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拒绝面包》苓也

5、Bread·5

　　是夜。

　　童可嘉盯着“礼尚往来”四个字，莫名觉得这人的用语有种奇怪的正式感，和那头醒目的黄发形成鲜明对比。

　　该回什么？她不知道。

　　直接告诉名字似乎太轻易，不回又显得刻意。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桓青：抱歉，如果太唐突的话就算了，只是觉得应该正式的认识一下。】

　　童可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思索许久，最终缓慢地在键盘上敲下自己的名字。

　　【童可嘉】

　　【桓青：童可嘉，很好听的名字。】

　　这条消息童可嘉并没有回复。

　　【桓青：那...晚安。】

　　连句号都是这么规规矩矩的，童可嘉盯着那句“晚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索性关掉手机，将它反扣在床边，整个人陷进枕头里。

　　黑暗中，她睁着眼，紧紧盯着天花板的方向，那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脑海中交替浮现出两张脸——桓青在夜色中挥手告别的模样，和许凌峰最后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心脏的位置似乎在隐隐作痛。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挤出去，可她越是强迫自己入睡，意识就越是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童可嘉犹豫片刻，还是拿了起来。

　　这次是前前男友——屈皓发来的。

　　屈皓，一个青春时期爱极了童可嘉的男人，谈三四个月恋爱，到头来连女方的手都没有牵过，不知道该说没用呢，还是缘分不够。

　　【睡了吗？我有些睡不着，一闭上眼总是想起我们的从前……】

　　童可嘉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几秒，随后面无表情地退出聊天界面，有病吧这人，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呢。

　　过了许久她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

　　第二天中午，童可嘉是被闹钟吵醒的，她揉着酸涩的眼睛坐起身，昨晚大约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头重得像灌了铅。

　　程妙妙刚买完午饭回来，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女生，“亲爱的，你昨晚是去偷人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也太重了。”

　　“哪有！我只是失眠而已。”

　　童可嘉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不会告诉程妙妙，她睡不着是因为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和许凌峰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似的，挥之不去。

　　冷水拍在脸上，才稍微清醒了些，她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翻出很久没用的遮瑕膏，想要盖住眼底的青色。

　　程妙妙凑过来，一脸坏笑，“见谁啊这么用心？”

　　“没谁可见。”童可嘉面不改色，“好的形象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哦——好吧。”

　　程妙妙故意拖长了音调。

　　童可嘉没理她，快速的收拾好自己后坐在餐桌旁吃午饭。

　　此时的街道比昨日更冷清，薄雾弥漫，空气里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天空乌压压的云让人沉闷，不出所料，等到快要上班的前半小时，雨倾盆而下，彻底打碎了两人的好心情。

　　没办法。

　　上班族就是这样，风里来雨里去，一旦请假，这一个月的全勤奖就全打水漂了。

　　好在老天爷可怜，雨小了许多，两人二话不说赶紧出发去店里，生怕晚一步又下起大雨。

　　虽然迟了几分钟，但也不打紧，老板也在群里发了消息，说是雨如果下的大的话，就吃一点上班打卡都没有关系的。

　　很不巧，等他们看到消息时，已经到店了，更不巧的是，大雨过后太阳出来了。

　　桓青在对面。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正在忙着搬什么东西，手臂的线条在夕阳的余光中清晰可见，黄发有些凌乱，额前几缕碎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打湿的，紧紧贴在皮肤上。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桓青抬起头，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的方向。

　　给童可嘉吓了一跳，她一把拉过程妙妙的手，装作正在把钥匙递给对方。

　　“下午好！”

　　桓青的声音穿过街道传来，明朗又自然。

　　童可嘉生硬的转过头，微笑着朝对方点点头。

　　她本想快步走进店里，却听见程妙妙已经热情地回应着对方，“你好你好，你们也是这个点儿上班吗？”

　　桓青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儿，朝着童可嘉的方向走来。

　　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外漏，准备转身走进店里，刚走到门口，桓青却叫住了她。

　　男生走过斑马线，停在距离童可嘉不到十米的地方，“那个...昨天那杯奶茶...还合口味吗？”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

　　程妙妙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她似乎插不进去后，转头去了店里，毕竟早开工作还没做呢。

　　童可嘉沉默半晌后实话实说，“很好喝，比起很多奶茶店做的都要好。”

　　桓青的嘴角弯了弯，那笑容比昨晚更自然了些，“那就好，我们店里的芒果都是现买的，很...”

　　“青哥！货还没有搬完呢？你怎么就抛下我们去撩美女了！”对面店里传来一声吼。

　　“喊什么喊！马上就来！”桓青回头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一眼童可嘉，“那我先忙去了。”

　　童可嘉看着他跑回店里的背影，莫名觉得此刻的夕阳似乎暖了一些。

　　“啧啧啧，”程妙妙看着店外的情况走出，凑在她耳边，“亲爱的，我现在真的怀疑这男的喜欢你啊！”

　　“你想多了。”童可嘉推开店门，熟悉的铃铛声响起，“他只是正常工作。”

　　“哦，正常工作需要特意隔着一条街问你奶茶好不好喝？还是他亲手做的，豆豆，你就承认吧，那小子肯定对你有意思。”

　　程妙妙的语气笃定。

　　童可嘉没接话，打开收银台开始清点备用金。

　　程妙妙说的也许没错，但她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许凌峰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需要时间让它愈合，而不是急着用新的感情去覆盖。

　　下午的生意依旧清淡，起码要到晚上八九点才会有客人前来，童可嘉埋头整理库存清单，试图用工作填满所有空隙。

　　晚饭时间。

　　程妙妙若有所思地看向童可嘉，“豆豆，我想在...那个叫桓青的多久能来给你告白啊，有点小期待诶！”

　　童可嘉拿筷子夹了块肉塞进程妙妙的嘴里，“真是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晚上八点时，店里来了几桌人，其中有一桌小孩儿特别多，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在店里跑来跑去的，还不小心撞翻了角落的零食架。

　　程妙妙连忙过去收拾，孩子的母亲不停地道歉。

　　“没事的，没摔坏东西就行。”童可嘉站在一旁温和地说，等到妇人走开后，她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小声的和程妙妙蛐蛐对方。

　　“真是服了，谢谢大人能不能管好自家的小孩儿啊，到时候磕伤碰伤又要把错推给店里。”

　　程妙妙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就在这时，店门又被推开，铃铛清脆作响。

　　童可嘉抬头，看见桓青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他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需要帮忙吗？”他问。

　　童可嘉摇摇头，“不用，马上就好。”

　　桓青点点头，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柜台前，把那个小袋子放在台面上，“这个...是给你的。”

　　程妙妙和丁锐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退到一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童可嘉走到柜台前，她看见袋子里是一个小巧的玻璃罐，装着淡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和草药香。

　　“这是什么？”她问。

　　“药膏。”桓青说得有些急促，“我自己调的，对扭伤和淤青很有效。你的手...如果还疼的话，可以试试。”

　　童可嘉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更没想到他会特意做药膏送来。

　　“你怎么会做这个？”她问。

　　桓青摸了摸后颈，那里泛着可疑的红，“以前...跟一个老中医学过一点。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效果还不错。”

　　童可嘉拿起玻璃罐，触感微凉。她打开盖子，那股清凉的草药味更浓了。

　　“谢谢。”她轻声说。

　　桓青似乎松了口气，“不客气。那我先回去了，店里还有事。”

　　他转身要走，童可嘉突然叫住他：“等等。”

　　他回头，眼里满是疑惑。

　　“你们店一般忙到几点？”话一出口，童可嘉自己都惊讶为什么会问这个。

　　“看情况，有时候会晚点，平时凌晨三点左右打烊。”桓青回答，然后顿了顿，“怎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童可嘉移开视线。

　　桓青点点头，推门离开，门上的铃铛又是一阵轻响。

　　他一走，程妙妙和丁锐立刻围了上来。

　　“药膏！亲手做的！”程妙妙拿起玻璃罐端详，“豆豆，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意啊。”

　　童可嘉没说话，只是把药膏小心地收进包里，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下班时，天色微凉，街道两旁的路灯依旧亮着，只是没什么行人和车流。

　　童可嘉锁好店门，转身看见桓青站在路口，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笑了笑。

　　童可嘉也回了一个微笑。

　　程妙妙催促道：“走啦走啦，今天早点回去，我想回去追剧！”

　　她骑上小电驴，桓青朝她挥了挥手，这次她只是点了点头回应。

　　车子启动，驶入渐浓的夜色。童可嘉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桓青还站在那儿，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路口上显得有点孤单。

　　回到家，童可嘉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那罐药膏，她旋开盖子，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涂抹在左手被夹伤的地方，药膏清凉，很快渗透皮肤，那股隐隐作痛的感觉真的缓解了不少。

　　她盯着玻璃罐看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点开桓青的对话框。

　　输入框里光标闪烁，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什么也没有发出去。

　　就在她晃神的瞬间，一条消息弹出。

　　【桓青：那个药膏你用了吗？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用？】

　　童可嘉盯着那句话，在键盘上敲下一句话后，熄灭了屏幕。

　　【还不错，谢谢你的药膏。】

　　对方几乎是秒回，可惜童可嘉并没有看见。

　　【桓青:那就行，不用谢，我应该做的。】

　　洗漱间。

　　童可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依然有倦色，但似乎少了些昨日的沉重。

　　这一夜，童可嘉依然失眠，但原因不同了。她不再反复回想与许凌峰的过往，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他送药膏时认真的表情，夜晚路灯下向她告别时孤单又挺拔的身影。

　　还有那罐精心制作的药膏，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她的床头柜上，散发着安心的草药香。

　　等她躺回床上时，桓青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桓青：那个...我听姐她们说你刚分手，我不是故意打听的，只是不小心听到了她们的聊天，如果可以的话......要是你觉得很仓促的话，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童可嘉看着那条消息，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原来他知道，所以他那些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都是在顾及她的感受。

　　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暗下去也没有回复，黑暗中，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没有哭，但她也没有在想什么，毕竟感情这种事她不想在纠结了。

　　一切随缘吧。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洒满人间，夜还很长。

　　她翻了个身伸手去触碰那罐药膏，冰凉的玻璃渐渐被体温焐热，就像某个人的心意，笨拙却真诚地，一点一点渗进她的生活。

　　或许她真的可以和这个男人试一下，又或许…

　　童可嘉这样想着，终于沉沉睡去。

　　而手机屏幕在枕边又一次亮起，是今晚桓青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晚安，好梦。】