暗遥陪你十年也是如此狠心,看来阁下还是当年那副让人憎恶的样子!”“随你怎么讲。”薛青泗眼神一阵恍惚,抓紧了手中的弓,喃喃道,“她们背叛我就该死!”他张弓搭了三支箭对准舒离鸿,冷定道,“你是个人的话就放了我儿子!”他目光变得狠毒,舒手间那三支铜箭如同流星一样朝着舒离鸿射去!
“你——”舒离鸿一张口就迎来了这致命的三箭!吹雪在他身前光幕般展开,他连连后退,足尖点过的地方积雪纷纷散开露出了地面,接连三声的撞击后他勉强站住,最后一枝箭撞上吹雪剑后并未止住去势而是擦着他的鬓边飞过截断了他一缕长发!这三支长箭的劲道竟是反常的强悍,直震得舒离鸿半个手臂都麻木了,吹雪剑“嗡嗡”鸣动,清泠而绵长。
薛青泗失去了力气,跪倒在雪地里,眼中有什么彻底死寂过去。
“二公子——”云燕天拎着一个孩子上前,“要怎么处置?”“不杀。”舒离鸿苍白着脸颊站定,冷冷吐出一句话来,“让他带着孩子走!”“不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云燕天下意识将剑搁上了薛淮忆的脖子,“还留下一个孩子,更是了不得!”
“放肆!!”舒离鸿蓦然大怒,弹指击飞了云燕天的长剑,“胆敢违令者,杀无赦!”他提着吹雪剑稍稍平定怒气,冷声道,“这孩子是独孤暗遥的,你杀了他阁主岂会干休?让薛青泗带他回去,我想大哥会很乐意和他真正的较量。”
“……”云燕天沉默,低下了头,脸色开始发青,但最终还是单膝点地,“谨遵公子命令。”“这就好。”舒离鸿收了长剑去背木飞羽,再也不看薛青泗,然而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疼痛,他想起了薛青湄的话,“离鸿,如果有一天我哥哥输给你,请你为了我饶他一命。”
薛青湄、薛青湄,这心里永远的伤,有生之年恐怕是再也无法痊愈。
一袭明亮的黄衫徘徊在吹雪阁人马暂住的大院之外,不时看向长长的巷口,一张美丽明艳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焦虑,守在门口的吹雪阁弟子忍不住上前劝她:“苏姑娘还是先回吧!二公子和沐姑娘出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沐姑娘?”苏青湄皱皱眉头,只听那弟子笑道,“就是我们洛阳荒颜阁的女神医,和我们阁主是同门师兄妹。沐清霁。”“哦……”苏青湄若有所思,转身而去,黄衫转过巷口时一盛华贵的马车在她身侧匆匆驰过,直奔吹雪阁人马所在的院落。
“吱嘎——”一声响,马车停在了院门前,一只瘦长的手伸出来撩起了锦帘,舒离鸿跳下马车命守门的弟子背下木飞羽匆匆进院了,他抬起右手来,掌心朝上,一只肌肤雪白的纤纤素手搭在了他手上,马车中缓缓弯腰走下一个雪白长发、雪白长裙的绝美女子。
“离鸿。”苏青湄从马车后走了出来,轻声喊出,正扶着沐清霁的舒离鸿讶然抬头,一丝喜悦掠上了眉眼,“你来了?”白衣女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苏青湄,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院子。
“有事么?”舒离鸿命手下遣走马车,笑道,“怎么不进去?还是他们不许?”“不。是有点事,我自己愿意在外面等你的。刚才那个姐姐是……”苏青湄没有抬头,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很小,“她那么漂亮!”舒离鸿几乎都要听不到她的话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猝然大笑,“啊,她呀——她是我大哥的师妹,我的剑术有一些便是她教的,算我的半个师傅半个姐姐吧!”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尤其重,苏青湄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来是想告诉你,二姐要嫁人了,是爹安排的,我知道二姐不喜欢那个人,只要你去……”“她要嫁人?”舒离鸿眉头一皱,转瞬苦笑一声,说出的话却让苏青湄大为不解。只听他微微笑道,“如今我是再不能带她走了,因为她已厌倦了这个江湖,或许真的该过本属于她的安稳日子了。”“难道你不曾喜欢我二姐?那你当年怎么会救她离开谢家?”苏青湄终于抬起了头,却看见了舒离鸿的微笑。
“傻丫头,你当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喜欢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说……”舒离鸿歪了歪头全然不像傲视江湖的杀手之王,“比如说我看谢玉城不顺眼,比如说我只是偶尔发了一次善心,比如说三年来我更把紫璎当作生死之交,丫头,这些你可明白?”“呃……似乎有些明白了。”一脸茫然的苏青湄叹了口气,纯澈的眼眸竟容不下除却黑白的颜色。
“进去吗?”舒离鸿指指迥异于任何官家、豪门的幽深庭院,扭头看苏青湄,然而苏青湄只是摇头,“不了,你进去忙吧!我要走了。”她望着舒离鸿的身影转入大院突然又叹了口气,无限失落,他和她怎样看都不是一路上的人啊!他的一切她都不曾知道,也无从了解适应。
“苏小姐。”云燕天从院里匆匆赶出来,“二公子派属下保护小姐回去。他要照顾阁主不能相送了,望见谅。”“原来是因为他的大哥啊!”苏青湄若有所失的转过了身子。吹雪阁的深深庭院隐在雪中显得格外的苍凉和萧瑟,与那三千繁华尘世仿佛永远背道而驰。
并肩行于幽深院落,一股寒风突然从两人肩头掠过,白衣女子只是一抬手便抄住了那张白纸,她疑惑的打开轻声道:“‘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是璎的字迹,离鸿,那丫头……竟然回家了?”舒离鸿没有回答,却是猛地转身,一抹淡淡的紫色倏然跳下了墙头。
“紫璎……”舒离鸿怔怔望着墙角,心里蓦得一痛,只是喃喃念起那句诗,“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从此萧郎是路人……你是来与我诀别么?”
摇了摇头,沐清霁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手指微一加力那散发着淡淡哀愁的纸瞬间碎裂开来,被风卷着散落在白雪之中,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一揽白色长衣翩然而去,剩舒离鸿一个人呆了似的站在院中。
“江湖儿女,呵呵……好一群江湖儿女啊!”沐清霁背影消失在院门,隐约见她展开了双臂抬头冷笑:
“好大雪!好大雪!”
舒离鸿再低头寻找时,那载有哀愁的碎纸已然被大雪纷纷扬扬的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